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愛你 第二十二章
長夜漫漫,兩人隔室而處,幾乎一夜無眠。
隔天早晨,袁雪桐因為手傷刺痛到醒來,可能止痛劑過了時效,傷口才會隱隱泛疼。
她用沒受傷的左手刷牙,偷瞄鏡中黑眼圈、無精打采的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適合進公司,想請假,後來,看手機屏幕的時間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六。
她走出臥室,只是想趕快服用醫生開的止痛藥,卻看見何睿恆在廚房弄早餐,她臉色頓時不悅。
「你怎麼還在?怎麼不回去?」
何睿恆其實已經回去了一趟,換件干淨的白T恤,還把她遺忘在他家的皮包拿回來。他沒吭聲,沉默烤吐司,順便拿平底鍋煎蛋和火腿。
袁雪桐找到藥,立刻過去倒水,正要服藥,他從冰箱先倒了一杯牛女乃,拿到她面前。「先喝掉再吃藥。」俊臉溫和,目光沉穩,語氣很平淡,好像他們沒發生什麼事。
袁雪桐不甘願地撇撇嘴,接過之後默默喝完牛女乃,然後配水吃藥,正想走回臥房,忽被他輕拽住手臂。「吃點早餐再走。」他將煎好的荷包蛋、火腿放在餐桌上,土司也抹好女乃油,烤好了。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你不必再為我做什麼。」她垂眼漠然,語音含著一絲埋怨。「回去,好不好?別假裝你真的在乎。」
「你知道不是這樣。」情況正好相反,他就是太在乎了。「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低嗓中含著歉意。
按照以往兩人相處模式,她早就原諒他了。她這人就是太容易心軟,對他留戀不舍,才會被他欺騙、戲弄,演變成如今的狀態。
「你就算動機是善意的,也已經被謊言遮蓋,變成惡意。」現在,她受到傷害,他是否高興滿意?她冷冷瞪看他,黑眸清澈,語音刺痛尖銳。
何睿恆忽然抬起手,手指踫觸她細膩白皙的臉頰,她眼楮些微浮腫。她別開臉,不看他,不耐煩地阻擋他的手。
他垂下手,目光深幽靜謐,眸底彷佛深海,隱藏許多陰暗晦澀的漩渦,那里太深沉了,終年陽光都照不進去。
他嘆氣,五官線條冷硬,神情嚴肅。
「媽媽去世之後,我再也沒有人可以關心。我不在乎,自己一個人也無所謂。但是,你是這樣美好。小雪,何必呢?你守的那些回憶早就消失了,那些時光不會再回來了。小雪,我對不起你,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樣。」
這麼一說,只會讓袁雪桐更難過,她低垂雙眼,傷心落淚。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你為什麼非要拿那些東西來騙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輕觸她手臂。
「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冷冷揮開他,黯然走進房間。
如此反復過了一天。
袁雪桐只有肚子餓時才會走出臥房,然後看見何睿恆還在,她不是言語冷淡,就是沉默以對。
何睿恆不斷溫和勸她,說了又說,到頭來,她都沒听進去,她不相信他說的話。
晚餐時分,兩人都無心吃東西,何睿恆還是去巷口買了湯面、小菜回來。可是,兩人在餐桌對坐,不小心又產生口角。
袁雪桐沒胃口,右手受傷,沒辦法用筷子,左手拿湯匙撈面,撈得意興闌珊,時間一久,面都糊掉了。
何睿恆早已吃完,想喂她,她搖頭拒絕。
「吃不下。」
「等一下要吃藥。」
「你回去好不好?」語氣有些不耐,袁雪桐想起什麼,話鋒忽轉,疑惑詢問︰「我們也算好幾年沒見面了,為什麼?我是說為什麼你會突然來找我,想出假未婚妻的計謀?」
「前兩年去紐約,在教堂遇見你。」
「是嗎?怎麼沒跟我打招呼?」眸底微現訝異,她疑惑直盯著他。
「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他語氣淡然,黑眸冷意消失,有抹溫柔光芒爍動,直盯著她不放。
「喔。」愣了一下,起初不懂,忽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看到她邊禱告邊哭泣,他有沒有跟蹤她到中央公園,一路跟到那一間餐廳?
梭巡他冷峻的五官,黑睫下的雙眸分外溫柔,袁雪桐輕輕點頭,終于弄懂為什麼,幽幽嘆氣。
「兩年前,我曾听說你和珍妮芙交往,是真的嗎?」
何睿恆輕輕搖頭。餐廳垂掛鵝黃燈光,他低垂黑睫,陰影照在眼楮下緣,表情看來淡然,卻有抹憂郁。
袁雪桐忽感傷,內心深受打擊,一直以為他從分手後適應得很好,有新對象,甚至可以論及婚嫁。沒想到他們是同路人,分手後,兩人內心傷痕累累,想忘,忘不了,怎麼想方設法都無法痊愈。
「如今,我們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嗎?」
「小雪,你別這麼想。」
凝看他一眼,她悄悄抹掉落在臉頰上的淚,低頭默默吃了兩口面,實在沒胃口,吃完藥就躲回臥房不肯出來。
後來,面都糊了,何睿恆把沒吃完的倒掉,內心涌上太多愁緒,壓在胸口令人難受。他想一走了之,以後再也不管袁雪桐,但他放不下,也怕她一個人獨處會出事。
听見蓮蓬頭水流聲音,何睿恆敲門,沒響應,發現門沒上鎖,他自己開門進去。袁雪桐正坐在浴缸邊緣發怔,好像在考慮該怎麼洗澡。
「受傷的那只手不要弄濕了。」何睿恆走到浴室門邊對她說。
她緩慢抬眼瞟掠他,拿起浴帽,沒戴在頭上,反而纏在受傷的右手上。
他去廚房找橡皮筋隨意綁起來,現在,她的右手就像一顆扁掉的氣球。兩人看了,無奈笑了,很苦中作樂的笑法。
何睿恆幫她月兌掉衣物,她沒有拒絕。他動作小心翼翼,目光移了開。她轉身走進蓮蓬頭的拉門里,果肩踫了他手臂一下,很輕的踫觸,不是故意的那種。
瞬間,他竟然想把她壓在牆上,毫無前戲沖動埋進她身體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知道是內心積太多壓抑的悶氣想發泄,還是單純想要她。
「要不要洗頭?」隔著壓克力門,浴室不斷冒出蒸騰的熱氣,他黑眸光芒閃熠,粗嘎的嗓音問。
「今天不想洗。」她讓熱水濺在赤果的身軀,只想好好放松,沒有力氣應付他。「走開。我想靜一靜。」
何睿恆走掉了。後來,他到附近的超市買飲料,一連拿了好幾罐啤酒,隨便買幾樣配啤酒的零食,再去付帳。
走出燈火通明的超商,沿著小巷弄一路回她的住處,在光源不穩定的長巷,他孤單的翦影被鵝黃的燈光拉得好長好長。夏季接近尾聲了,夜里,微風輕送,燻然飄散白天驕陽殘留、尚未完全消散的熱氣。
假如從未遇見袁雪桐、與她相愛、分離,他現在會在哪里?會愛上別人嗎?正在做什麼?
何睿恆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可能的答案。
半夜,何睿恆喝醉了,躺在沙發睡著。
隱約作夢,夢見袁雪桐在哭,他以為她又傷心了,半夢半醒間,他恍惚走向她的臥房,沒有征詢,毫無預警,進去之後,他爬上床。
袁雪桐睡得很淺,忽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納悶睜開雙眼,察覺是他之後,松口氣。忽然聞到他渾身酒氣,她無法入睡,側過身在幽暗中凝視他。
他緊閉雙眼,面容英俊,眉宇略蹙,沉重的鼻息吐向她,忽然一個動作,他手臂橫過,緊摟她肩際,擁緊後一陣輕拍安撫︰「噓,乖,別哭。」
嗄?神經。袁雪桐一頭霧水,輕模他額頭,甜美雙唇輕蔑勾笑。「沒發燒呀。」
結果,何睿恆竟然熟睡,袁雪桐卻很難繼續入睡,受傷的手掌脹脹腫腫,想起睡前忘了吃藥,悄悄移開他的手臂,輕手輕腳下床,開燈去廚房找藥吃。
經過客廳,注意到何睿恆這兩天都睡在沙發上。她家客廳沙發不算寬敞,窩在小小的地方應該很難好好睡上一覺吧。
袁雪桐一時心軟了,沒叫醒何睿恆,反而自己找出薄的涼被,躺在沙發上,關好燈,在夏季深夜里微微發怔。
落地窗口外附近有盞淺黃色的路燈,暈暈黃黃,照進沒有合上窗簾的客廳里。
從今而後,他們該何去何從?
原諒他吧,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就這樣算了,就算她替他父親,還有自己的母親受罰好了。
從今而後,有愛有仇,都算抵銷了。
恍恍惚惚,入睡前,袁雪桐不斷翻來覆去,想著這些。回憶里,她還是會想哭,但她不是那種會生氣很久的女人。
夠了。她不想再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