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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小姐 第六章

「怎麼不說話?」雷拓森皺起眉頭,問道。

「我肚子餓了,你不是有供應午餐嗎?」她虛弱地回話。

雷拓森滿月復要她小心注意的詞句,在听到她有氣無力、輕飄飄的聲音時突然打住,細瞧她紅紅的小臉,的確是帶著憔悴的倦容,而她的眼底眉梢更顯得毫無生氣。

她柔弱的樣子總能打動他。

「你不覺得自己有錯嗎?堅持不打算認錯嗎?」他將眼中的一絲憐惜壓下,強硬地繼續這個話題,不想受她的影響而動搖。

唐芸依覺得他在強人所難。

她並不是因為想吃一餐飯才認錯,她也可以不要吃。

但他針對她而來,能消弭這一切的就只有她了。

可她的自尊心呢?

佣人難道就沒有自尊心嗎?

也許並不是沒有自尊,而是她應該以更圓融的態度來面對所有的一切,不該把事情弄僵。

她必須息事寧人。

「對不起,我錯了。」唐芸依心底很掙扎,但仍強逼著自己說了。

雖然這麼做很難,但她也明白身為一個小女佣,和主人辯論是沒有用的。

雷拓森揪著濃眉,盯著她失神落魄、一副怎樣都無所謂的樣子,心底升起巨大的怒火。

若他看不出她是在敷衍,那他恐怕是瞎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敷衍嗎?你應該保證不再犯同樣的錯,你得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公主了,你就是我雷拓森的女佣,女佣就該有女佣的樣子。」他奮力扣住她的手腕,掐緊了她,將她拉到身前魔鬼般深沈地警告她。

而就在他扣住她的手腕時,他也驚覺到她的皮膚是燙人的溫度。

但他忽略了,他只想教她,他不接受她只是表面上的順服,實際上卻心不從他。

「噢!」她疼得眼底泛出淚來,受傷更深了,他尖銳又無情的批判一再地鞭撻著她的心。

她快挺不住了。

她不知道要怎麼做他才會滿意?

「對不起,我保證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會記得女佣該有女佣的樣子,我會改進的。」她的雙眸滿是無奈的淚水,內心充滿無助。

雷拓森瞪著她蓄滿淚雨的雙眼,在心底詛咒自己。

他干麼弄哭她?

他的原意只是要警告她不要惹人注目,他不要她暴露了來歷,他不喜歡有人和他一樣注目著她,如此而已。

為何又離題地放狠話傷她?

他死盯著她委屈的淚眼,心底升起罪惡感,窒息般地難受。

「去休息吃飯吧。」他甩開她,轉身走人,阻止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也阻止自己生起太多的憐憫。

「請等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喚住他。

「什麼事?」雷拓森佇足,頭也不回地問。

「阿美嫂說佣人要去宿舍那里打菜,我也是去宿舍那里吃飯嗎?」經過了方才的一番羞辱,唐芸依已經學會壓下自己的自尊,咬牙問道。

「沒錯。」原來她要說的是民生問題。

他竟有點淡淡的失望,不過,他想要她說什麼呢?

說她能體悟出他的心思嗎?

不,他們之間還有很大的距離,有某種界線橫隔在他們之間,他們不太能理解對方。

但可惡的是,就是那種距離感吸引著他!她總是一副楚楚可憐又什麼都不太行的模樣,惹得人想保護她。

他是真的喜歡她,不是他的個人英雄主義作祟,可他卻又無法把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

其實他最渴望的是想縮短彼此的距離,見識她原本的性情,了解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想了解她。

但他們的關系將讓彼此永遠無法有內心的交集吧!

他是不可一世的主人,永遠拉不下臉來。

而她則永遠認為自己只是個小女佣,不會對他打開心門。

在不對等的關系中,他竟也不知要怎麼做,對彼此才是最好的。

「我晚上也住宿舍嗎?」

「對。」

「那,待會兒我幾點回來?」

「四點,回來打掃。」他隨便說了個時間,編派了工作給她。

他其實從來不管佣人們的工作流程,那是洛管家的事。

但既然是他專屬的女佣,她的工作就該由他分派。

他高興叫她做什麼是他的自由和權限,換個角度看,也可說這里從此歸她打理。

而此刻他沒興趣再听她說話,他的心底滑過一絲苦澀,隨即走人上樓去了。

「是。」唐芸依很慶幸自己可以離開這里,即使只是兩個小時,轉換一下地點和心情,對她來說都是極需要的。

她噙著受傷的淚,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他的屋子,開車去了佣人宿舍。

雷家的佣人宿舍就在噴泉屋的後方,外觀以白牆砌成,里頭的右側有餐廳,提供五菜一湯,以自助式供應。

除此之外,宿舍外也有一個停車場,讓騎摩托車或開車的人在從外面回來時,能有地方停放。這里也有提供腳踏車,專門供洛管家之外的佣人往返各屋時使用。

洛管家分派了女子宿舍里的一間住房給唐芸依。

她心情低落地吃了一點飯菜,就進到房里。

雖說是佣人房,但規劃得還不錯,如同飯店式的管理方式,每個住宿的佣人都有單獨的十坪躍層套房。

房門是以刷卡進入,只要人待在房里,管理室中房號上的小小燈泡就會發亮。

而一出房門就會自動上鎖,管理室的燈也會熄滅。

門卡可以歸個人所用,洛管家那里也還有備份以便管理。

而十坪大的住房空間里,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間獨立的小衛浴設備,一道小小的階梯上去則是上層的睡鋪和樣式簡潔的桌椅,環境很干淨清爽。

門旁則有對講機,方便聯絡。

唐芸依從小到大沒有住過宿舍,她提進了自己的行李,習慣性地洗了澡,換了睡衣,調好鬧鐘,再爬到上層的睡鋪,一躺,才發覺自己已經累得動彈不得。

入睡前,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雷拓森無情的責備,心底陣陣難過,淚又流了下來。

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又遭遇一連串的打擊,她沒有安全感地蜷起身子,抱著自己低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再也敵不過滿身的疲憊,才滿面淚痕地睡去。

下午四點。

「洛管家,我沒看到唐芸依的人影,你去找找她是不是還窩在宿舍里,如果是的話,問問她,是不是要我親自到宿舍去請她。」雷拓森在書房里上網,一見時間到了,卻沒看到唐芸依出現,打了手機給洛管家詢問。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明明心里惦記著她是否有吃飯了,是否不再哭了,說出的話卻還是不怎麼動听。

「雷先生,請容我查一下再跟您報告。」洛管家說道。

「盡快。」他想見到她。

「是。」

雙方暫時先結束通話,洛管家推了推眼鏡,板著臉,很有效率地立刻回到宿舍調查。

她在管理室里見到唐芸依的房號還亮著燈,顯示唐芸依並沒有步出房門,便立刻按對講機通知她。

對講機響了很久,竟沒有人接听。

洛管家眉頭深鎖,內心充滿疑慮地拿了備份門卡,走向唐芸依的住房。

她的旗下並沒有懶散的佣人,全都是訓練過的人才。

但唐芸依是雷先生親自應征來的新人,說是他專屬的人,所以她對唐芸依並不怎麼了解。

她刷卡開門,下層的衛浴間沒人,走上小階梯,她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唐芸依,雷先生找你,你怎麼還在睡?」洛管家走向床沿,想搖醒她,一接觸到她火燙的皮膚便嚇了一跳。

「唐芸依!你還好吧?你醒一醒啊!」洛管家試著再搖醒她,但她怎麼樣都沒有清醒的跡象,傾身模模她的額頭,溫度也是異常的燙人。

洛管家立刻拿出手機,打給雷拓森。

「雷先生,唐芸依好像病了,她在發高燒,叫也叫不醒。」洛管家焦急地說。

「什麼?」雷拓森心緊擰著。

他想起他是發現過她體溫不太對,但他忽略了。

他自責自己的掉以輕心。

「我現在立刻過去。」雷拓森果決地說。

洛管家心底暗驚,雷先生的語氣听起來很急切,她在雷家十年,可說從雷先生十八歲起就認識他了,他可從來不曾來過佣人宿舍啊!

因為佣人生病而讓他親自過來,更是不曾有過的事。

她不敢遲疑,立刻到宿舍門口等著替他引路。

十分鐘之後,雷拓森飛車而至。

「雷先生。」洛管家見到車子迎了上去。

「唐芸依在哪里?」雷拓森一下車便著急地問。

「請跟我來。」洛管家說,快步領著他走進宿舍里。

里頭有些佣人看到雷拓森竟來到佣人房,全都驚訝地立正靠邊站好,向他行禮問候。

但雷拓森沒空理會任何人,他只想快點見到唐芸依。

「她在上層的睡鋪。」洛管家進到唐芸依的房里後便立即說道。

雷拓森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小樓梯,洛管家則緊跟著他。

一到上層,他便見到唐芸依像只小蝦米般縮在床的角落,身上穿著雪白的棉質睡衣,長發披瀉在肩上,小臉通紅地睡著。

光只看著她,他的心都無端地痛了。

「你到底怎麼了?」他顧不了形象,單膝上床,傾身查探她,大手模模她的額頭,試試她的溫度。

她竟沒有反應,也沒有回話。

他心下一沈,立刻命令一旁的洛管家。「請白醫生來一趟。」

「雷先生,是要請白醫生來佣人宿舍嗎?」洛管家很不確定地問,白醫生是雷家的家庭醫生,一般來說,佣人生病的時候,通常都是自行去看診,要請白醫生來佣人的宿舍替一名佣人看診,是前所未有的事。

「到我那里,這里太窄了,醫生來了不方便。」雷拓森毫不遲疑地一把抱起燙人的唐芸依往樓下走,他決定將她安置在他的客房里。

洛管家感到很不可思議,雷先生向來很冷靜自持,喜怒都不形于色,怎麼會對一名小女佣如此關切?

他眼底流露的可是極度的擔心呢!

怎會這樣?

這唐芸依到底是什麼來頭?

以她多年的管家經驗,見識過無數名門閨秀,她確信唐芸依進雷家報到時,身上的衣著都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

就連此刻她身上的那件雪白純棉睡衣,也是昂貴的精品。

哪一個女佣買得起名牌日用品?

而且看雷先生焦急的模樣,這兩人之間好像不太單純的樣子。

她得暗中了解一下。

雷家的大小事沒有什麼是她不知情的。

而且她答應了梁芳華小姐的要求,要當她的內應呢!

很久以前,她曾在梁家幫佣過,梁小姐到雷家來作客時便認出她來了,得知她現在高升為雷家的管家,很以她為榮。

她看得出梁小姐很喜歡雷先生,在相親後更時常來家里拜會雷家的兩位長輩,很受到雷家長輩的厚愛,是最有希望當上未來女主人的人選。

但梁小姐從未受邀到雷先生的住屋作客,所以深怕是有什麼因素阻礙了她和雷先生,很想了解一下雷先生最近的動靜,曾私下央求她幫忙。

她視梁小姐為雷家未來的女主人,這點小忙她是一定要幫的。

若是唐芸依和雷先生之間有問題,她勢必會告訴梁小姐。

這是她這小管家向未來女主人邀功的大好機會。

她不會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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