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了魔 第七章
第三章
「哇啊……」
隨著一聲哭喊,兩道糾纏不清的身影自天際降下,李洛斐拂動長袖,將懷中縮成一團軟球的人兒卸下。
「怎麼?你師父沒教你輕功?」他撩開微亂的長發,睨了一眼腿軟不起的釋心澄。
「當然沒有,否則我早就自己咻咻咻的飛得老遠,犯得著等我師父來救我嗎?」她揉著臀與背,真後悔沒帶四師叔的獨門跌打油出門。
「你師父不僅沒將武功傳授給你,竟然連最基本的輕功也不教授,分明是舍不得你受半點苦……莫怪乎蘭皋一心想毀了你。」
釋心澄一怔,「蘭皋和我師父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什麼自己從未听師父提起?師父又怎麼會認識天下雙邪?
「你自己有眼楮,難道還看不出蘭皋與你師父之間的曖昧?」
釋心澄偷偷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齒,忿忿的說你少胡說八道,師父做事最光明磊落,又是佛門子弟,才不會和蘭皋有任何曖昧。」
「愛信不信隨便你,反正他們的事與我無關。」他低笑,雙手負在身後,姿態高雅的步出陋巷,走進喧鬧繁盛的市集。
處處可見叫賣小販,老弱婦孺來來去去,無數陌生的武林面孔從他的眼前掠過,文弱者佩劍,粗勇者系刀執戟,傷痕刀疤面隨處可見。
掐指算算,他已有十年未曾出過無雙殿,物換星移,當今武林是什麼面貌,他也不清楚。
「你在瞧什麼?」隨後跟上的釋心澄偷偷的覷著他,如今她是孤苦無依,不跟他不行。
李洛斐斜眼一瞥。「你可知道我已有十年不曾出現在武林?江湖上始終謠傳雙邪死于十年前的武林爭霸之中,現下我人在此,你說,這代表什麼?」
「代表你想澄清自己還沒死?」見他眉頭輕皺,她連忙搖頭,改口,「不,我是說,這代表你這尊邪魔要重出江湖吃人?」
李洛斐嗤笑,「你還听不膩鬼故事,盡說這些蠢事,釋斷塵真該好好反省,怎麼會教出像你這般天真愚蠢的傻子?」
釋心澄鼓起腮幫子。「我不是傻子。」見他諷笑不止,她更氣了。「我不跟你這個吃人邪魔爭辯。」
她轉身便要離開,皓腕從後方被人使勁抓住,迅速轉頭,看見李洛斐修長的手指正扣在自己的腕上。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親。」釋心澄極力撇開內心升起的異樣情感,她是佛門子弟,怎麼能對邪魔外道存有他心?真是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李洛斐挑起眉頭,「你知道神龍寺在何處?」
她面露疑惑,輕輕搖頭。
「你身上有盤纏?」他又問。
漲紅的臉蛋低低垂下,她囁嚅,「我沒有……」糟了,虎落平陽被犬欺。
「肚子不餓?」這嗓音摻了些許暖意,像是在哄勸一般,教人松懈心防。
「餓……」雖然出家人過午不食,但師父說過,如果出門在外,特殊情形之下,偶爾是可以破戒的,何況經過剛才那場混亂,她餓到半點力氣都沒有。
這次第,怎麼一個慘字了得?師父啊師父,您怎麼忍心把徒兒扔給這妖魔?這人喜怒無常、忽冷忽熱,難保她哪天不會被他一口吞進月復里。
「要不要隨我上酒樓?」
「你是說……有很多種不同菜色的那種酒樓?」釋心澄大喜,餓扁的肚子也萬分雀躍的響了幾聲。
佛祖哪,請體恤她,她的肚子著實餓壞了呀!
她還是個孩子,不解世情……關于這點,釋斷塵果真沒有說錯,這個稚女敕的姑娘確實童心未泯,天真良善,可惜氣性浮躁。
可見潛龍寺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讓她不識江湖毒惡,更從未沾染俗世塵埃……在她的身上,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天大秘密?
見李洛斐若有所思的瞅著自己,釋心澄心生狐疑。「我們不是要上酒樓?」怪了,難不成盯著她就有飯吃?
別開絕美俊容,李洛斐反掌握住她女敕白縴細的手腕,一聲不吭的牽著她走入洶涌人潮。
十年,半長不短的光陰,釋斷塵在潛龍寺內養育起這樣嬌俏如花的女孩,這其中必有曲折因果。
向來不輕易開口求人的釋斷塵難得破例,央求的對象還是闊別十年的自己,釋斷塵竟然如此信任自己……他究竟在盤算什麼?
值得思量。
白玉翡翠、素芹香羹……滿滿一桌菜肴,全是自己未曾品嘗過的鮮美菜色,抿了抿唇瓣,釋心澄興奮的舉高雙箸,正欲朝小白菜率先下手,眼角余光卻瞄到對座桌前的一盤肥美油雞,葷味濃重,直撲鼻腔。
李洛斐舉止優美,撩袍舉箸,瞧見釋心澄忽而停頓,含笑開口,「怎麼?小尼姑也想開葷?」
霎時,她被咽喉的唾沬嗆得直咳嗽。「胡……胡說,我在替那盤肉哀悼,多麼無辜的生命啊,竟然要落入你的嘴里,供你享受,真是罪孽深重。」
噯,那根女敕滋滋的雞腿咬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味道?真香!
「你從未嘗過葷食?」
「當然,我是佛門子弟,自然不能開葷。」
李洛斐夾起一塊薄肉片,脂肪勻稱,瘦肥相當,肉色酥黃,臉上噙著笑,眼角勾睨,徐緩的將肉片送進嘴里,吃相優美的細嚼慢咽。
釋心澄食之無味的吃著素菜,一雙大眼頻頻望向他,偶爾對上他促狹的目光,隨即又別開臉,悶悶的吃著。
咦?素芹香羹里怎麼平空多了根香酥雞腿?她瞠目瞪著,越瞪越饑渴……不對,她又沒動手夾肉,這根雞腿打哪兒來?
狐疑的視線覷向對座,對方正挑眉回望,一臉好整以暇,她蹙起眉頭,「你是想乘機考驗我?還是想耍我?」
「你尚未剃度,也沒冠佛號,還算不上是個尼姑,你師父又不在這里,你又何需拘泥?」他的俊臉堆滿笑意。
這女孩性情執拗、活潑靈動又凡心未泯,一丁點也不像是釋斷塵教出來的,根本不適合入佛門,閑暇無事,他倒是可以代替釋斷塵帶他的弟子尋回該走的「正路」。
偷偷的覷了雞腿兩眼,她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將雞腿夾回李洛斐的碗中。
「你的『壞意』,我心領了,就算師父不在身邊,也改變不了我是佛門子弟的事實。」
唉,就此別過了,香酥可口的雞腿。
李洛斐慵懶的瞟她一眼,不打算多費唇舌,盡管進食間她總是有意無意的飄來艷羨的目光。
他有些失笑,這麼稚女敕的娃兒,真不知道釋斷塵是怎麼……驀地,他眼神一斂,厭憎起內心深處對眼前人乍生的親稔感。
不過是釋斷塵的弟子,一個來自潛龍寺的蠢女圭女圭,他何需放太多心思?他一時失了神,竟然任由她牽著心緒走。
「你怎麼了?該不會是吃壞肚子了?」釋心澄看好戲似的笑瞅著他。
李洛斐重整心緒,恢復清冷的眼神。「往後在我的面前,不準再看見這些素菜。」他冷冷的看著那一盤盤菜肴,陡生的寒意十分駭人,艷俊的面容冰霜橫生。
偏偏有人不信邪,像個沒事人一般照樣吃著、喝著。「誰說要跟你一塊了?我打算吃完就去找我師父。」
「你以為回到無雙殿就能見到你師父?你回去,蘭皋便會找機會殺掉你,只有傻子才會自投羅網。」
「你又罵我傻子?你這人嘴巴真壞,邪魔外道。」她暗暗瞪他一眼,氣嘟嘟的別開臉,繼續吃她的素菜。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才不跟他一般見識。
李洛斐將她孩子氣的姿態盡收眼底,眸內逐漸抹上一層暖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這時,樓梯處響起一陣喧鬧聲,此起彼落。
「那個狡猾的禿驢,過沒幾招便讓他全身而退,下次若是再讓我見到……」粗蠻大喝的帶頭者頓住,面露驚喜之色,手中那把長刀立時劈向閣樓上那一身藕色裙裳的嬌俏女孩。
鋒刃直直劈進檜木圓桌,劈破了釋心澄面前的白玉翡翠,登時,酒樓騷動四起,人人聞之色變,跑的跑,逃的逃,轉瞬間,閣樓上只剩下這群來意不善的江湖客與一雙男女。
釋心澄張皇失措,一身朱紅長袍的李洛斐卻是從容自在,手中把弄著一杯熱茶,從頭到尾不曾正眼瞧過刀疤客。
刀疤客沒留意到背對而坐的李洛斐,直沖著釋心澄而去。「瞧瞧,這不是釋斷塵身邊的小女圭女圭嗎?怎麼?你師父把你扔下不管了?」
刀疤客身後一幫人猥瑣的笑著,蜂擁而上,將他們這桌團團圍繞。
釋心澄心頭一悸,放下雙箸,縮成蝦球狀,喃喃自語,「生平頭一遭上酒樓,居然還會踫上烏龜王八羔子,真是倒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