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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了魔 第九章

第四章

五歲,冥黑之中,她彷佛見到五歲的自己。

她怯生生的被人拉來扯去,毫無定位,站在潛龍寺的門口,不知如何是好,想哭又害怕被欺侮,直到師父出現,抱起她,給她溫暖與關懷……

那年的師父,年紀尚輕,神態卻沉著得像個老者,師父俊彥的少年模樣一直深深的刻印在她童稚的心版上,永難磨滅。

從小,她生長在潛龍寺,每日睜開眼便是與佛像相對,佛門的戒律終日縈繞在耳邊,能被教導成今日這模樣,她是該惜福了,最起碼沒流落街頭當乞兒,還能習字學畫背誦佛經,真的該知足了。

上好的沉烏檀香在鼻前蕩漾,釋心澄的雙眸睜不開,敏感的嗅覺卻替她感應了周遭的一切,她不知不覺放松了心防,咬在唇上的貝齒也松了開來。

「你師父可曾提及關于你的身世?」

一只微涼的掌心貼上她發熱的額頭,冷熱交錯,惹得她直打哆嗦。

釋心澄夢魘似的,低聲囁嚅,「我是孤兒……哪有什麼好提的?」她早把師父當成家人看待,無怙無恃又如何?有師父疼就行了。

片刻,她耳邊傳來一陣低笑,撓癢了她的心。

「釋斷塵可曾向你提過五蘊心法?」

溫溫涼涼的大掌轉移至白皙臉蛋上,她感到難受的呻/吟了一聲,眸子怎麼也睜不開。

李洛斐那張俊美面容近在眼前,總是笑得陰陰邪邪的,隨時都在算計著什麼似的,很是嚇人,但……她怎麼好像漸漸習慣了這張臉龐?

「你……該不會也想搶五蘊心法?」她啞著軟嗓,怯怯的反問。

但是長這麼大,她真的沒听過這部心法呀!究竟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李洛斐縮回手,自顧自的開口,「這部心法自十多年前便在江湖謠傳,相傳是由玄奘自天竺取經後傳入東方,會梵語的人少,自然懂得這套心法的人更少。

據傳潛龍寺法號悟禪的和尚是最終得手的人,自他圓寂之後,五蘊心法才失傳。」

蒼白的臉蛋怔然,滿目迷惘。「悟禪……」

好陌生的名號,自小生長在潛龍寺的她為何沒听說過這位長老?

見她面露狐疑,李洛斐大抵心中有譜,眼波徐徐流轉,狀似思量。「連他的名號也不知道,看來釋斷塵是真的沒告訴你關于五蘊心法的事。」

還是說,釋斷塵隱藏了某種重大真相?

他散漫的眸光落在榻上,片刻不動,直到圓滾滾的眸子疑惑的回瞅,美目才又徐緩流動。

「五蘊心法真的這麼神奇?難不成能使人起死回生?」

听見她的稚言童語,李洛斐不免失笑。「釋斷塵真的是把你當作小女圭女圭在保護,連這麼大的事也未曾向你透露半句。」頓了下,他又問道︰「你師父當真不曾提及你的身世?」

釋心澄茫然搖頭。「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佛門子弟不打誑語,你為什麼老是懷疑我?」

李洛斐低頭尋思好半晌,然後詭譎的眼神投向她,直盯得她心神大亂。

每每對上他這雙眼,她便無端感到心安,明明是如此邪魅的眸子,為何她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也罷,我對五蘊心法沒興趣,倒是對你……」

「對我怎麼樣?」釋心澄立刻睜大雙眼,兩手緊緊揪住錦被。

李洛斐淡笑,一臉無害。「對你師父的興趣要來得大點。」不知為何,他竟有種逗這娃兒比殺人還來得有趣的想法。

「你……你下次別把話砍成兩截說,想嚇唬人哪!」瞬間,繃緊的心弦又松開,她順了口氣,弄不懂悵然若失的感覺從何而來。

剛才那股鼓脹在心頭的莫名期待……期待?她對一個邪門歪道的人還能期待什麼?

「你想不想知道你師父和蘭皋之間到底有過什麼糾葛?」李洛斐的話鋒突地一|轉。

釋心澄先是一愣,然後別開清麗容顏,半掩下眸子,像是突然生起悶氣,良久不語。

瞧著她這倔樣,又勾起李洛斐的笑意。

「怎麼?你是氣釋斷塵不曾提過他的往事,還是氣他把你丟給我照顧?」

「不關你的事。」她抓起錦被往臉上一蓋,索性對那張臉來個眼不見為淨。

「告訴你,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自己的獨木橋,往後路上遇見也別相認。」這些氣話悶在被子里說,反倒像個孩子在嘟囔。

「你當真?」李洛斐嗓音淡薄的問。

「當真!我才不需要一個惡人來陪我。」大不了自己尋路回潛龍寺。

「你不怕又有人來找你討五蘊心法?」

釋心澄又掀開被子,露出半張小巧臉蛋,心有余悸的瞅著李洛斐。「你……你把那些人怎麼了?」

他把弄著散于前襟的幾綹發絲,細白如蔥的長指與漆黑如墨的發絲交織成一幕獨特誘人的風情,狹長的眼眸上揚,不過是輕輕一瞥,妖魅勾人,教她的一顆心發燙不已。

「他們全去找閻羅作陪,恐怕你是見不著人。」他笑得雲淡風清,和話里的森冷相差甚遠。

「你把他們都……宰了?」釋心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怕了?」李洛斐笑彎眼睫,俊美如斯。

「跟一個殺人如麻的男人共處一室,我當然怕。」她怯懦的直往床內縮去,深怕他大掌一揮,眨眼間劈死自己。

霎時,李洛斐心口一窒,盤旋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意。

特別是當他看見她那張細致嬌顏密布著對他的濃厚恐懼與排斥時,一股無處可發的暴戾之氣突然生得越發凶猛。

怒氣高張,但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朝她伸出手,將白如春筍的縴細手腕從被子里抓出來,盈握在大掌之中,任由他擺布。

「心澄,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事是什麼?」他看著她既惶恐又不敢吭聲的神情,明明是他習以為常的表情,現在卻厭惡她對自己這般恐懼。

「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連牙根都在顫抖。他沒事喊得如此親熱做什麼?「你說過,最痛恨年華逝去的人事物……」

「不,我更恨的是自己喜愛的人竟然對我心生恐懼,甚至排斥,更甚者,還對我處處提防,築心牆來抵抗。」

「那好,你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誰,我來幫你解決。」順便讓她找機會開溜,再和這個邪人瞎攪和下去,難保……

「我喜愛的人兒就是你,你要如何替我解決?」李洛斐重重掐了下她的手心。

釋心澄疼得眼眨淚光,哀號連連。

「疼嗎?這種疼痛感遠不及我心底的怒氣千分之一。」

她想縮回小手,卻被他狠狠拽住,于是忿忿咬唇,瞋瞪著他。「我是佛門子弟,你喜歡我做什麼?先告訴你,我真的一點也不好吃,你千萬不要吃我,會後悔的。」

「我喜愛你,你不高興?」美目瞅著她,平靜之中帶有某種古怪期待。

「要高興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讓一個殺人魔頭喜愛上,沒痛哭流涕就不錯了,難不成要敲鍵打鼓通知全天下的人?」

「你說這話,不怕我生氣?」他揚起笑容。

「怕……」釋心澄面露心虛,欲言又止。「但說實話……更怕你真的喜歡上我,到時候不肯乖乖送我到神龍……」

突然,李洛斐嗤笑,「我若是不喜歡你,也不會送你到神龍寺,會直接一掌解決你。」

「真的嗎?」她嚇白了臉色,搖搖頭。「那你盡管喜歡我好了,只要別把我吃了就好。」

看著她逗趣的模樣,他不禁失聲朗笑。

這一瞬間,釋心澄怔愣住,總覺得此刻從他身上消融出一股柔善之氣。

怎麼會呢?他與善字是天地之差,永遠不可能沾上邊的關系,可是她竟然感覺到他的善……

「你這心術不正的佛門子弟,貪看我的勾魂眼過久,體弱氣虛,如果還想留住小命找你師父的話,趕緊閉上眼楮睡覺。」李洛斐低聲吩咐,松開她的小手。

釋心澄掩下雙眸,覷向殘留著他掌心溫度的手心,心底蕩漾著一股悵然若失。

揚起眼眸,她看見他起身離去,心下一急,趕緊拉住他的袖角。

李洛斐當下一怔,斜目瞥見榻上的人兒不安的瞅著自己,她欲言又止的咬住下唇,純真的大眼可見極淡的……信任?

「我剛剛是說笑的,你不會真的要離開?」其實她很害怕被扔下來。「你……你真的要和我分道揚鑣?」如果連他都丟下自己,那她一個人要怎麼辦?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他微揚眉梢,不置可否。

釋心澄露出慌張的神情,「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回無雙殿?」難不成她真的要被拋棄在陌生的客棧?

「難不成我上哪兒還需要向你稟明?」他故作冷淡。

「喔!我只是問問罷了……」怯懦的縮回手,她可不想當斷臂女尼。

「怎麼?你怕了?」李洛斐慵懶的睨著她,故意問得嘲弄,就是要如此冷硬的逼她看清楚自己孤立無援的立場。

「怕……怕什麼?我才不怕呢!」釋心澄孩子心性,不堪他挑釁一激。

「不怕最好。」他轉身就走。

龍鳳雙繡的紅色長袍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她心底不斷泛起陣陣寒意,孤單無依的恐懼包圍了她?

「李洛斐?」她雙眸圓睜,來回尋覓,頻頻低聲說道︰「李邪魔?李惡人?李……」

四周一片靜謐,只听得見她自己急促的鼻息聲,這一刻她徹底明白到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了……

釋心澄曲起雙膝,縮成一團,落寞的小臉埋進腿間,貝齒咬住下唇,眼淚滑落臉頰。

眼下這種情形,如同那年五歲的自己,傻傻的站在潛龍寺門口……她哭得很傷心,又擔心讓鄰房的人听見,只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

可是沒有用,哭聲斷斷續續傳出來,一聲遠比一聲響亮,雪白的手背清晰可見血痕,她哭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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