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痕 第三章
正出神時,一道嬌脆的嗓音響起。
「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吧!」
是方嬌嬌,她換了件裙擺飄逸的洋裝,系上滾著蕾絲邊的圍裙,就連在家里做菜,她也打扮得像個洋女圭女圭。
夏初雨定定神,攤開她事先準備好的食譜,她將菜色用菜色鉛筆畫在素描本上,仔細寫下料理的步驟。
方嬌嬌見了,嬌聲驚呼。「你也太認真了吧?這食譜做得這麼漂亮!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吧?」
「還好。」她淺淺地笑。「我從小就喜歡這樣亂畫,想象我想做出的料理。」
「怪不得你會成為外燴主廚,而我是廚房白痴。」方嬌嬌吐吐丁香舌,模樣俏皮。
這瞬間,她看來很可愛,帶著幾分孩子氣。
夏初雨茫然地盯著她,或許信宇愛的就是她這一點吧?嬌縱任性,卻也不失天真……
「老師,你發什麼呆?」方嬌嬌用手肘輕輕推她。
「沒事。」她勉強揚笑。
「那我們快開始吧!今天我可是約了我爸來吃晚餐喔,你得教我做出幾道好菜,我不想漏氣。」
「我知道了,我先來解釋我們今天要學的菜色……」
今天的課程,她準備了三道菜,一道泰式海鮮湯,據說是方嬌嬌父親的最愛,另外兩道泰式椒麻雞及青木瓜色拉是她選的,因為這是信宇愛吃的。
「可是我不喜歡椒麻雞耶!我們非得做這道嗎?」方嬌嬌蹙眉。
夏初雨訝異地望她。難道她不曉得她老公愛吃這道菜嗎?
「還有喔,魚跟蝦子這種東西我不踫的,感覺好腥喔,手會弄髒吧?」
「可你不是說你爸愛喝泰式海鮮湯,說今天一定要做這道菜嗎?」
「是啊!」
「那你就得先學會處理這些魚蝦……」
「我不要!我才不要去剖開魚內髒呢,惡心死了,還有你這里寫蝦子要去腸泥,那是什麼啊?」
「呃,那可以說是蝦子的……排泄物。」
「什麼?」方嬌嬌驚天動地地喊。「好惡心!我才不要踫那個!」
「可是你不是說你爸愛喝海鮮湯,所以先學這道菜?」
「反正我爸也不曉得這些魚蝦是誰處理的,你就幫我弄一弄,我來負責切菜好了。」
這能算是學做菜嗎?她打算就這樣跟自己的父親宣稱這道海鮮湯是她親自熬的?
夏初雨不可思議地盯著方嬌嬌,她似乎並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對,眨眨刷著藍色眼影的美麗雙瞳,雙手拿起菜刀,指甲還涂著光鮮亮麗的彩繪。
頂著那樣的彩繪指甲能切菜嗎?
夏初雨懷疑,但她沒多說什麼,拿出最大的耐心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教導方嬌嬌。
三小時後,她們總算完成這三道菜,以及一道夏初雨追加的焦糖布丁。
這焦糖布丁也是傅信宇愛吃的點心,但方嬌嬌仍未意識到,只嚷嚷著贊美她把布丁做得很可口。
「我爸一定會很滿意的!」方嬌嬌歡欣地拍手。「他如果知道這桌菜都是我親自為他準備的,一定感動死了!」
是啊。夏初雨苦笑。「他應該快到了吧?」
「應該是,我想他會跟信宇一起從公司過來。」方嬌嬌瞥了眼牆上時鐘。「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房沖個澡換衣服,老師你在這里等等哦。」
要她等什麼?夏初雨愕然,想追問,方嬌嬌已翩然閃進房里,她無奈,只得先將廚房殘局收拾干淨。
整理過廚房,她想,自己該走了,人家家庭聚餐,她一個外人在場總是不方便,但想歸想,步履卻躑躅。
如果現在走了,就見不得傅信宇了,何況也不算她賴著不走,是方嬌嬌要她留下來等候。
也許有什麼事要交代她吧!沒跟主人知會一聲,就這麼離開豈不是太沒有禮貌了?
夏初雨心神不定,正矛盾時,玄關處驀地傳來聲響,有人拿鑰匙開門。
「爸,進來吧。」
听見傅信宇低沈的嗓音,她整個人凍凝原地。
雖然她接下這份家教的工作就是為了不時制造與他巧遇的機會,但當兩人又即將面對面時,她也不禁神經緊繃起來。
她不覺憶起上回兩人在泳池不歡而散,他擺明了不想再見到她……
夏初雨雙手扶著流理台邊緣,十指抓緊。
傅信宇和另一個西裝革履的老人一前一後走進客廳,眸光一轉,與她四目相凝。
她注意到他變了臉色,但不及兩秒,又恢復面無表情。
方爸爸也跟著瞥見她。「你是新來的佣人吧?以前沒見過你。」
她愣了愣,正想解釋,傅信宇已主動開口。
「她是那天負責壽宴的外燴主廚,嬌嬌現在跟她學做菜。夏小姐,這位是我岳丈,方懷義先生。」
「方董事長您好。」夏初雨禮貌地打招呼。
「啊,原來那天的外燴就是你做的啊!」方懷義恍然,滿臉堆笑。「這麼說嬌嬌說她今晚要親自下廚招待我,都是你教她做的菜?」
「是。」
「辛苦你了,老師,我這個女兒很不受教吧?」
「不會,她很用心學習。」
「呵呵??在她老爸面前,你就別說客氣話了。」方懷義哈哈笑。
短短幾句對話,夏初雨已經確定自己喜歡這個老人,跟她想象中那種冷漠苛刻的企業家不太相同。
「爸!你在說什麼啊?」方嬌嬌撒嬌的聲嗓揚起。
淋浴過後,她換了另一件露背洋裝,戴著珍珠耳環,身上飄來一股玫瑰香水味。
她經過傅信宇,走向父親,夏初雨訝異地察覺兩人之間連視線都沒接觸。
「爸,你瞧瞧,這些菜可都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喔!感不感動?」
「嗯,是挺感動的。」
「那你快坐下來吃吧!」方嬌嬌攬著父親坐下,揚眸望向夏初雨。「老師,麻煩你上菜。」
什麼?夏初雨愣住,沒想到方嬌嬌要她留下來竟是要她擔任服務生,幫忙上菜。
傅信宇似乎也對妻子此舉感動很驚訝,不悅地擰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懷義已落下嚴厲的責備。
「嬌嬌你做什麼?人家是來教你做菜的老師,你把人家當佣人使喚?」
「只是請她幫個忙啊!因為今天佣人放假嘛。」
「佣人放假,你自己就不能端盤子上菜嗎?你不是說要親自下廚招待老爸?」
「我有下廚了啊!」
「既然這樣,你做事就不要做半套,自己去廚房把菜端過來。」
「爸!」方嬌嬌瞠視父親,不敢相信他當著外人的面讓自己下不來台。
「去啊!」方懷義毫不讓步。
方嬌嬌氣得容色刷白,銀牙一咬,忿忿然起身,不情不願地去端菜。
夏初雨見氣氛尷尬,主動跟上。「我來幫忙!」
傅信宇瞪她一眼,她假裝沒看到他的不滿,幫著端菜上桌。
「老師,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方懷義和藹地邀約。
她忙搖頭。「不用了,你們慢用,我先走了……」
「我爸要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吧!」方嬌嬌打斷她。「免得我爸又說我不會做人。」
這下氣氛更糟了,夏初雨困窘地偷覷傅信宇,他回她「這是你自找的」冷漠眼神。
夏初雨沒轍,只得坐下來,陪他們一家人用餐。
席間,只見方懷義對女婿慈眉善目,稱贊他最近又談成一件大案子,幫公司賺了不少錢,還說公司員工都對他這個執行長極為愛戴。
對夏初雨,方懷義也很客氣,贊她手藝不錯,這幾道菜做得很好吃。
「這些……都是令千金親手做的,我只是在一邊教她而已。」
「你別想瞞我了!我們嬌嬌有幾兩重,我這個做爸爸的最清楚了,你說這些魚啊蝦啊是她親手處理的?我不相信。」
「爸!」方嬌嬌惱了,大發嬌嗔。「為什麼你老是要針對我?」
「我是說實話。」方懷義絲毫不給女兒面子。「你敢說這魚的內髒是你去掉的?蝦殼是你剝的?」
「是……雖然不是,可起碼我也有拿菜刀切菜啊!調味料也是我下的。」
「呵,就切個菜你也得意?」
「爸!」
「唉,爸也不是罵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做事認真點,別整天只想著逛街shopping,跟你那些狐群狗黨鬼混,有空也正經學點東西,或者到公司上班也好……」
「爸,你別再說了!」
「我是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方嬌嬌被父親叨念得情緒焦躁,脾氣上來,倏地起身跺了跺腳。「我不吃了!」
語落,她也不管還有外人在,隨手抓起擱在桌上的皮包,轉身便離家而去,丟下一臉錯愕的父親和丈夫。
方懷義氣得面色鐵青,呼吸不順,顫著手從懷里掏出藥瓶,傅信宇見了,忙起身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他。
方懷義喝水吃藥,好不容易胸口一股悶氣菜順過來,他無奈地望向女婿。「信宇你說我該拿這個女兒怎麼辦?真是氣死我了!」
「爸,你別氣了,嬌嬌就是脾氣任性一點,她對你還是很孝順的。」
「唉,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方懷義悵然長嘆。
夏初雨望著這一幕,同樣悵然。
她以為信宇的婚姻生活很美滿,但看起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並不怎麼親密,就連跟長輩一起吃晚餐,夫妻倆也幾乎不交談。
難道他過得……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