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品無鹽妃 第十二章
宛蕭瀟又一次被笑話後,再也撐不住的跺了跺腳,躲在房里,看著那捧綻放得燦爛的小花,輕嘆氣。
「一捧花就將我弄得心煩意亂……唉……」輕輕嘆氣的聲音散落在房里,無奈中卻帶著一點點的甜蜜味道。
她托腮凝望著花,想道無情,卻是情深,只是那許多的掙扎,在他時而溫柔時而強硬的撩撥下,也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
輕嘆,又何嘗不是一種期盼,盼著最後終能放下心中千千結,與良人共相守。
秦素娘這些日子看著女兒和元龍武越走越近,總是輕蹙的眉頭也舒展了不少,也難得親自上街去買菜和一些絲線,就是想要替女兒親自下廚,順道做些女兒未來成婚可能會用到的女紅。
是她這個當娘的太沒用,早先還提著一口氣照料著她,結果等她稍微大了些,一日又一日望夫歸來的盼望失落,卻硬生生的拖垮了她的身子,也讓她整個人陷在無邊的愁緒中無法自拔,自然也沒余力放在女兒身上。
直到被逼得離開了小河村,女兒的臉破了相,她才像是從多年的混沌中醒來一般,一邊趕著路一邊哭,雖說能夠幫上女兒的地方不多,卻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心中雖然還念著丈夫,但也隱約想著他約莫是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或許,兩人再見之日,是在奈何橋前了吧!
秦素娘一邊在鋪子里挑選絲線,一邊怔愣的想著,本來的好心情不禁黯淡了下來,便匆匆買了幾色絲線,打算回家去。
這時一輛轎子經過,且是從宮里出來的,路人很自動地讓到一旁。
秦素娘在京城里去過的地方不多,尤其是今天這條大街,販賣的東西本來就貴得很,若不是想著要給女兒的嫁妝得體面些,也不會來此采買,所以在眾人皆後退的時候,反而凸顯了她站在前頭。
或許是巧合,那頂轎子在路過她前方時,窗簾突然被風吹起,她本來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卻再也無法移開視線,就連手中的東西落了也不知道,依舊怔怔的看著轎子逐漸遠去,許久後方才回過神來,卻是神思不屬,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臉色蒼白。
秦素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把手里東西隨手一放,便走進房里,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連天色晚了也不知道點燈。
只消那急急的一眼,她也能夠認得出來,轎中之人就是她思思念念多年的枕邊人,可他既然還好好的,為什麼不回鄉,甚至連一封信也無,難道他忘記家中還有嬌妻幼女等著他?
太多的疑問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逼得她不禁淚流滿面。
她曾經有多期盼,現在就有多傷悲。
當眼淚已經不會再自動流出的時候,她抹了抹臉,打算先瞞著女兒,找人打听過確定了,再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
窗外,星光稀疏,少了明月襯照,滿地夜色暗沉,淡淡的帶著一種冰冷,蔓延至所有傷心人的骨子里。
元龍武這日來得早了些,剛好撞上鋪子里的早膳時候,忙得很,宛蕭瀟只有空跟他打聲招呼,就又忙和去了,他也沒說什麼,自行來到二樓專屬于他的雅間。
他跟鋪子里的人都說過,這間雅間只有他可以使用,他平常也備了不少書在這兒,宛蕭瀟不時也會替他準備好果子還有茶水,像現在生意比較忙的時候,他就會一邊看書一邊等她忙完。
他幫著皇上看管著那些「雜事」,雖說幫了刑部不少忙,但是看多了那些糟心的勾心斗角,還是覺得在她這里,一杯清茶一卷好書來得逍遙自在多了。
書才翻了兩頁,門就給推了開來,他還以為是宛蕭瀟見不得他一個人無聊,特地上來陪他聊天或送點吃的,抬頭一看,卻是秦素娘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一個托盤。
元龍武有點詫異,隨即馬上站起身來接過托盤放在桌上,「宛姨,今兒個怎麼還麻煩您親自送東西過來。」
他早讓人盯著這里,宛姨讓人去打听當朝宰相的事情自然瞞不過他,心中也有一些猜測,只是那樣的猜測太過傷人,在沒有確定之前,他不想貿然說出口,平添蕭瀟的負擔,但宛姨今日若是來開口請他幫忙,就算再難,他也一定會想辦法,不為其他,就憑著她是蕭瀟的母親,他就願意做。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兩人坐下來寒暄了幾句,就在他以為她幾次躊躇之後終于要提到正題時,卻和他想的那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
「阿武,宛姨也不和你繞圈子,你對蕭瀟的好我是看在眼里的,你老實告訴宛姨,你和你家人對蕭瀟是怎麼想的?」秦素娘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問道。
她會勸女兒別再把元龍武拒于門外,不只因為他條件真的好,更是因為他對女兒如此上心,只是越認識,她越感覺到他的家世不簡單,雖說他看起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但也怕他抵抗不了家里人的反對,讓女兒落了一個上下難靠的窘境。
元龍武本以為只要攏住了宛蕭瀟的心,成婚什麼的就沒有任何阻礙了,卻沒有留意到未來的岳母大人也會擔心女兒,忘了先讓她放心。
他毫不猶豫的馬上認真回答,「我家里人自然是贊成的,我打小病弱您也不是不知道,那時候家里人也曾經挑揀過幾戶人家要幫我訂親,結果卻不怎麼理想,後來家里人也想通了,答應讓我自己找個合意的。」
「就算是蕭瀟的臉……」秦素娘實在說不出口,因為女兒的傷還是為她受的。
他臉色一肅,「家父雖然長年在邊關沒辦法常常教導我,但是看到我母親和祖母,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娶妻娶賢,可不是看中容貌就行的。」
她點了點頭,臉上有著恍然和一絲絲的欣慰。「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低語著,眼中似乎閃動著淚光。
元龍武覺得她的反應實在很反常,覺得不太對勁。
秦素娘愣了會兒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態了,連忙抬起袖子略擦了擦眼,一臉抱歉的看著他,「唉,是我操心太過了,就怕蕭瀟以後沒個著落,听了你的保證,宛姨的心總算落了地了。」頓了頓,她用近乎渴求的眼神望著他道︰「蕭瀟這孩子打小就苦,是我對不起她……你一定要答應宛姨,好好照顧她。」
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道︰「這是自然,我對蕭瀟自然是好的,宛姨大可放心。」況且就算她不說,他也一定會這麼做。
秦素娘點了點頭,露出淺淺的笑意,站起身道︰「好了,這是我這當娘的多心一點,你听過就罷,也別和蕭瀟說,免得她又怪我多事,那我就先走了。」
元龍武點了點頭,體貼的送她到門外,在她的堅持下,並未將人給送到樓下,他皺著眉坐回桌邊,心中的不安更甚。雖說宛姨這陣子精神了些,卻讓人有種像是在看繁花凋落前最美一刻的模樣,他是不是得找個機會同蕭瀟說一聲?
宛蕭瀟覺得母親最近好像忙得很,有時候還很心不在焉,但若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勉強的笑笑,說是做針線活給累著了。
宛蕭瀟不是三歲孩童,自然听得出來她的敷衍,又怕她像早些年那樣,陷入了自己的魔障里,所以偶爾偷了空,便會多勸幾句。
「娘,我們現在又不差那些錢,你也不必這樣操勞了,偶爾無聊做做還行,可千萬別累著了。」今晚打烊後她又來到母親的房里,想要同她多說說話。
秦素娘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淚給逼了回去,淡淡笑著,「明白了,娘哪里會真的累著呢!不過是年紀大了,體力不太好才會這樣,更何況現在做的這些都是為了給你當嫁妝的,就是一條帕子也得精心去繡,斟酌多了才會累了點,別擔心。」
宛蕭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困窘的嬌嗔道︰「娘……」
秦素娘就著房內的燈火看著她。曾經的那個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大姑娘,曾經被生活壓迫的淒苦容顏已不復見,反而添了許多爽朗和屬于少女的嬌羞。
她心中雖是沉甸甸的,卻還是叮囑道︰「娘也不多說,以後的日子你可要自己好好的過,阿武雖然是富貴人家,但是看著他的教養和對你上心的態度,娘知道你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听見娘說這些話,宛蕭瀟反而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娘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我和他……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她牽強笑著,又仔細看了看母親的臉色,「娘,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你還是多休息吧!明兒個我找找有什麼補藥,炖上幾盅讓你補補身體。」
元龍武三不五時就送些好東西過來,什麼人參燕窩都挺齊全的,她有時候會炖點給他吃,或是替娘補補身子,自己倒是一點都不用的。
秦素娘沒說好或不好,只拍了拍她的手,「以後你可別再鬧性子了,雖說阿武看起來好脾氣,但是也不能容許你老這樣折騰。」
「誰折騰他了?我對他這麼好,每天來都煮好吃的給他吃,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他們家里的下人不知道該多感激我!」宛蕭瀟故意扮巧賣乖,就是想舒緩一下心中越來越濃的不安。
「好好好,你們自己過得好就好!」秦素娘說完,笑了笑,「行了,娘累了,打算歇息了,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宛蕭瀟有種想要賴在母親房里的沖動,只不過秦素娘並不打算依著她,執意將她趕回房,她皺著眉,在母親的房門外看了許久,確定最近沒什麼大事,才帶著一肚子的不安回房了。
等房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秦素娘臉上沒了半分的笑意,眼里全是淚,從枕頭底下翻出自己下午听到消息時,含淚寫下的信。
「宛郎……這一輩子,是你負了我……是你負了我啊……」她低喃著,眼里的淚打濕了手中的信,墨漬暈染出一朵朵墨花,襯著白紙,異發顯得怵目驚心。
她再從妝盒里拿出了當年的嫁妝,揀了一對丁香花小耳環、一枚金戒子握在手中,把其余的金飾又放了回去。
燭火輕輕的滅了,秦素娘躺到床上,任由黑暗慢慢的席卷而上,掩蓋多年來的傷心血淚。
隔日,宛蕭瀟一大早起來眼皮就跳個不停,昨晚那股令人不舒服的不安立刻又竄上心頭,匆匆忙忙洗漱過後,就沖到母親的房前去敲門。
敲了許久,里頭的人卻不見回應,宛蕭瀟也顧不得母親是不是還在睡,使盡全身力量用肩膀撞著門,這才好不容易把門撞開。
宛蕭瀟見母親仍躺在床上,先是松了口氣,然後慢慢走近一步,原本放松的笑容瞬間僵住。
尤其看見已經流至唇邊的血跡似乎正在嘲笑著她的不安時,她連忙捂著嘴,硬是忍住就要月兌口而出的哽咽,捂著嘴,又再向前走了幾步,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伸手探了探母親的鼻息。
下一瞬,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的撲到已經沒了氣息的母親身上,放聲大哭。
「娘啊!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啊——」
她終于明白昨晚的不安所為何來,只可惜一切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