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小氣婆 第四章
走進攝影棚的時候，每個人都看見她在笑，笑得很少女很溫柔很甜美。
柯可雅熟門熟路的推開攝影棚旁邊權充休息室的一扇小門，揚起輕快的嗓音，「登登，我來也——」
里頭除了化妝師小美、發型師小玉外，還有另一位待會要跟柯可雅一起搭檔拍照的女模特兒安琪，正在準備梳化。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呀？」安琪笑問。
柯可雅神秘兮兮的笑個不停，在吊足大家的胃口後，這才慢吞吞的拿出她藏在包包里的寶貝，「各位，請睜大你們的眼楮，時尚圈首席攝影大師閻驤最新出版的攝影集《流光》，請大家多多捧場。」
「我就說，原來是閻驤的攝影集，難怪你又瘦了。」安琪表情無奈。
安琪和柯可雅是同期出道的老朋友，自然對柯可雅家里的狀況多少知道些，柯可雅賺的每一分錢，扣除一家子的生活必須還有妹妹的學費後，全都拿去幫家里還債，手邊根本沒有多余閑錢，她對自己節省得不得了，常常兩片吐司一大杯白開水就是一餐，連泡面都舍不得吃，衣服鞋子更是能撿二手的就撿二手的，她唯一的奢侈就是買閻驤的攝影集，而這些錢還是從她每天少得可憐的餐費里一點一滴苛扣下來的。
「前陣子吃太胖，被廠商好一頓嫌棄，多虧閻驤出新的攝影集，我剛好可以一邊減肥一邊攢錢。來來來，我們一起來欣賞大師的作品。」
柯可雅雖不富有，但她只對自己節省，對朋友卻不吝嗇，她就是那種車馬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的人，可這位慷慨小姐唯獨舍不得讓別人踫她的閻驤攝影集，不惜自己蹲跪在地上，像個小妹似的一頁一頁翻著，供大家欣賞。
听著大家的贊嘆，她這個小粉絲居然也感覺與有榮焉。
突然，艾麗雜志編輯蔡雅惠慌張的跑了進來，「慘了慘了，出代志了！小章的老婆剛剛打電話來，小章出車禍了，五分鐘前被送進開刀房。」
小章是雜志社的特約攝影，柯可雅常常跟他一起合作，听到噩耗不免駭了一跳，「怎麼會這樣？他還好吧？待會的拍照工作怎麼辦？」
「我剛打電話回公司，請同事幫忙尋找可以接手的攝影師。出，我爸媽到底是給我什麼八字，為什麼每次死線之前都要給我來枚炸彈？我要崩潰了，我真的要崩潰了……」蔡雅惠一邊喊著崩潰，一邊跑出攝影棚找人救火去。
突發狀況不是沒遇過，不過像這樣馬上要送開刀房的還真是令人心驚，柯可雅不斷祈禱，除了祈禱小章的傷勢不要太嚴重外，也祈禱能夠找到接手的攝影師，因為今天的工作萬一泡湯，她就賺不到錢，損失不小啊。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定要趕快找到可以接手的攝影師才好呀！
興許是柯可雅想賺錢的念力太強烈，約莫半個小時後，蔡雅惠用一種喜孜孜兼無比恭敬的態度領著堪稱是救世主的攝影師重回攝影棚，工作人員重新忙碌了起來，柯可雅和安琪也開始化妝更衣，待一切準備妥當，拍攝工作就要開始。
因為衣服太大，換好衣服的柯可雅想起包包里有隨身攜帶的別針，遂走回休息室，意外看見她放在桌上的寶貝攝影集正被某個背對她的陌生男人拿在手里。
男人很高，約莫有一百九十公分高，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衣架子。是誰？新來的男模特兒？可她不記得今天有男模特兒要一起拍照呀？
「你是誰？在這里做什麼？為什麼隨便踫別人桌上的東西？」
原本背對著柯可雅的身影在听見聲音後轉了過來——
柯可雅愣住，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是他……居然是他……那個姓閻的「九點半男」……
同樣覺得詫訝的還有閻驤，簡直不敢相信，他和小刺蝟居然在分開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現在又踫面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好巧，我們又見面了。」他彎唇一笑。
那魅力無限的笑容當場讓柯可雅的心又跳了好大一跳。
冷靜冷靜冷靜……柯可雅不斷告訴自己，拒絕理智被淹沒在這如此強大的男性費洛蒙里，歪歪嘴，滿臉不情願的小聲咕噥，「是好衰吧……」
閻驤好氣又好笑的掀了掀眼眸，「嘿，刺蝟小姐，我听到了。」
柯可雅偷偷吐了下舌頭，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也是模特兒？」
閻驤意味深遠的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轉而揚了揚手中的攝影集，「這是你買的？」
「對。還我。」不管失禮與否，她伸手索討。
她可以暫時遺忘這男人的手摟抱過多少女人，有多不純潔，但是她無法對他那很不溫柔的拿書方式視而不見。
那是「貴森森」的精裝本欸，他這樣整個大刺刺地把書攤平可是很傷書背的，這位昆蟲先生到底懂不懂愛護書本吶？
等了半天，閻驤就是沒有歸還的意思，依然將書牢牢拿在手中，繼續翻閱。
「只是借看一下而已也不行嗎？」他就想看她急。
「要借書去圖書館，我不習慣把書借人。還我。」她彷佛听到她的書在哭泣，她有責任義務解救它。
閻驤對于她還書的請求充耳不聞，徑自又問︰「你怎麼會想買這種東西？我不記得台灣有公開發行。」
依他對眾多女人的認識與了解，女人對包包首飾衣服鞋子的喜愛與熱衷向來更勝于攝影集——這玩意兒根本不在女人的購物範圍內。
嗟，什麼叫這種東西？這可是大名鼎鼎的閻驤的攝影集欸！
這位「九點半男」不愧是蒼蠅蜜蜂之流，只知道四處拈花惹草，渾然沒有半點內涵，可惜了那身好皮相。
柯可雅擠出一抹假笑，「當然是因為喜歡，一個正常人會去買自己討厭的東西嗎？又不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閻驤的攝影集雖然沒有在台灣發行，但有種行業叫代購，怎麼，你沒听過嗎？唉，也是啦，昆蟲的世界好像沒有這種特殊服務。」攤開兩手，做出一臉無奈與同情。
閻驤眼角微微抽搐，繼續淡定迎戰，「所謂的攝影集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堆照片集錦而已，花錢買不覺浪費嗎？在人手一台照相手機的現代，隨便PS一下，每個人都可以是拍照高手。」他一邊慢條斯理的翻閱著手中的攝影集，不忘賤賤的評論幾句。
「少拿閻驤的作品跟你那種矯情擺出帥帥的角度、隨手按下快門的生活自拍相比，閻驤雖沒受過正統影像訓練，但他的作品卻是令人贊嘆的瞬間捕捉，帶給人希望的感動，就算是一塊布，閻驤都能拍出屬于它自己的生命力，他的作品不只有內涵還很有深度，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成名之後，外界的恭維推崇已經听過太多太多，原以為自己早已對那些贊美麻木無感，沒想到當這些溢美之詞從柯可雅嘴里吐出來，他居然還會竊喜暗爽，而且還是特別的爽，尤其看著她激動捏緊拳頭活像隨時要跟人拚命的樣子，閻驤不爭氣的嘴角好幾次都要棄守，想放肆的朝兩邊大大咧去。
唉，原來他還是虛榮的俗人一枚吶！
是說，她哪來那麼多激動，該不會瘦不拉機的身體里就藏著一座火山，才會三不五時情緒激動？閻驤莞爾想。
「一樣都是喀嚓一聲，我不覺得有多大的差別，而且我看你是激動而不是感動吧，如果今天這不是閻驤的作品，而是一個沒沒無聞的渾小子的隨手之作，你還會這麼肯定他拍的這些照片嗎？還會這麼寶貝兮兮的不準別人踫嗎？你還會看它一眼，甚至是掏錢買下它嗎？」他的口吻盡顯揶揄。
「為什麼不？如果他的作品能讓我著迷喜歡，我為什麼不？」
「我不知道，所以我問你，畢竟有些人確實會沖著作者的名氣而消費。」
「那你擺明就問錯人，你應該去問那些追逐名氣的人，而不是來問我，要我花錢買自己不愛的東西，我寧可把錢拿去買鹵肉飯吃，好歹賺個一飽。」
黑眉頗是玩味的挑起。這小刺蝟說話未免太跳Tone，話鋒一轉居然就變成買鹵肉飯吃，是有沒有這麼餓啊？
他知道節制飲食是模特兒不可擺月兌的宿命，要想當一個出色的模特兒，就要有挑戰饑餓的毅力，可他就是不希望她也餓壞自己。
再說，她身體里的火山要是被她餓到假死，肯定會少了很多樂趣。
「餓了就去吃點東西，維持身材雖然重要，但絕對不會比健康更重要。」
「我才沒有——」一點都不想被這個花心男關心。
偏偏就在這當口，一向安分的肚子居然不爭氣的發出一陣詭異的鳴叫，被狠狠打了臉的柯可雅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
閻驤強忍笑意，轉過頭，雙肩顫抖。
「那、那……要拍照，吃太飽會影響體態，你是模特兒，你應該也知道……就、就不要笑了啦。」窘迫不堪的柯可雅豁出去的大叫。
「我盡量……」抖抖抖，整個人都在笑意里抖動不休。
「不許笑，听到沒有！」
在柯可雅眼神的威脅下，閻驤總算收起笑容，「我問你，你這麼喜歡閻驤，如果有一天遠在美國的閻驤咻的飛到你面前，而且對你有求必應，你會希望他怎樣回報你的崇拜？」
雖然覺得不可能，柯可雅還是歪頭想了想，「跟我握握手……不然再幫我簽個名好了。」
他滿臉詫訝，「這樣就心滿意足了？我說你的希望會不會太無趣了？難道你不想跟他擁抱？也不想跟他共進浪漫晚餐？如果你真那麼喜歡他的話。」故作神秘的小聲補充說︰「我有個美國友人在他的工作室工作過，據說閻驤長得是人神共憤的帥，跟我不相上下，如此難得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很可惜唷。」
白他一眼，她冷笑道︰「我本來是有想說要不要干脆抱在一起喇舌熱吻算了，但是一听到他長相跟你不相上下……嘖嘖嘖，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我會吐。再說，我喜歡的是他的作品，他帥不帥不是重點，別當我跟你一樣膚淺。」
不意外她會吐槽，但沒想到吐槽得這麼狠，只得咬牙恨恨的暗罵柯可雅一句「可惡的刺蝟」。
「喂，你到底要不要把書還我？」
閻驤從攝影集里抬起頭，伸手向她，拽拽說︰「拿來。」
既然不稀罕他的吻，他也不會傻得自己送上門去遭嫌，姑且念在她是忠實粉絲的分上，要求也不多，小小簽名就賞她吧！
「什麼東西？錢沒有，命一條，但是不能給。」她一臉敵意的望著他。
出，這家伙可以不要用那雙熱度破表、深不可測的神秘眼楮盯著人瞧嗎，是想吸走誰的魂啊？總覺得被他隨便掃一眼，不只整個呼吸節奏大亂，心髒還亂跳一通。
柯可雅不自在的別過頭，偷偷噓了一口氣，稍待平復後，又繼續和他對峙。
這只可惡的刺蝟真會打擊他的男性尊嚴，想到他炙手可熱的程度，大家搶都來不及，只有她會用這種見到蒼蠅蜜蜂的眼神看他。
算了算了，他大人有大量，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筆。」閻驤簡單扼要說。
狐疑瞟他一眼，柯可雅左看右看、左翻右找，「只有眉筆可以嗎？」
「隨便，寫得出東西就可以。」
「喏，給你。」
柯可雅將手中的眉筆遞給他的時候，兩人指尖意外踫觸，那一瞬間，彷佛有一股電流急速流過，微麻的感覺從指尖一路蔓延到整個手臂，直達心髒，柯可雅嚇得趕緊抽手，心慌莫名的背過身去，捂著胸口不斷反問——
她是怎麼了？生病了嗎？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她暗暗反復深呼吸，待心情平復後，再次轉身，一樁可怕的事情就在她眼前真實上演。
「王八蛋，你、你、你在做什麼？」柯可雅氣得尾音顫抖。
「簽名。」他氣定神閑狀。
柯可雅腦內神經一秒鐘內完全呈現緊繃狀態，並且開始逐一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