嬌夫 第八章
她生性好動,偶爾也會爬到樹上,可是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轉眼之間距離地面如此遙遠,而且坐下是匹會移動的馬,她的心瞬間提到喉嚨,若非他及時將馬韁交給她,只怕她已失控的撲倒抱住馬脖子。
「別怕,雖然這匹馬很有個性,卻不暴躁,若你相信自個兒可以駕馭它,就一定可以駕馭它,反之,你就永遠別想馴服它。」
「臣妾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坐在馬背上。」連這一刻都還覺得宛如置身夢中,她怎敢想象駕馭得了這匹馬?
「你此刻已經坐在馬背上了。」他悄悄拉著馬兒緩緩前行。
「是啊,臣妾是坐在馬背上了,可是習慣馬背上,必須假以時日。」
聞言,端正曜爽朗的哈哈大笑。「我的娘子還真是固執!」
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數天之前,他還嬌貴的病著,如今英姿勃勃騎馬射箭,男子氣概的笑聲充滿朝氣,令她對他充滿了好奇。「王爺幾歲上得了馬?幾歲可以箭中靶心?」
「本王三歲上馬,六歲箭中靶心。」
可能嗎?她困惑的揚起眉。「傳言文武百官私下議論,誠王爺最不像先皇。」
據爹所言,先皇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先皇威武無人能及。丹鳳王朝傳位至第三代,也就是先皇,四境還未安穩,番人擾邊,小國串連圖謀中原,烽火四起,是先皇一一親征平定。因此先皇重武輕文,對每位皇子武藝方面的教導極其嚴苛,偏偏誠王爺弱不禁風,不是老被摔下馬,就是將貼侍當成箭靶,每每惹得先皇跳腳,說什麼皇家的英名都毀在誠王爺手上。
「無論他人說了什麼,他們都不是本王,你信本王,還是信他們?」
眼珠子一轉,她盈盈一笑。「臣妾只信自個兒。」自從嫁進誠王府,他一次又一次顛覆她的認知,既然如此,她何苦惦記著人家說什麼?還不如靠自己的雙眼慢慢將他看清楚。
「娘子信得過自己,就應該相信有能力馴服它。」端正曜扯住韁繩,阻止馬兒繼續前進,順著馬兒的紅鬃輕輕。「以後天天來這兒陪它說說話,跑上幾圈,假以時日,它就會帶你翻越高山峻嶺。」
「臣妾這一生只怕連高山峻嶺都沒能見上一眼,怎麼可能翻越高山峻嶺?」顧尹兒目光一黯。不是她目光如豆、志氣弱小,身為女子,如今又為人妻,游歷千山萬水對她而言已是不可能的夢想。曾經,她對游記之中所描述的山明水秀也是心生向往,可是「皇上賜婚」就教她明白了,在她眼中如同天一般的父親竟也是身不由己,何況是她這個弱女子。
「若有機會讓你越過高山峻嶺,你想要嗎?」
「嗄?」
「將來有一天,本王帶你去南方。」
怔愣了下,顧尹兒笑了。沒有御令,王爺不可以擅自離開皇城,而皇上通常不會讓王爺離開皇城。宗氏郡王本身代表的就是某一地方派系,若是讓這些宗氏郡王有機會與地方軍權串連,往往會成為一股謀逆的勢力,威脅皇權社稷。
這些是爹在她成親之前特別提醒叮囑的,就怕她不清楚自個兒嫁給王爺之後的處境。不過爹也說了,慶幸誠王爺平庸,皇上對誠王爺格外寬容,她不必過得膽顫心驚,在說這些話的同時,爹又顯得很失落,畢竟沒有人希望女婿平庸。
若爹知道誠王爺並非如此,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擔憂?
「不相信嗎?」見她遲遲沒有回應,他笑問了句。
「王爺想去南方嗎?」
「听說南方湖光山色如詩如畫,尹兒不好奇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原來王爺是個愛作夢的人。」
「尹兒不喜歡作夢嗎?」
「喜歡,也不喜歡。」意味深長的回答。
「為什麼?」
「喜歡—— 因為人生無夢,就會變得枯燥無味;不喜歡—— 因為人生有夢,不知不覺就會變得貪得無厭。」
「本王不在意尹兒會不會貪得無厭,尹兒可以有夢。」他微笑鼓勵。
「爹總是教我少作夢,他就可以少很多麻煩。」她這是好心警告他,連爹都無法忍受她,這世上有哪個男子可以忍受她?
「本王不是岳父大人,本王一定想方設法實現尹兒的夢。」語氣誠懇。
她一笑置之,在她看來,作夢之于他都是奢侈的,何況是她?
「尹兒真教本王傷心,本王看起來是那麼不值得相信的人嗎?」端正曜很委屈的噘著嘴。
略微一頓,她的心底忍不住燃起小小的火花。「我真的可以嗎?」
他很認真的點點頭。「本王喜歡寵你。」
他怎麼可以回得如此理直氣壯、天經地義?顧尹兒的心情難自抑的激起陣陣漣漪。她垂下螓首看著他,此時在她眼中,他不再是那個嬌貴的王爺,而是一個夢,很美很美的夢,而她想抓住這個夢。
德和公主上無父母,按理不用三朝回門,可是這一日,祈儒風還是帶她回門。
一回到誠王府,端意寧便拉著顧尹兒在百花池的湖心亭品茗下棋,閑聊女子之間的悄悄話;至于兩人的夫君,當然只能勉強湊在一起,關在府里的大書房議事。
「皇上給王爺半月的婚假,可是王爺至今沒有上朝,這是為什麼?」祈儒風狀似隨口一問。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誠王爺為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惜將德和推到刀口下,如今不是該迫不及待回到朝堂上嗎?
端正曜意興闌珊的挑起眉。「這是皇上要左相大人來問本王,還是左相大人自個兒想知道?」
「兩者有何差異?」
「沒有,好奇而已。」
「無論皇上還是大臣們,都很關心王爺的近況。」
大臣們關心他的近況?不會吧,誠王爺在他們眼中一點價值都沒有,何必浪費心思關心?皇上關心還差不多……不對,也不是關心,而是不喜歡他不受控制,知道他何時要上朝,好過他在毫無預警之下亂了一池子春水。
皇上真以為他在預期之下出現就沒事嗎?其實他上不上朝不重要,關鍵在于他想不想玩而已。
「你不是很清楚本王嗎?本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喜歡听人擺布。」端正曜的口氣完全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祈儒風可不相信端正曜會為了這點小事跟皇上過不去,他絕不會做對自個兒無益之事。
于是故意戲謔的道︰「王爺還真是嬌貴。」
「本王一直都很嬌貴,身子嬌貴,性子也嬌貴。」
「若是王爺想多嬌養一些時日再回到朝堂上,皇上一定可以體諒。」
若他不回到朝堂上把朝堂搞得烏煙瘴氣,皇上豈會不體諒?真相如何,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在這兒裝模作樣?「你讓皇上賜婚顧尹兒,不就是想借著她搞得本王人仰馬翻,沒有心思關注朝堂上的事嗎?」
按理,他應該回答,因為顧尹兒是禮王爺的心上人,為了逮住有謀逆之心的禮王爺,他才請皇上賜婚顧尹兒,而事實上,也確實透過顧尹兒順利誘捕到禮王爺。只是,誠王爺想必已看透這種表面上的借口。
話說到這個分上,祈儒風也就老老實實承認。「我的的確確有此用意,可是我對王爺有信心,王爺怎麼可能讓一個小小的女子難倒?」
「我都不知道左相大人這麼看得起本王。」
「王爺若是個凡夫俗子,那麼今日還是公主。」
「蒙左相大人如此看重,本王真是欣慰,可是,左相大人以為一個小小的女子很容易擺平嗎?」端正曜未挑明,可是相信對方听明白了,為了娶到德和,左相大人可是千辛萬苦,又怎敢小看一個小小的女子?
祈儒風饒富興味的挑了挑眉。「誠王妃真的教王爺如此苦惱嗎?」
「若是,你很開心嗎?」
「我為王爺開心。」
「為我開心?」端正曜唇角冷冷一勾。「這倒是稀奇了,願聞其詳。」
「過去近十五年來,無論王爺多麼在意一個人,都只能將此人深藏心底,可是如今,王爺可以因為在意一個人,率性恣意的享受歡喜、生氣、憂愁、痛苦……各種滋味,這不是值得開心嗎?」
是啊,頂著德和公主的身分,他的綿綿情意只能深藏心底,如今,他可以用各種方法盡情去愛她、寵她。
「這麼說,本王豈不應該感謝左相大人?」
祈儒風決定從實招來。「我早就認識顧尹兒了,她是師叔的義女,有著女子少有的灑月兌,不願意當個深居閨閣的千金,喜歡大聲的笑、大聲的哭。」
這個小子真令人不爽,干麼如此了解人家的妻子?端正曜強掩內心的不悅,淡漠的道︰「左相大人是想借著顧尹兒讓本王遠離朝堂嗎?」
即使有那份心思,祈儒風也不會承認。「王爺想做什麼,從來不是旁人可以左右得了的。」皇上問他,應該為誠王爺選哪家姑娘當妻子,當下浮現的就是顧尹兒。
他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真心盼著誠王爺可以找到相守一生的女子。
看著誠王爺,總是想到他心愛的女人,他們有著極其相似的面孔,他無法將誠王爺當成「敵人」,可是為了他輔佐的君王,不管誠王爺是否心懷不軌,誠王爺對他而言就只能是「敵人」。
他深愛德和,誠王爺與德和是雙生子,皇上免不了擔心他會護著誠王爺,因此皇上逼他選出誠王爺的王妃,就是有意在他和誠王爺之間制造心結。他必須如皇上所願,否則,就無法迎娶心愛的女子。表面上,他達成目的,事實上,他巧妙的在其中藏了自個兒的心意。
為何覺得顧尹兒可以成為誠王爺相守一生的女子?也許是顧尹兒身上有種熱情的生命力,就連平日深沉不愛言語的師叔遇到她,都會變得特別多話,足見她有種感染別人的力量。
而他相信誠王爺對于自由的渴望更勝于對朝堂的野心,畢竟是他心愛女子的雙生哥哥,他們身上不可能沒有共同之處。德和是那麼直率,不愛朝堂上的紛爭,誠王爺又豈會喜歡朝堂上的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