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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蜜滋味 第十六章

「蜜兒,我听說只要找到四葉草,就可以讓人的願望成真。」

「四葉草?我沒有听說過四葉草,只有三葉草,亮亮,你听錯了啦!」

「才不是,真的有四葉草,我告訴你,我曾經在書上看過四葉草的模樣,只是它很少,想要找到它的話,需要很多的好運氣。」

「是嗎?那我一定沒有好運氣,你瞧瞧我的病,一直都好不了,如果我真的很幸運的話,身體早就好了。」

「如果我們兩個人一塊去找呢?」

「我們兩個人?」

「是啊!如果我有一半的好運氣,你也有一半的好運氣,我們兩個人加起來就有一百分的好運氣,一塊去找四葉草,一定可以找到,到時候你就可以向四葉草許願,我也可以向它許願,這樣子我們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亮亮,你想要許什麼願望?」

「我啊!嘻嘻……我希望哥哥的身體趕快康復。他一直躺在床上,我都不能進去看他,醫生叔叔說,如果我進去的話,會有細菌跑到他的身上,害他的身子更不好,所以我想向四葉草許願,讓哥哥快點康復,然後我們可以擁有快樂的生活,希望有人願意照顧我們,那麼我和哥哥就不用吃苦,也不用被分開了。」

「可是醫生叔叔他們不會讓我們出去。」

「我們可以偷偷跑出去啊!把枕頭放在棉被里面,他們不會發現的。」

「可是……爸爸說這麼做是危險的事,如果發生事情……」

「不會的啦!蜜兒,我告訴你,隔壁房的小美說,只要踏出醫院,再往前走十分鐘,那里有一大片的草原,草原上全都是三葉草,在很多的三葉草里,一定會有幸運的四葉草,說不定我們只要偷溜出去一下,馬上就能回來。」

「可是天很黑,我沒有這麼晚出去過。」

「你想不想讓自己的身子變得健康?」

「想……」

「那就對啦!只要找到四葉草,向它許願,一定馬上就能康復。」

「是這樣子嗎?還是明天爸爸來了,我再向他要求,請他帶我們一塊去?」

「喬叔叔一定不會答應的。不然這樣子好了,我們握握手,你把你的好運氣給我,晚上我一個人去找,再幫你把你的四葉草一塊找回來。」

「不……不用了,我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有點危險。」

「才不會危險,小時候我和哥哥都一塊跑出去玩,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蜜兒,你不要擔心。」

「不行,我還是陪你了,我們快去快回。」

「嗯,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只要找到四葉草,哥哥就能馬上康復了。」

「只要找到四葉草,我的病也能馬上康復了……」

※※※

半夜時分,門鈴聲響起。

正準備回房休息的喬鴻天先是驚訝的看向牆上的時鐘,然後緩緩的來到大門口。

當他打開大門時,被眼前的景象嚇著。

「蜜兒?」他驚訝的低呼。

女兒淚流滿面,一身單薄的衣裳,像個無助的孩子,又像是毫無預警的逃回家的落難女孩。

「你怎麼這麼晚還跑回來?發生什麼事了?」

從小他就將女兒捧在手心,十分疼愛寵溺,這會兒看見她如此脆弱與無助,教他如何不心疼?

「爸爸……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到哪里。」

「快進來。」

喬鴻天趕緊將喬蜜兒帶進屋里,隨即將管家也找了下來。

「瞧你全身冷冰冰的,先讓林叔幫你準備換洗的衣服,你好好的泡個熱水澡。真是的,為什麼不顧好自己的身子?有什麼天大的麻煩事,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狀況。」他既心疼又憂心,急急的念著。

「爸爸,如果天祺知道是我害死了亮亮,他還會願意娶我嗎?他說他愛我,可是我有什麼資格讓他愛?我是害死他唯一家人的凶手啊!如果不是我,亮亮不會那樣子。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認為我為了得到他的心,才會害死亮亮。爸爸,為什麼我好不容易看到他快樂了,卻又要成為那個害他痛苦的罪人?」喬蜜兒喃喃,淚水撲簌簌的落個不停。

想到天祺望著她的眼神是這麼的溫柔,想到他的告白,想到他說愛上她的模樣,她無法喜悅,內疚和自責不斷的侵襲她。

有他的氣味的屋子,成為加重她罪惡感的負擔,想到他也許會恨她,想到他將發現那些事實,想到所有會到來的結果,她只能懦弱的逃避,真的好沒用啊!

「蜜兒,你在說什麼?那根本不是你的錯。」喬鴻天驚訝不已。他一直不知道,原來在女兒的心中,對于魏亮恩的死,是這麼的自責和懺悔的認定。

「是我的錯,你明明知道,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答應她,沒有陪著她一塊這麼做,亮亮不會偷偷的跑出去。」

「蜜兒,我已經告訴你很多次,不管你有沒有答應陪那個小女孩一塊溜出去,她還是會自己偷偷的跑出去,那一次如果不是你陪著她,在她昏迷時,不是你跑回醫院來求救,醫院里的護士甚至不知道到底該去哪里找她。」

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無論是他,或者是醫院的護士和醫生,都告訴過她許多次,也開導過她,但她就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一直無法釋懷。

「是我的私心,你知道嗎?爸爸,我一直希望能夠離開醫院,討厭一直住在醫院里,那時候我明知道有危險,明知道應該阻止亮亮,卻自私的只替自己想,所以我放任她,我等于是間接害死她的人,那天晚上如果我阻止她,也不會害她受到細菌感染,她不會死去。」喬蜜兒忍不住低泣。

這樣子的事,她有什麼勇氣向天祺吐實?她連承認自己與亮亮的關系都不敢,難道要她欺騙天祺一輩子?她不要一直活在恐懼有一天事實會被發現的不安中。

偷偷跑出去的那一天,她和亮亮並沒有馬上回來,借由月光的照射,她們蹲在草地上,小心翼翼的尋找,吹了一夜的冷風。

當她找到亮亮口中的四葉草時,興奮的跑向亮亮,沒想到竟然看到亮亮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

那時她嚇壞了,抓著四葉草,急急的跑回醫院。

醫院已經發現她們兩個人不見了,忙得人仰馬翻,在她告訴護士,亮亮昏倒在草原上後,也跟著昏過去。

那一次的意外,讓她的心髒惡化得更糟,隨時有性命危險,被救回醫院的亮亮也因為細菌感染,只剩下一口氣。

後來的事,她全都不知道,直到再一次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活著,而且已經換了一顆適合自己的心髒,因為剛好有一名女孩死去,而她的家人答應將她的生命遺愛人間,由于蜜兒與女孩的年紀相當,同時經過檢測,確認心髒移植不會發生排斥後,在她生命最危險的時刻,得到重生的機會。

而亮亮呢?卻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離開了人世。

醒來後的蜜兒不斷的自責,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亮亮,因為她找到了四葉草,又馬上許願,沒有將幸運分給亮亮。

直到有一天,當她听到醫生與爸爸說的話後,更加震驚了。

原來那個死去,將心髒遺留給她的人,是亮亮,亮亮是在她即將動手術的那天死去的,也就是說,是她害死了亮亮,又奪走了她的生命。

她能有什麼勇氣坦然接受幸福,與天祺在一塊?

「爸爸,我不能嫁給天祺,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恨我。」

想到被他憎恨,想到有一天他看著她的眼神將充滿痛恨和埋怨,她如何能忍受?不!她做不到。

「蜜兒,你冷靜一點。」喬鴻天嚴肅的開口。

「爸爸,是不是做錯事情的人,不論如何懺悔,也不能得到原諒?我的身子康復了,我努力讓天祺得到亮亮希望哥哥得到的幸福和快樂,我以為這麼做就能得到原諒,我以為這樣子我也能幸福,可是……可是我卻貪心的希望天祺能真正的愛我,我不希望他討厭我,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所以才會無論做了多少事,仍然必須得到報應?」

她最怕的事是深愛的男人從此將她視為敵人,可是……偏偏它發生了。

「爸爸,我知道自己這麼做很膽小,可是……我能不能回美國?我能不能躲起來?我明明一點也不想離開,明明好舍不得離開天祺,可是我更怕他會恨我,我無法將事實告訴他,我能不能做一次縮頭烏龜?這樣子天祺會不會怪我?爸爸,我好矛盾,到底該怎麼辦?」

離開,她失去了愛人的心;留著,她被自責啃咬,無法裝作無事一般任由自己存活在快樂中,更不想提心吊膽。

愈是愛一個人,愈是想很多,到最後,什麼事都不對,什麼事都變得錯誤,一切都變得只會傷人,大家都得不到幸福。

「蜜兒……」

「蜜兒。」

同一個名字,不同的呼喚聲。

喬蜜兒啜泣,無助的望著父親,不是沒有听到熟悉的聲音。

那夾帶著無奈、心疼、憐惜的呼喚聲,听在她的耳中,如魔音,如駭人的鬼魅,她的身子僵硬,無法動彈,臉色變得蒼白,毫無血色,雙眼瞪得好大,連眨動的勇氣都沒有。

屏住氣息,緊緊抓住父親的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她听見了心碎的聲音。

「天祺?」喬鴻天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的魏天祺,他一身輕便的服裝,腳上還穿著拖鞋,頭發凌亂,可見是匆匆出門。

「喬叔,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魏天祺充滿歉意的說。

方才尚未熟睡,他突然听到有人打開家門的聲音,走出房間,到蜜兒的房內查看,發現她不見了,他在急急忙忙之中,跑到喬家,同時听到了她說的話。

「蜜兒,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你……害死了亮亮?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和亮亮認識,甚至……你和她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你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的嗓音有些淡冷,緊盯著背對著自己,身子不斷顫抖的喬蜜兒。

她的心彷佛凍結了,好冷,布滿絕望。

他……都听到了?!听到她是害死他妹妹亮亮的凶手?

她害怕的事終于發生了,將會被他痛恨,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蜜兒,轉過頭來,不要逃避我。」魏天祺緩緩的靠近她。

僵硬的身子始終無法動彈,喬蜜兒咬著唇,淚水拼命的滑落。

她能開口對他說道歉嗎?不!不能。如果說聲對不起就能解決所有的事,那也只是代表做錯事情的人想借由認錯得到安心、得到眾人的原諒,這是最逃避的做法。

「其實從頭到尾你所說的看了我許多年、關心我這麼久而逐漸對我有了感情,全是假的,全是你的謊言,你只是認為自己害死亮亮,對我感到愧疚,所以才會讓喬叔照顧我,是嗎?」望著連轉身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的喬蜜兒,魏天祺的語氣充滿苦澀。

無力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好像只有這麼做,她才能逼自己承受面對,而不逃跑逃避。

「你對我的感情是假的,你要嫁給我的說法只是歉意的補償,喬叔之所以幫助我全是為了彌補你的自責,如果沒有發生亮亮那件事,你根本不會對我有任何想法,更別說讓喬叔照顧我,是這樣子嗎?」他來到她的身後,失落的喃喃,露出受傷的神情。

她听得出他口氣中對她的失望,她感覺得到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有多麼的接近,她知道只要轉身,他就在她的眼前,可是……

「你因為得到亮亮的心,所以可以重生,而為了彌補我,才會特別注意我,才會想要關心我的狀況,包含將自己身上的皮膚捐給我……你認為只要這麼做,從此便不再欠我人情,可以抵消你心中的罪惡感,是不是?」魏天祺壓抑著情緒,聲音充滿了令人受傷的憤怒。

「天祺?」喬鴻天皺起眉頭,十分震驚。

「不是!我不是這種想法。」

面對他莫須有的質疑和質問,喬蜜兒更加受傷,再也無法忍受,沖動的轉身,急急的抬起頭,布滿淚水的臉龐展現在他的眼底。

「我愛你是事實,我內疚是事實,我關心你是事實,感情從在意、關心轉變成難以自拔的愛戀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從來沒有想過用自己的皮膚抵消害你失去亮亮的罪惡感,只是舍不得看到你受苦……看見你躺在那里,絕望的等待有一天能獲得重生,我好心疼、好不舍,所以才想把自己能夠給你的分給你,只是希望將亮亮希望給你的快樂替她送到你的手中,只是……只是貪心的希望能夠擁有你,我不希望你恨我……」

「但是你什麼都沒有和我說,為什麼要閃避這些事?為什麼選擇回避?為什麼不願意坦然的面對傷害?難道在我的面前,你沒有辦法對我說出害怕的事?我不值得你的信任?我無法承擔你心中的痛苦?」

明知道她有事,明知道她心中有傷,他等待著她有一天能親口告訴他,沒想到等到的結果是她想逃。

直到發現她離開後,魏天祺才發現,無論他如何追她,也追不過她愛他的心,可事實是,就算花了十年的時間他追不過她愛他的心,但對她的感情,同樣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多。

因為在意,所以心痛;因為在意,所以被選擇放棄丟下後才會更加受傷……原來在她愛他之際,他對她也有了更深的依賴。

「我不想要你誤會我,我害死了亮亮,卻又得到她的心……我拿什麼理由和你解釋?我如何和你說,我對她沒有傷害的意思?」

如果那天她沒和亮亮一塊出去,亮亮不會死,她也不會得到她的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但是一切的巧合全是來自于她,她就算真的無意,旁人總會聯想到,而她這個當事人呢?有理說不清,愈說愈混亂。

喬蜜兒低下頭,默默的流淚,咬著唇,不哭出聲,不想被認為這樣無助的哭泣是一種卑劣的手段,故作可憐,借以換取同情。

「蜜兒,抬起頭來看著我。」魏天祺沉聲的要求。

顫抖的身子仍然僵硬,她用力的搖頭,努力的逼自己別去看他,深怕看到他眼底的鄙夷。

「唉!」他逸出幾不可聞的嘆息聲,終于真正的開始了解她一點點了。

她總是故作堅強,習慣將所有的壞事埋藏心中,如同那些了解她的人說的,她從來不想自己做了哪些對的事,只想著自己做錯了多少事。

他伸出溫暖的雙手,將她緊緊的擁抱在懷中。

「什麼時候你才能學會只替自己設想?什麼時候你才能懂得往好的方面去想?沒有人像你一樣,總是悲觀,總是只看錯事,而不看對的方向……蜜兒,同意將心髒移植給你的人是亮亮。她昏倒在草地上,被送回醫院後,曾有短暫的清醒,是她親口這麼向醫生要求的,她覺得很抱歉,害得你的病情更加惡化。你和她一樣,都在為自己的行為向對方道歉。」

那時他在隔離病房里听到亮亮情況危急的事,也知道了她的要求,如果她的心髒可以救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在死後將心髒留給她。

「而我也是同意她的要求的當事人之一。」魏天祺輕聲的說,彷佛害怕自己的聲音太大,會把她嚇跑。

心頭一震,喬蜜兒驚訝的睜大眼,僵硬的抬起頭,淚水依然落個不停。

「你知道嗎?四葉草可以許願,是我告訴她的。在我們的父母離開後,為了讓她不難過,我騙她四葉草可以許願,願望可以成真,我也從護士的口中知道,她和一個與她同年紀的小女孩在半夜偷偷的跑出去找四葉草的事情,我更加內疚。如果那時候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也許她不會為了找四葉草而偷跑出去,想到自己是間接害死她的凶手,我比你更加自責。她是為了我,才去找四葉草。」他苦澀的笑說,眼底的哀傷濃烈得化不開。

「天祺,亮亮不會希望你為了她的事而內疚,她只是想要給你希望。」她直盯著他,低聲的說。

「如果那時候不是我偷偷的帶她回家,她便不會被火燒傷,不會住院,不會為了我的事而擔心,不會害得你差點死去,更不會讓你以為自己害死她,也不會讓你這些年來為了這些事而傷心。」從頭到尾,始作俑者是他。「我知道換心的事,也知道你能夠接續她的生命,我曾經想過,既然我妹妹沒有辦法活著,那麼留下一個屬于她存在于世界的東西,讓它能夠繼續證明自己活著,為何我要不答應?所以我知道亮亮將心髒給了另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會替她努力的活在世上,她將擁有屬于自己同時屬于亮亮的另外一個人生。」

但是他沒有想過,因為他的想法和亮亮的決定,同時又幫助了他,讓他能夠得到蜜兒的愛情和重視,讓他得以擁有更多。

喬蜜兒咬著唇,無法壓抑的輕聲啜泣。

「所以別再告訴我,你要離開,別再給我希望,又帶給我傷害,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快樂,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貪心,渴望擁有我的話,請你緊緊的抓住我,別輕易的放開手。」

如果他沒有發現她突然離去,如果他沒有追出來,是不是從此再也找不到她?她是不是會逃得遠遠的,就為了她心中的自責和恐懼?

伸出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角,喬蜜兒泣不成聲,無法說出心中保證的決心,只能不斷的用力點頭。

她幸福嗎?

是啊!自從她交了人生第一個朋友開始,她的幸福齒輪已經開始轉動,無論她曾經傷心多少次,無論她曾經多麼寂寞孤獨,可是愈是受傷、愈是痛苦,未來的幸福與快樂也將累積得愈來愈多。

因為只要一句話,只要一個小小的聲音,只要簡單的幾個字,它們都將成為令人感到喜悅的甜美滋味。

在深夜時刻,在昏黃的燈光下,在喬鴻天終于安心的微笑中,緊緊擁抱著彼此的魏天祺和喬蜜兒,終于懂得打開秘密的心房,努力學習真心的愛一個人,疼惜、深愛另外一半的重要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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