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為妃 第二十章
這事就這樣揭過去了,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吃了頓飯,飯後,房子越匆匆喝了茶漱口,就出門去,房時也回自己院子去了,房荇則是留下來幫著杜氏收拾碗筷。
「娘,我看到鋪子送來的賬冊,看起來今年的收益也不怎麼樣啊?」
「嗯啊,我也看了一下,看得頭昏眼花的,這數字我實在不行,怎麼看都像蚯蚓似的,我們住這離翰林院遠,你爹幾乎寅正就得出門,我也不好拿這些事去煩他,時兒的鄉試也就這兩天了,咱們家能識文斷字的就你們三個,你也不在,所以我就想說等我手上有空再慢慢看吧。」
杜氏從做小姐時對數字就沒辦法,現在還是一看就發昏。
「鋪子女兒去看過,一間絲綢鋪子,一間作的是南北貨生意對吧,娘?」
「嗯,是啊,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不過是個尋常的鋪子,生意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才不呢,那間絲綢鋪子現在是三間連在一起,店面可大著了,另外一間南北貨生意稍微在不是那麼熱鬧的地方,但是這會兒要入冬,那狐狸皮毛貨物進進出出的,我打探過,那些都是遠從長白山上下來的貨品,京里的貴人早就定下的貨,說實在生意也不會壞到哪里去的。」
「你的意思是?」杜氏停下洗碗的動作。
看起來生意都不錯,那些難看的賬面又是怎麼回事?
「娘,那間絲綢鋪子貨架上堆滿二、三十種綢布,輕容紗、妝花緞、雲錦、繚綾、透背緞、潞綢……價格偏低些的淨面絲綢、蕉布都有,從織作坊運來的布料都是一車一車的,無論絲綢鋪子還是南北貨的掌櫃都是外頭聘的,從進貨到出貨,都由掌櫃和他手下人包了,您只管按季收利錢,沒派人去插過手,他們中飽私囊也做得太過了。」
「想不到鋪子居然有自己的織作坊了。」杜氏可沒想到自己那兩手不管的鋪子已經有此規模。
她洗淨手,回到小廳,母女倆一起坐下。
「是的,說起來,那兩位掌櫃真是個能干的。」越是能干的人,心也比一般人要大要貪。
「你想若是派人尋兩家的掌櫃過來敲打敲打,有用嗎?」雖然覺得那些人可惡,但那些掌櫃都是當年父母替她找來的管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出手就摘了兩人,會不會太說不過去?
「他們已經是兩代人在鋪子里扎根了,那鋪子周圍是繁華的所在,每天水流般的銀子來來去去,敲打只能教他們暫時收斂,卻達不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如果鋪子要收回來自己管,就不能心慈手軟。」敲打或許能教那些人暫時收手,卻沒法一勞永逸,那些人怕是已經將鋪子當成自己的了,要他們將咬在嘴里的肉吐出來,這不是比殺了他們還困難?
既然要清除後患,就不能心軟。
「收回來自己管?荇兒,娘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可是你這麼小,還是個女孩家,這說話,別說威信,有誰會听?就算把那兩人換了,你還是鎮不住未來的掌櫃,這有換跟沒換不都一樣?不如再想想別的法子。」孩子的心性堅定狠厲到令她這母親驚訝了。
「這事我琢磨過,我有我的辦法。」她每天只要腦袋稍有空閑,想的就是這些。
「不成,別跟娘說你要自己拋頭露面,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談生意、應酬,你想過沒,你以後是得嫁人的,這事要傳出去,能有什麼好人家要你?我不能為了幾個銀子毀了我閨女的將來!」
知道娘一片心思是為自己設想,房荇拉著杜氏那稱不上細致白女敕的手,緩緩握著。「娘,您說女子嫁人,為的是什麼?求一碗飯吃嗎?您也是嫁給爹之後,從老夫人和大伯母那邊經歷過來的,伺候丈夫,伺候婆母,稍有差池,便是一頓排頭,那還得自己忍著,人情世事,到處要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錯處,就要遭人詬病。
「娘啊,您嫁得好,爹是個有情郎,不曾三妻四妾往門里塞,讓您堵心,如果丈夫花心一些,那勾心斗角、嫉妒吃醋的事能少得了嗎?如果真的只為了能有飯吃,女兒自己還能掙得更多,何必為了一口飯浪費了一生?!」
當閨女兒時,學了一肚子的心計謀略,只是為了在夫家可以生存,不如將這些心力用到別處。
時間太寶貴,人心太涼薄,要一顆真心,比要全世界還不容易。
「你……到底是去哪听來這些的,這一大篇話,說得我都頭暈了。」杜氏模模這與眾不同的女兒,她還這麼年輕,卻對感情的事看得這麼悲觀,這是為什麼?以後得找個機會多開解、開解她才行。
不管女人還是男人,身邊總是要有一個願意關心自己的人才好,一個女子冷漠孤獨的過一輩子,那種孤寂不是只有形只影單,內心的淒涼感受,那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可不要她的女兒以後變成那樣。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娘畢竟是個婦人,要出去也是娘出去,顧顧店面,沒人敢說什麼的。」
「娘,我看您也不成……爹好歹做過縣令,現在又是個翰林供奉,他的官聲您不得不顧著。」她記得大歷二十五年這一年,父親任命中書侍郎,幾年後便會升至中書令,派令是那個時候下來的,這會兒,她卻沒有辦法說出來。
「欸,」杜氏略略挑了眉。「鋪子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房荇也不再和杜氏多說什麼,這事哪能等以後……
匯通天下錢莊。
錢莊的整體建築是典型徽派建築,三進四合院,三道院子九道門,寓意長長久久,這九道門是前門大後門小,越往後越小。
進了用來接待的門廳,熱絡繁忙,來匯兌銀兩,買賣金銀,存款、放款、匯錢,賬房出納忙得腳不沾地。
這樣的地方,出入的要不是大商家的掌櫃,要不就是士族大戶,甚至豪門貴族,女子別說少見,幾乎是絕跡的,房荇踏進這家京師數一數二的錢莊時,正在談事的人莫不多看了她幾眼。
她惹眼之處在于她不止是個女子,還是個孩子,加上一身不俗的穿著,不會有人知道,房荇也深諳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的道理,她要穿得隨意,可能一到門口就被攆了出去也說不定。
「哪位爺帶來的孩子呢?」
「走失了嗎?」
她卻是安之若素,神態悠然,口齒清晰,聲音清涼,「請問大掌櫃的在嗎?」
伙計也不敢馬虎待她。「小娘子,你有什麼事?我們家大掌櫃的在里頭招待貴客,不輕易見尋常客人的。」
換言之,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也不知道還稱不稱得上是客人的小不點。
這是人之常情,房荇也不覺得自己被漠視還是看輕,「如果大掌櫃的無暇見我,二掌櫃的也行。」
伙計見她年紀雖然小,講起話來有條不紊,目光似一泓清泉,但是心里還是打著小鼓。「小娘子確實有事?我若是進去通報,不會害我挨罵吧?」
「不會害小哥挨罵的,我確實有事。」
伙計又多看了她一眼,這才轉往里頭去。
房荇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靜靜等了片刻,對旁人的眼光視若無睹,她不知道單就這份心性,看在正從里間往外瞧的二掌櫃眼里,他沉吟了下,向方才那個伙計點點頭。「我去瞅瞅。」
一個中年男子隨即掀開簾子,臥蠶眉,約四十出頭,人很精神,一襲暗紋銀繡的交領長袍,瓖玉腰帶,氣度從容。
「小娘子,我就是錢莊的二掌櫃,不知小娘子找我何事?」他笑得萬分客氣,並沒有因為房荇是個孩子就看輕她。
房荇離座,檢衽施禮。「我有樣東西,要勞請掌櫃的認一認。」她掏出放在寬袖里的一塊玉牌。
那是一塊玉質細膩油潤的和田老玉牌,兩邊上端皆有雲紋,一邊陽雕大大的「肖」字,一邊是陰雕的鹿與松。
二掌櫃接過手,先是困惑,然後震驚,反復模了又模,隨即一臉狂喜,接著追問不休道︰「小娘子,請問這信物是哪來的?您可見過我家少爺?在哪見到的呢?可否告知?」
「給我玉牌的人告訴我,如果有事可以來匯通天下,就可以解決。」少爺?莫非她那整天與酒壇子為伍的師父是這家錢莊的主子?
這……落差很大啊!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容小人冒昧,姑娘不知道要多少銀子?」二掌櫃的一掃方才的氣派,居然自稱小人。
房荇雖然知道這塊玉牌不是只有一塊玉牌的分量,但是這位二掌櫃的意思是只要她開口,無論數目多少,都……拿得出來的意思?
「我不要錢,我想和掌櫃的借人。」她的目的不在銀兩。銀子賺就有了,可是她的當務之急是人才,人才培養需要時間,人才難找,時間緊迫,她想來想去,只能出此下策。
「嗄?」
「請掌櫃的借我兩個人手,要能干,要諳生意門路,無論南北貨,布料買賣最好都能熟。」
借人?「小娘子請稍待,小的去請大掌櫃出來。」他匆忙間吩咐伙計上茶點,不可怠慢,簡直是喜形于色,又不敢置信的往里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