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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我錯了 第一章

夏日炎炎,整座台北城彷佛一座巨大的烤箱,烤得人們頭昏腦脹,心浮氣躁,幾乎快要融化蒸發。

蹲在板橋區一座大型量販賣場門口,二十五歲的陳美金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棉T、藍色牛仔短褲,一頭QQ鬈發隨意用塑料發箍箍在腦後。圓潤臉龐上的五官雖不算艷麗,但是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唇角旁邊還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頗有幾分鄰家女孩的清新氣息。

此刻,她正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通話,一邊替心愛的摩托車「阿銀」上鎖。

「好,媽,我會注意安全,也會記得按時吃飯。不,我怎麼可能逛夜店,听說夜店隨便一杯飲料就要好幾百塊耶,還不如買塊牛排煎來吃……嗯,我知道了,拜拜!」

結束通話的同時,她也正巧鎖好摩托車,起身揉了揉紅腫發疼的耳朵,剛才一直貼著手機听老媽叨念了快半個小時,還真有點兒痛。

她第一次離開家鄉台南,獨自北上工作,讓父母相當緊張,總是三天兩頭就打電話過來關切,就怕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會被壞人拐騙,更不明白她為什麼非得到人生地不熟的台北闖蕩,還去什麼公關公司上班,怎麼听都覺得她異想天開。

其實陳美金原本在台南一間手工鞋自創品牌擔任助理,因為是私人小公司,員工只有十幾個人,所以她這個助理包山包海,不只要管進貨出貨,還得負責設計廣告傳單、企劃促銷活動,更身兼網管,三不五時在公司粉絲團網頁發發文章、貼貼照片,回答客戶問題。

考慮到公司成立不到五年,品牌知名度不高,陳美金對賣場布置、還有促銷活動都花了不少心思,例如︰將平放的鞋子改為垂直擺放,減少視覺死角,方便顧客選購,並選擇幾款人氣鞋款用金色畫框裝飾成立體畫作,傳達鞋子也能成為美麗藝術品的概念。

因為門市空間夠大,她還建議老板規劃一個角落,邀請附近高職美工科學生定期在此舉辦作品展覽,不但學生作品可以得到公開曝光的機會,更可吸引人潮進入門市參觀,彼此合作愉快,不少學生也因此成為死忠客戶。

因為她的建議總能提振買氣,老板後來更是大膽放手讓她企劃一堆五花八門的促銷活動,有時生意好到連她這個幕後小助理都得到門市支持。

某天當她正在門市忙得不可開交之際,一名留著利落短發,外型頗為精明干練的中年女子打听到她就是活動企劃,給了她一張名片,表明自己是高達公關的副總黃雪芳,因為喜歡他們鞋子的質量,加上老家就在台南,每次經過總會進來逛逛,覺得陳美金的企劃相當別出心裁,問她有沒有興趣到公關公司上班?

那時陳美金還以為黃雪芳要拉她去做酒店公關,可是她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酒量更是一杯就掛,怎麼會想網羅她去做公關小姐?

黃雪芳听完之後,哈哈大笑,向她解釋公關工作主要是企業形象維持、媒體策略擬定、項目活動執行、新聞稿撰寫……簡單來說跟她現在的企劃工作有些類似,但是公關公司面對不同客戶,挑戰跟變化會比較大。

听完黃雪芳的解釋,一向熱愛挑戰,也喜歡工作多點變化的陳美金有點心動。

但是要她辭去工作,離鄉背井到台北闖蕩,實在太過冒險,得再謹慎考慮才行,所以她只是收下名片,並未馬上答應,對方也沒生氣,還是經常來門市光顧,漸漸也與她熟識起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隔不到半年,她的老板就因負債累累,連夜卷款潛逃,公司無預警倒閉,她也成了失業人士。

重新找工作的期間,陳美金翻到這張名片,抱著好奇心上網估狗,這才知道高達是業界赫赫有名的公關公司,合作的廠商都是知名品牌。

加上她听說台北機會較多,平均薪資也比南部高上許多,讓她更是興起想要挑戰看看的強烈念頭。

于是她鼓起勇氣打給黃雪芳,黃雪芳一听見是她,親切地跟她聊了許久,約了時間北上面試,也順利錄取,下個月一號正式報到。

她速速在板橋租了間小套房,拖著一只舊皮箱,帶著對未來滿滿的期盼與憧憬,來到台北這個花花世界。

現在她就是趁著空檔,先到公寓附近的大賣場添購生活用品。

「衣架、毛巾、洗發精、沐浴乳……」

推著賣場推車,陳美金掏出記事本,一一核對所需物品,其間又分心想著下個月初就要去高達上班,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勝任?同事好不好相處?等一下要不要到附近書局找點專業書籍惡補一下?

突然,推車撞到障礙物,她抬頭一瞧,發現撞到前方一名高大男人的,而且還撞得不輕,當場暗叫不妙。

沒想到男人回過頭來,英挺帥氣的臉龐讓她心跳加速,血壓飆升,一雙眼楮睜得又圓又大。

他、他、他長得超像她的偶像長瀨智也!

不論是狹長深邃的眼眸、挺直端正的鼻梁、性感好看的薄唇,就連修長挺拔的身材,都跟長瀨智也有百分之九十相似。

然而相較于陳美金的驚艷,被撞的韓仲毅卻相當不爽。

好端端在賣場購物,卻被人用推車往狠狠一撞,任誰都會不悅,沒想到回頭瞧見肇事的米粉頭還愣在原地傻笑,讓他更是一肚子火。

「小姐,妳撞到人不會說對不起嗎?」

被他一喝斥,陳美金這才回過神來,脹紅了臉尷尬開口。「對不起,先生,你有沒有怎麼樣?」

糟糕,她平時可是相當理智的,絕非那種會直盯著帥哥流口水的花痴,實在是因為他長得太像長瀨智也了,她才會一時看傻了眼,忘記先開口道歉。

「與其只會說對不起,還不如以後走路專心一點,要是妳今天撞到的是老人或小孩,真的撞出問題,妳賠得起嗎?」

韓仲毅個性謹慎,律己甚嚴,最討厭粗心散漫,連走路都不長眼的人。

要知道,許多意外就是因為一時疏忽造成的!

「是,我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的!」被對方義正詞嚴地教訓了一頓,陳美金汗顏不已,頻頻道歉認錯,一顆頭也低到不能再低。

直到帥哥訓斥完畢,提著購物籃離開,陳美金才敢抬頭悄悄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暗自在心中扼腕。

唉,沒跟他要求合照真是可惜。

可是他剛才那麼生氣,她也沒有勇氣開口。

而且他說的有道理,要是今天撞到的是老人或小孩,可不是幾句道歉就能了事的。看來她還是眼觀四路、耳听八方,別再一邊推著推車,一邊分心亂想了!

提著兩盒哈根達斯走出賣場,韓仲毅的臀部仍隱隱作痛,猜想八成瘀青了。

嗟,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忙了好一陣子,難得休假,先是一早車子故障送修,之後又是筆電硬盤掛掉,現在就連到賣場買個冰淇淋,臀部還被冒失鬼撞到瘀青。

看來他還是早點回家,思考「采蝶生活館改裝重新開幕」的案子好了。

來到一旁的機車停車場,韓仲毅正打算騎車回家,卻錯愕地發現他的機車後輪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紅色馬蹄形大鎖!

仔細核對車牌號碼後,確定這是他的機車沒錯,但是這個該死的大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抬頭望了一眼毒辣的太陽,再看了一眼購物袋內不斷冒著冷汗的哈根達斯。

很好,他現在有想殺人的沖動了!

來賓機車車號XXX—101的車主,麻煩請至一樓服務台,有要事找您,謝謝。

「咦,那不是我的機車車號嗎?發生什麼事了?」

在賣場听見廣播,陳美金一陣疑惑,看了一眼所需物品都購買得差不多了,便匆匆結賬,提著大包小包趕往一樓服務台。

「小姐,妳好,我是XXX—101的車主,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有些擔憂地詢問服務台小姐,就怕「阿銀」有什麼閃失。

臭著一張臉站在服務台旁,看見剛才意圖用推車謀殺他的米粉頭就是XXX—101的車主,韓仲毅瞇緊一雙森黑長眸,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只怕這個米粉頭早就不知死幾百次了。

他剛才在停車場思索了一下,一般人不會那麼無聊,故意把他的機車鎖起來,所以可能是不小心誤鎖。他機車左邊車位是空的,右邊停了一輛跟他車款類似的銀色機車,只要找到這輛銀色機車的車主,就可真相大白了。

他清了清喉嚨。「咳咳——小姐,是我請服務台廣播找妳過來的……」

聞言,陳美金回頭,瞧見剛才那名被她撞到的帥哥,對方的表情仍相當鐵青,一抹不安爬上她的心頭。

「先生,是不是你的還是很痛,所以才找我過來?」

慘了,會不會把他撞傷了?只是他怎麼知道她的機車車號呢?

她盤算了一下,正準備開口請他到醫院檢查,醫藥費她會負責,對方卻早一步開口。「小姐,我可以請教一下,妳的機車大鎖是不是紅色、馬蹄形的?」

「是呀。」陳美金茫然點頭,不明白這問題的用意。

听見她的回答,韓仲毅額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地從齒縫迸出話來。

「很好,麻煩妳現在馬上跟我到外頭開鎖!」

「咦,為什麼我要跟你一起去開鎖?」

她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位先生找她,不是要她負起撞傷他的責任嗎?

听見米粉頭天真的發問,韓仲毅再也無法克制滿腔怒氣,對著她的耳朵大聲咆哮。

「因為妳把『妳的』機車大鎖,鎖到『我的』機車後輪上了!」

此話一出,服務台的小姐一時沒有忍住,當場嗤笑出聲。

「嗄?」陳美金愣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我一邊講手機一邊鎖車,才會……」

韓仲毅翻了個白眼,沒耐性听她解釋。

「小姐,我沒空听妳找借口,麻煩妳現在、立刻、馬上出去替我開鎖!」

一寸光陰一寸金,因為這個該死的米粉頭,他已經浪費不少寶貴的時間,對于她的迷糊造成他的困擾,讓他很難擺出好臉色。

「好好好,我馬上出去替你開鎖!」

見這位帥哥的臉色愈來愈陰沈,陳美金半刻也不敢耽擱,連忙跟在他後頭前往停車場,這才發現兩人的機車確實非常相像,加上她那時又在講手機,才會一時眼花鎖錯。

「妳發什麼呆,還不趕快開鎖?」韓仲毅擰眉。

「噢,好好好!」听見催促,陳美金連忙探手到口袋準備掏出鑰匙,不過這件短褲比較緊,鑰匙有點卡住,她抓著鑰匙上頭的喬巴吊飾用力一抽,鑰匙是掏出來了,但是喬巴的頭也斷了,成串鑰匙順著力道拋出去,準確無誤地掉進地上那小小小小的圓形排水孔中。

望著手中慘遭斷頭的喬巴,陳美金背脊竄起強烈的寒意。

不會吧?她之前都是這樣從口袋抽出鑰匙,抽了幾千、幾百次都沒事,怎麼喬巴偏偏在這個節骨眼斷頭,而且高中投籃還得補考才能過關的她,這次竟如此神準地空心進籃?就算上天要幫她制造跟「偶像」相處的機會,也不必如此激進呀!

「……小姐,妳是故意的吧?」

站在她的背後目睹一切經過,韓仲毅壓抑的嗓音幽幽響起,十足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對、對、對……」

陳美金結結巴巴,想說「對不起」,卻發現從兩人見面至今,她已經跟他說了無數次「對不起」了。

「對什麼對?妳真的是故意的?」

「不,不是!我是想說對不起……」

「夠了,妳的抱歉我已經听到不想再听了,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問題,卻因為妳的漫不經心放任它一再發生!」韓仲毅耐心用罄,失控怒吼。

「……」明白是自己一錯再錯連環錯,陳美金又羞又愧,已經沒臉再說對不起了。

吼完之後,韓仲毅深吸口氣平復情緒,從口袋掏出手機。

「算了,我打電話叫鎖匠來比較快……」

再繼續站在這里看米粉頭耍寶,他包準先吐出一缸血來。

「等一下先生,我看排水孔里沒什麼水,鑰匙就卡在爛泥上,說不定我可以用衣架把鑰匙撈上來……」實在太對不起這位帥哥了,陳美金很想將功贖罪。

「不必了,我再相信妳就是蠢蛋!」

「先生,我保證半小時之內一定會把鑰匙撈上來!」

「半小時?」韓仲毅擰緊濃眉,他的哈根達斯都快融成女乃昔了。

「不然二十分鐘……不,十分鐘就好,我保證十分鐘之內一定把鑰匙撈上來!」

擔心對方還要拒絕,陳美金迅速拿出剛才購買的衣架彎成鉤狀,顧不得艷陽高照,趴跪在燙人的水泥地上,將衣架伸進排水孔中認真探撈。

見米粉頭穿著短褲趴跪在水泥地上撈鑰匙,韓仲毅火氣打對折,停下撥號,決定再等她十分鐘。

一手拿著手機打光照進陰暗的排水孔,一手拿著衣架左戳右戳,陳美金努力想把彎鉤套進鑰匙圈上,不過屏幕的光線太微弱了,看不清楚,于是她不斷變換姿勢,想找到最順手的角度。

就在這時,一道明亮的光束從頭頂打了下來,將漆黑的排水孔照得一清二楚,陳美金疑惑地抬起頭,看見帥哥先生蹲在她面前,手上拿著一支小型手電筒幫她打光。

「謝謝……」她揚起笑容。

「不客氣,妳快點撈鑰匙!」

雖然韓仲毅還是很氣這個米粉頭,但生氣解決不了問題,愈快撈起鑰匙,就能愈快遠離這個破壞之王。所以他從機車車廂拿出小型手電筒,方便她探撈鑰匙。

「噢噢——」陳美金又埋首繼續跟小小排水孔奮戰。

望著陳美金低頭探撈,韓仲毅干脆利用時間,思索活動提案。

由于采蝶生活館是重新開幕,單純安排剪彩活動太過老哏,記者大概也沒興趣,必須要讓廠商耳目一新,又能創造話題性……對了,利用鑰匙當作發想如何?

鑰匙可以開啟門鎖,走入全新的世界,如果開幕活動不剪彩,而是采用開啟門鎖的方式,請嘉賓一人開啟一道門扉,每道門扉都有涵義,一道是幸福、一道是喜悅、一道是活潑、一道是創意……藉此延伸采蝶生活館可以提供顧客美好的感受,為生活帶來豐富的樂趣。

正當他覺得這個發想不錯,繼續深思細節之際,陳美金突然發出興奮的尖叫聲。「撈到了,撈到了!」

他抬頭一瞧,她舉高的衣架確實鉤著一串沾滿污泥的鑰匙。瞥了一眼手表,九分三十秒,她還真的在十分鐘之內就把鑰匙撈上來了。

「妳冷靜一點,別一時得意忘形,又讓鑰匙掉下去了!」他一點都不意外米粉頭會再干出這種蠢事。

听見警告,陳美金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小心翼翼地將沾滿污泥的鑰匙移到一旁放下,再扭開礦泉水,將上頭的污泥沖淨,然後馬上拿起鑰匙開鎖,直到大鎖確定開啟,她才敢用力呼吸。

「呼呼,先生,好了,你可以騎車回家了!」她陪著笑臉,非常巴結地擺出歡迎的動作。

「真是謝謝妳喔。」韓仲毅沒好氣地說著反話。

「不客氣啦。」她尷尬搔頭,知道這位帥哥肯定一肚子火,沒臭罵她一頓已經很有風度了。

見米粉頭一臉抱歉,加上剛才又給了他不錯的靈感,韓仲毅也懶得再跟她計較,現在只想離她有多遠就多遠,最好永遠別再看到她,省得下一秒又被她的迷糊跟天兵氣得吐出一缸血!

看著韓仲毅騎著機車氣呼呼離去的身影,陳美金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難得遇見超像偶像的帥哥,卻被對方厭惡至極,還真有點失落。明明自己平常不是這麼月兌線的人,怎麼今天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干盡蠢事?

如果下次還有機會遇到他,她一定要請他喝杯咖啡道歉陪罪,只是對方肯定不想再看見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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