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犬閨秀 第五章
北方封家堡————
清幽的竹林,微風吹過,一陣沙沙作響。
竹林深處一汪碧水閃爍,一抹偉岸身影負手而立,面對著幽靜湖面,久久沒有動靜。
一旁不遠處的石桌上,放著一張信紙,信紙上迭著信封,信封上壓著一個紙鎮,微風吹過,信紙上下翻飛,隱約看見信末署名歐陽宗達。
封言真望著晶瑩的湖面,思緒飄得很遠,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那個可愛精靈的娃兒,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懷里,香香的,暖暖的,當她用那軟軟的手抓住他的手指頭,圓圓的宛如上等墨玉般的眼瞳看著他的時候,他有種想把一切都送給她的沖動。
所以當歐陽家主提議結親時,在父親詢問的眼神下,他沒有猶豫的點頭了。
沒想到,再次見到她的時候,竟會是那種情況。
想起那被父親救回時像個破女圭女圭般昏迷不醒的人兒,他就想將那些傷她的人碎尸萬段。
醒來後她變了,只要有人靠近就萬般恐懼的尖叫,連面對她的父母也一樣。而他多想陪著她,卻連靠近她也不能。
這麼多年來,他陸陸續續得到有關她的消息,派去的暗衛說,膽小怯懦,草木皆兵,本就情緒緊繃的她,在她那兩位庶姊姊的整治下崩潰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殺,讓他每接到一次消息,就心痛一次。
最後一次收到她的消息,是她投水自盡……因此他決定要把人接到堡里,他不能再讓她那兩個庶姊妹殘害她。
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眼底閃過一抹沉痛,繼而轉為冷厲。
他常常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沒有堅持一起前往,拖慢了父親的腳程,父親更早一天抵達將人救出,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世上沒有如果,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
一陣疾掠而來的破空聲由遠而近,封言真沉澱下思緒,面上表情盡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轉身,靜待來人。來人在竹林小道入門便停止飛掠,快步走了進來。
「大哥!」看見封言真的背影,封言昌揚聲喚道,很快來到他身後。
「有事?」封言真語氣淡漠地問,雖然心里已經大概猜到他想要說什麼。
「我听說大哥吩咐大管家準備婚禮,要迎娶歐陽家的女兒?」封言昌焦急的問。他知道今天大哥收到歐陽家的來信,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看來是歐陽家拿婚約來逼大哥娶他們那個廢物女兒!
真是太可惡了!歐陽初茵那種德性,但凡歐陽家的人有點良心,就不應該將她嫁過來。他們是不是忘了封家對歐陽家有救命之恩啊!這分明是恩將仇報!
「嗯,婚期定在八月初三。」
「什麼?連婚期都定了!」封言昌有些惱怒。沒想到歐陽家主竟然這麼沒良心,把那種女兒嫁過來,這不是結親,而是結仇吧!「大哥,你不會真的要娶歐陽初茵那個膽小表吧?」
封言真眉頭一蹙,凌厲的眼神射向弟弟,戴著半邊銀色面具的臉上,神情冷硬嚴肅,就算露出的那半邊臉五官俊逸,也讓人忍不住生畏。
「言昌,她會是你們的大嫂,我不要求你們喜愛她,但是必須尊重她,我不希望再听見任何對她不敬的話語,你記住了嗎?」
封言昌被那眼神給盯著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可是心里依然不悅,大哥是多麼偉岸英明的男子,怎麼可以娶一個懦弱無能的女子當堡主夫人呢?
「可是大哥,歐陽初茵那樣子根本擔不起堡主夫人的重任,你再考慮一下吧。」
「婚約是父親生前定下的,你要我悔婚,陷父親于不信不義,當個大不孝之人嗎?」封言真語調冷肅,嚴厲地望著封言昌。「言昌,大哥可不記得有這樣教育過你。」
「可是……封家堡有那樣的堡主夫人,會成為整個北方的笑話的!」大哥就是太認真、太嚴肅,責任感太重了,才會被歐陽家用婚約拿捏住,被迫把那個廢物娶回家。
「有我這樣一個堡主,多一個那樣的堡主夫人,也不算什麼。」他在外面的傳聞也不是多好,讓他一度很擔心歐陽家主會取消這門親事,幸好……
「那是那些女人太膚淺,沒眼光,不過是一些小傷疤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咱們江湖中人什麼時候在意過這種小事了?至于那些流言,不過是有些人想從中得得利卻失敗,心中不平順而散布謠言罷了。」封言昌撇嘴,「大哥你干嘛說這種話,你明明不在意的。」
他是不在意,而且受傷之後身邊也清靜了不少,就更覺得無所謂,至于那些趁機散播謠言的對手,他總是有千百種方式讓他們自己吞下那些惡果。
但是現在他卻開始在意了,膽小的她肯定會嚇壞的吧?
「大哥,不是說歐陽初茵膽子小得連人都不敢見嗎?這樣怎麼擔得起當家主母的責任?」封言昌不死心的說。
「那就不必見,只當我封言真的妻子便好,以封家堡目前的狀況,不需要堂堂堡主夫人去遷就什麼人或勢力。」封言真重新面對著一池碧藍。他當然知道歐陽初茵無法承擔起當家主母的責任,但他娶她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要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罷了。
她不需要承擔那些責任,只需要當他封言真的妻子就好,到時候就算她連他都不敢見也無妨,至少遠離了她的姊妹。
「那子嗣呢?」封言昌抿唇,大哥要是想和她洞房只怕會嚇死她!他實在為大哥不值,明明大哥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若大哥真不願結這門親事,多的是不損封家堡名聲的辦法,偏偏大哥就是這麼死心眼。
「不是還有你嗎?」封言真不在意的說。
「大哥,你知道我放蕩慣了,咱家又不有不準納妾的規矩,所以三五年之內我是沒有打算成親的,甚至十年八年,或者一輩子都有可能不成親。」他們封家不知道哪一代祖先出了一個妻奴,竟然定下這種家規,就因為這樣,他更反對大哥娶歐陽初茵,否則的話,娶個當擺設的正室其實也無關緊要。
封言真偏頭望向他,眼神閃過一抹深思,面上卻一如以往的平靜無波,直到封言昌被看得非常不自在,他才收回視線,不再多說。
「七月中旬我會出發迎親,那段時間堡里就由你照看,別讓我失望。」封言真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淡漠地下結論。
「我知道了。」封言昌知道勸不動大哥,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下。
封言真見他不甘願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冷硬的臉龐多了幾分柔和,雖然銀色面具遮掩了左半邊唇部以上的臉,但剩下那半邊本就俊逸的五官還是因為這淡淡一笑,變得更加吸引人。
八月初三,宜嫁娶。
歐陽初茵身著鳳冠霞帔,靜靜地坐在床上,從這里隱隱約約能听見前面宴客的聲音,與其相比,新房這兒則安靜得有些異常。
她知道這是封言真刻意安排的,封言真想必知道真正的歐陽初茵這些年來的性情轉變,卻不知道她「失憶」了吧,才會依然認為她膽子小,為防陌生人嚇到她,便不許任何人靠近新房。
蓋頭下的嘴角微微一勾,這個人……還滿貼心的嘛!
到北方這一路上,她不曾感到任何不適,轎子和馬車都改裝得非常寬敞舒適,每到休息地時,轎子都會直接抬進房內,這期間不曾有外人靠近她,就連他也不曾嘗試接近她,不知是因為禮俗規矩,還是因為知道「她」膽小?
總之,雖然還沒見過封言昌,但到目前為止,她對他的表現是滿意的。
現在新房里外就只有她的陪嫁,紫婉等四哥婢女守著,房瑞安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歐陽初茵微微動了動身子,頂了一天頗有重量的鳳冠讓她幾乎要吃不消,而身上的喜服一層又一層的,悶得她想抓狂,幸好北方天氣涼得早,八月初天氣已經涼爽多了,否則她一定受不了。
這都還是其次,忍忍就過去了,最主要的是,她餓了!
為了避免半途想要如廁的麻煩,她已經餓了一天,期間只偷吃了兩塊小糕點,現在她餓得渾身乏力,就要坐不住了。
算了,不管了!
她一把掀開了紅蓋頭,立即引起守在一旁的紫婉和紫嫣的一驚呼。
「小姐,紅蓋頭要等新郎官掀啊!」紫婉趕緊搶過紅蓋頭,就要重新蓋回去。
「別,我餓了,幫我弄點吃的,要不然等不到新郎官來掀蓋頭,我就先餓死了。」歐陽初茵揮揮手,制止紫婉的舉動。
「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小姐,您怎麼可以說這不吉利的話!」
「行了行了,我錯了,好紫婉,我真的快餓壞了。」
「奴婢這就幫小姐準備,不過如果堡主來了……」
「紫妍和紫娥不是在外頭守著嗎?讓她們注意點,看見人來就通知一聲,反正只是蓋個蓋頭而已。」歐陽初茵不在意的說。
門外突然傳來一些聲響,紫婉動作快速的將紅蓋頭蓋回小姐頭上,一會兒,紫妍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小姐,堡主命人送來一些吃食,讓小姐先墊墊肚子。」紫妍笑著說。
「太好了,快拿過來。」歐陽初茵又一把扯開蓋頭。很好很好,她心里對封言真的好感再往上加了十個百分點。
紫婉接過托盤,讓紫妍再去門外守著,她則伺候著歐陽初茵用膳。
一小盅白粥、兩盤青蔬、一道鹵肉,雖然以歐陽初茵的標準來說這味道實在不怎麼樣,但她知足了。
沒花多久的時間,所有的食物便讓歐陽初茵給掃光,吃了一個半飽,紫婉伺候著她漱口淨手後,她便乖巧的將紅蓋頭重新蓋上。
肚子不餓了,歐陽初茵這才有精力思考今晚的事。
要躲過洞房夜對她來說很簡單,這並不是她要思考的事,她現在考慮的是,她要不要和封言真有夫妻之實。
還是先觀察一段時間吧!一來她真的沒辦法和一個陌生人上床,二來這個身體的年齡還小,這些年又虧損的太嚴重,尚未調養完全,若想要有健康的子嗣,至少得等到十八歲吧。
兩年多的時間是長了點,不知道封言真願不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