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才說愛 第四章
「以後我天天都要來陪你？」逼近尖叫的聲調劃破病院的寧靜。
天色才剛剛轉黑，蘇麗就又出現在蓮誠一的病房里了。這絕對不是出自她所願，事情這樣發展她本人絕對比誰都還要意外啊！
他明明才答應要配合治療，怎麼吃完一頓晚餐就反悔了？說如果她不在場，他就什麼也不做。
他怎麼會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
她一臉不信地瞪著病床上的始作俑者，蜜色的臉頰因為跑過來的關系還殘留著淺淺紅暈，反而一掃平日的柔弱，添加不少生氣。
相比之下，端坐在床上的病人顯得更加沉著淡定，不但眼皮都沒抬一下，腿上還攤著一迭報紙哩！
這人出爾反爾把整間醫院弄得雞飛狗跳，竟然還有這份閑情逸致？
他該不會也跟她一樣，被借尸還魂了吧？
蘇麗倒抽一口氣，狐疑的眼神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這種打量似乎讓病人不太高興，用著深不見底的黑眼珠看回來。
「有什麼問題嗎？」蓮誠一平靜地反問。
他當然不需要跟她解釋，他之所以會這樣要求，是因為一個荒謬至極的想法。
他竟然會覺得這個年輕的外國女孩像蘇麗？
他的蘇麗，他愛慘了的女孩。
這件事一直沒有人知道，連他自己也是在蘇麗回台慶功的時候才恍然大悟。當時他感覺到她刻意的疏離，又看見她不拒絕男職員的殷勤，那一刻他才體會到什麼叫忌妒。
他一向不如外人所想的溫文儒雅，他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
既然他發現自己愛著她，自然就不能讓她再離開了。而他也一下就猜到她是因為始終得不到他的響應才疏遠他，並不是因為不愛他了，所以追回她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沒有因此而看輕蘇麗，相反的，他太珍惜這個從小就在他身邊打轉的小女孩，他甚至有些擔心她對他的感情或許不是愛情，只是仰慕兄長那樣而已，所以他很耐心地等待著，不敢躁進。
之後緋聞爆發，他不解釋也是因為她沒有問，事實上他跟尹芳在紐約的確有過一段情，對他來說只是短暫的各取所需，尹芳家境不好但是成績相當優秀，他才讓尹芳進公司當他的左右手，就他所知尹芳也很守規矩，他們的關系僅此而已。
如果她當時問他，甚至是要求他開除尹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照辦。可是她沒有，而他又自以為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別人說話，她這麼愛他也必然不會離開他。
而最後，他太過自負的下場就是再也見不到他的摯愛。
如果時間倒退，他一定會勇于說愛，他一定不再因年齡的差距壓抑自己的愛意，也一定不敢再這麼篤定她絕對不會離開他。
蘇英雄說得對，是他逼走了蘇麗，是他害死了蘇麗。
他以為他只有在天堂才會再跟蘇麗重逢，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卻讓他有種這個人就是她的感覺。
他知道這是無稽之談，可是他忍不住想把這女孩留在身邊。
但是她竟然不想？如果是蘇麗……「當然有問題！你怎麼可以做這種要求？」蘇麗稍嫌暴躁的聲音打斷蓮誠一的沉默。
她那雙琥珀色的貓眼楮再一次睜大，瞪著平靜到不行的病人。
她比誰都清楚他的聲音表情輕易就能讓人信服，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有種矮一截的感覺，聲音大一點也還會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可是現在明明無理取鬧的人是他耶！
「因為我決定配合治療。」他慢條斯理地將報紙迭放整齊，隨手放到邊桌上去。
「然後？」所以說關她什麼事啊？
「你擔心我。」他瘦削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比昨天更加柔軟，只有盯著她的目光專注得令她心慌。
「我……大家都很擔心你啊……」她的視線游移不定，十根指頭又絞在一起。
「你擔心我。」他又重復了一次，墨色的陣子靜靜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蘇麗當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研究的對象，她只覺得這話听著怎麼這麼曖昧？
甩甩頭，她決定導回正題。
「就算是，那也跟這無關啊，你怎麼可以威脅醫生說我不在就不配合治療？」如果她還是「那個蘇麗」，她一定願意不眠不休留在這里照顧他。可惜她已經不是了。
再見到他，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愛意還是那麼樣的濃烈，他隨便一個眼神都能牽動她的心，再多見幾次面，難保她不會露出馬腳來。
所以說她現在躲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接下這種任務？
「我看到你就想接受治療，沒看到你就不想接受治療。」蓮誠一說著就靠坐回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一派優閑自得的樣子。
呃，她是遇到無賴了嗎？
蘇麗眨眨眼，再眨眨眼，又一次懷疑起蓮誠一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最好有那麼多人穿越啦！她懊惱的心想著，然後又想到……那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跟她以前認識的那個誠一哥哥完全不一樣？
他不但不修邊幅，還很囂張跋扈！
「誰管你？你要不要接受治療隨便你！」她覺得他實在太奇怪了，還是早點閃人比較好。
「你只要走出去，我就不會接受治療。」蓮誠一坐直身體，黑黝黝的眼珠子盯得她心里發毛。
「那是你的身體，你自己都不在意了，我也管不著。」蘇麗懊惱地回道。
「也就是說，就算我死了也沒關系？」他一副說得像是別人的事一樣。
「你好好接受治療就不會死！」可惡！他非得講什麼死不死的嗎？
「所以你會陪著我。」他定定地看著她。
「你！」這是在鬼打牆嗎？
蘇麗忽然覺得很無力。如果是以前，她听到他這麼說一定會很感動，但是她現在只覺得自己快要發瘋。
「我不會陪著你。我……我就要出院了。」她決定等一下就去辦出院手續，一不做一一不休，她要徹底離他遠遠的！
「哦？我不覺得醫生會批準你出院。」蓮誠一顯得老神在在。
這是威脅！這絕對是赤果果的威脅！
沒有他的同意，醫生恐怕真不敢讓她出院，醫生不放行，她那對一直擔心她還沒完全康復的爸媽也絕對不會把她領回家啊！
「你怎麼可以用權勢壓人？你以前……」蘇麗猛地住口，心髒卜通卜通狂跳。
「我以前怎麼樣？」蓮誠一好整以暇地問道，沒有人知道他的胸口發緊，一顆心提得老高。
「我听教授說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她不知道她這句話讓他的心一下子又墜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喔，你的教授可能不太了解我。為了達到目的，我偶爾也是會不擇手段的。」薄薄的唇角輕輕牽動，蓮誠一對自己的小人行徑絲毫不以為恥。
「你怎麼這樣？」原來她有這麼不了解他嗎？
「你有這麼多人可以陪著你，何必非得要我留下來？我听說你有一個交往了很久、很相愛的女朋友，你的秘……秘書……她不能照顧你嗎？」
說著連自己听了都心痛的話，蘇麗的眼眶不自覺泛紅，連忙睜大水汪汪的眼楮，她總是以為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蓮誠一不知道在何時下了床，用大大的掌心緊緊包裹住她悄悄收成拳頭的小手，病服下的身體明明看起來風吹就會倒，在她面前存在感卻是強大得讓她想跑也跑不掉。
「誰說我跟我的秘書交往很久還很相愛？又是你的教授說的？」他嘴角輕勾，語中帶著調笑，可是笑意卻沒有到達他的眼底。
她噎了一下，才輕輕說︰「這……這是我上網查到的消息，那些傳言你都沒否認不是嗎？」她話一說完，他的眼色立刻深沈了幾分，稍後便將握著她的手放開。
「因為我總以為她應該知道，只要不是我親口說的都不必相信。後來才發現我錯得離譜。」他又一次搖頭，想甩開腦海里的古怪想法，卻發現自己的頭痛越來越嚴重，頭也越來越昏。
大概是他生病了才會胡思亂想？
「你說的她是誰……」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
他這話的意思是那些報導全是假的嗎？當時尹芳跑來跟她說的也全是假話？
「我的未婚妻，蘇麗。」黑眼珠死死鎖著貓眼楮。
蘇麗的心一下子跳到喉嚨口，有一瞬間她還以為他認出她來了，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啊！我想起來了！你未婚妻的名字發音跟我的好像，真巧。」她佯裝不在意地對他微笑。
「你知道我都怎麼叫她的嗎？」他忽然丟出這個問題。
「我怎麼會知道？」她仰著腦袋大方迎向他的注視，滿不在乎地一聳肩。
其實她知道的。誠一哥哥總是小傻瓜、小傻瓜這樣叫她，而她總是抗議無效。
「小傻瓜。」「喔。」她點點頭，一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就在這時候她彷佛在他眼底看到了失望。
「她總是抗議說她哪里傻，我怎能這樣叫她。但是事實證明她的確很傻，不然怎麼問都沒問過我就跑得讓人找不到了呢？我還有很多話沒跟她說……」他的嗓音越說越沈，她忽然有種他就要哭出來的錯覺。
當然這只是錯覺，她哭出來還比較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