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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奴為妻 第二章

阮玉霞牽著雨牧進了府邸,凡是見到她回來的人,沒有不問起的,她都回以相同的說法,俞雨牧也不敢胡亂搭腔。

當她正準備將人帶回僕役房,卻見安國侯段國桓、其子段世渝,以及樓一刃遠遠的走了過來。

因為心虛,她本能的想閃,可樓一刃卻已經看見了她。

「霞姨?!」

眼見躲不開,她只好領著雨牧上前。「侯爺、段少爺、少將軍。」

三人點點頭,一眼便看見她身邊的小孩,心里都十分好奇。

「這孩子是?」段國桓問道。

「回侯爺的話,她是奴婢老家鄰居的孩子,叫小牧。」阮玉霞戒慎恐懼的回答完,踫了俞雨牧一下,低聲道︰「小牧,快向侯爺、段少爺及少將軍請安。」

俞雨牧從沒見過如此具有威儀的人,心里非常惶恐。

「小、小牧見過侯、侯爺,還有……還有……」她結結巴巴,緊張得渾身發抖。她怯怯的望向高大俊朗的樓一刃,正好迎上他打量的視線。

「小家伙,」突然,樓一刃咧嘴一笑,「你緊張得快尿褲子了吧?」

俞雨牧怔住,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他趨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別害怕,我們又不吃人。」

她木木的望著他,緊張的情緒頓時松懈下來。他的手好大又好溫暖,揉著她的頭時,讓她覺得好安心。

「我是樓一刃,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他就是那個失去雙親的樓家少將軍,也就是這府邸的主人。

「我叫俞雨牧。」

「哪個俞?哪個雨?哪個牧?」他問。

俞雨牧識得一些字,她沒想太多,一把拉住樓一刃的手,在他手心里寫下自己的名字。

此舉讓阮玉霞捏了把冷汗,卻已來不及阻止,擔心侯爺會因為小牧不知尊卑而怪罪,她害怕的低下頭。

可段國桓沒說話,只是看著。

「原來是這樣寫。」樓一刃念出了他在自己掌心上寫下的三個字,一笑,「真是風雅的名字。」

這時,段國桓開口了,「這孩子識字,還能寫?」

據他所知,阮玉霞的老家在樺縣的一處偏遠山村,沒想到一個在山村里長大的九歲孩子居然識字。

「回侯爺的話,」她謹慎回話,「小牧的外祖父是樺縣的秀才,她娘親跟姨娘也都識字,所以有特別教導。」

「原來如此。」他細細的注視著俞雨牧,眼底有一絲溫暖,「真是不容易啊,對了,為什麼帶他到京城來?他爹娘呢?」

阮玉霞有些緊張。她沒料到會踫上侯爺,更沒想過得回答這些問題,為免露出馬腳,她得小心應答。

「奴婢的老家貧瘠,小牧的姨娘怕她在山里活不了,所以拜托奴婢將她帶到京城來找事做。」

「姨娘?」段國桓微怔,「他爹娘呢?」

「回侯爺的話,小牧的爹在她出生前就已不在,至于娘親則在她三歲時過世了,她是由姨娘養大的。」她絕口不提小牧是父不詳的孩子這件事。

「原來如此。」細細的睇著俞雨牧,不知忖度著什麼。

「父親,」這時,一旁的段世渝說話了,「我看這孩子挺機靈,不如把他留在府中做事,如何?」

听見這番話,阮玉霞心頭一驚。

看來,他們三人都錯把小牧當男孩了。也是,若不是如此以為,段少爺不會做此提議,侯爺更不會認真思索起來。

她正想解釋,段國桓卻已開口。

「就把他留在府中吧。」他說︰「我看他一臉聰明相,做事應該挺能干的,讓他留下來伺候刃兒吧。」

「什麼?!」阮玉霞一臉驚愕,腦袋一片空白。

留下來伺候少將軍?侯爺的意思是……讓小牧當少將軍的侍童嗎?

看她神情怪異,段國桓目光一凝,「怎麼,你不願意?」

「呃……」小牧現在還小,尚可以偽裝成男孩,但再過幾年來了月事,身形開始發育,恐怕就瞞不住了。

「霞姨,你該不是擔心我會欺負這小家伙吧?」樓一刃語帶玩笑的說。

「不不不!」她被這話驚得六神無主,「奴婢絕對沒這麼想,只是小牧在山村里長大,不懂得禮教,怕怠慢了少將軍,所以……」

「霞姨,」段世渝打斷了她,「禮教規矩教了就會,你何須擔心?再說,我看一刃似乎很喜歡這孩子。」

「是啊,霞姨,我挺喜歡這小家伙的,就讓他留下吧。」樓一刃說著,又伸手揉了揉俞雨牧的頭。

她怯怯的看著他,微抿著唇。她並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只覺得自己喜歡這個毫無架子,給她一種莫名溫暖及安心感的少將軍。

「霞姨,小牧願意伺候少將軍。」她傻氣又天真的說。

阮玉霞怔住,「小牧……」

「玉霞,就這麼說定了吧。」段國桓聲調雖和緩,態度卻相當堅定,「他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每個月該給的薪俸少不了,本侯不會虧待他的,你放心吧。」

話都已經說到這里了,她再想拒絕也難。

雖說讓小牧假扮男孩留在府中做事是有幾分風險,卻也不是辦不到,只要小心的話,應該……

反正小牧暫時無處可去,先將她安頓下來也未嘗不可。

她彎腰一福身,恭謹地道︰「全憑侯爺做主。」

俞雨牧以少將軍侍童的身分在撫遠將軍府留下了。

因為是少將軍侍童,自然得緊跟在樓一刃身邊。也因此,她不與其他府中奴僕同住,而是隨樓一刃住在居苑劍心齋。

在她前往劍心齋前,霞姨拉著她耳提面命,千叮萬囑,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發現她是個女孩。

「小牧,不管如何,都不能讓霞姨以外的人知道你是女孩,知道嗎?」

「少將軍待我好,也不能讓他知道嗎?」

九歲的她對「男女有別」這件事毫無意識。

「不行,絕對不行。」阮玉霞低聲囑咐,「侯爺與先將軍大人情同兄弟,很保護少將軍,為教他能全心全意的習武及研讀兵法,嚴禁府中有年輕女子出入,若他知道你是女孩,輕則將你我驅逐出府,重則將你我入罪,所以你絕對要小心,懂嗎?」

俞雨牧別的不明白,但「輕則驅逐出府,重則入罪」這幾個字,卻听得特別清楚,連忙點點頭,「小牧明白,霞姨別擔心。」

「嗯。」她嘆了一口氣,模了模她的臉,「孩子,希望你有好日子過。」

就這樣,俞雨牧住進劍心齋。

侍童的工作並不繁重,尤其樓一刃是個好伺候、沒特別脾氣的主子。

他作息規律,每天天未亮便起身打坐練拳,之後沐浴更衣,接著再用早膳。

膳畢,是他研讀兵書、史學及涉獵各種學問的時間。午膳他用得較晚,隨後小憩兩刻鐘,再繼續讀書。

每三天,他會到校場參與武技演練、實戰及騎射訓練,而身為侍童的俞雨牧自然也得跟隨。

依理,她也必須學習武藝,但她個兒跟年紀都還小,因此樓一刃並未如此要求她。

一眨眼,俞雨牧已在將軍府中待了三個月。

時值正月,樓一刃依照慣例先祭拜雙親,之後便驅車前往安國侯府向段國桓伉儷拜年請安。

這一天,他會在侯府住下,翌日便進宮面見祁王並參加年宴。

一切與往年無異,只不過今年他身邊多了一個俞雨牧。

在他眼里,他不是個卑微的侍童,而是將他視如親弟,就如同段世渝將他視如兄弟般。

來到侯府,接待他們的是人稱「雪夫人」的郭如雪。她是段國桓的妻子、段世渝的母親,段國桓雖貴為侯爺,卻只有一位夫人,未曾納妾。

郭如雪生下段世渝之後,一直未能再懷上孩子,十年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在懷胎三個月時小產,從此再也無法生育。

但段國桓並未因她身弱難以懷孕生子而怪罪她、嫌棄她,反而加倍的疼惜她、憐愛她。

樓一刃雖非郭如雪所生,卻也是她看著長大的,由于他和段世渝只差一歲,因此在還是嬰孩時,也喝過郭如雪的女乃水。

「孩兒叩見義母,祝義母新年如意,萬事均安。」一見著郭如雪,樓一刃便屈膝跪下請安。

「刃兒,起來吧。」她臉上是掩不住的歡喜,「義母好些時日沒見你了,來,讓義母好好瞧瞧你。」

樓一刃站起,而郭如雪已須仰頭才看得見他的臉龐。

看著高大俊朗的他,她甚感歡喜安慰,忍不住喟嘆。「將你抱在懷里彷佛還是昨日的事呢。瞧,你都長這麼大了。」

「孩兒能有今日,全仗義父義母的養育之恩。」

「這是你自己的福氣,我跟你義父沒幫上什麼忙。」她謙遜的一笑,而後視線一移,看著怯怯站在一旁的俞雨牧,眼楮定定的望著她瞧。「他就是玉霞帶到京里來的那個孩子吧?」

「是的,義母。」他點頭,「他叫俞雨牧,樺縣人。」說罷,他跟俞雨牧使了個眼色,暗示他上前向郭如雪請安。

俞雨牧不安的上前,然後跪地拜年。

「小……小的向夫人拜年,祝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郭如雪听了,忍俊不禁的笑出聲。

樓一刃也不覺莞爾,「小牧,又不是祝壽,你在說什麼啊?重來一遍。」

她慌了,滿臉潮紅地道︰「那……那小的祝夫人新、新年……」

話未說完,郭如雪已上前攙起了她。

「行了,刃兒逗著你玩的。」郭如雪看著眼前這白淨秀氣的孩子,眼底充滿慈愛,「你叫雨牧,是嗎?」

「是的,夫人。」

「今年幾歲?」

「十歲了。」

「是嗎?」郭如雪細細睇著她,「听說你爹娘都不在了?」

「嗯。」她點頭。

「真是苦了你。」說著,她瞥了一旁的樓一刃一眼,「刃兒,這孩子離鄉背井來到京城,你可得善待他。」

「義母放心,我拿他當弟弟一樣呢。」

「當真?」

「是真的,夫人!」不等他說話,俞雨牧已急著向郭如雪證實自己主子說的話,「少將軍對小牧是真的好。」

樓一刃挑眉一笑,「看吧,孩兒沒騙義母。」

郭如雪溫柔笑視著她,「不知為何,你讓我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呢,日後刃兒要是欺負你,你只管上我這兒來,我會為你做主的。」

她的溫柔及親切,讓離開姨娘遠赴京城的俞雨牧感到溫暖。

雖說霞姨跟她一樣同在將軍府中,少將軍又待她極好,但偶爾她還是會因為想念姨娘及老家而偷偷掉淚。

猶如母親般溫柔的侯爺夫人,教她忍不住想起已逝的娘親及家鄉的姨娘。

一時激動,她不由得紅了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見狀,郭如雪立刻將她攬在懷里,柔聲問著,「孩子,怎麼哭了?」

此舉教俞雨牧嚇了一跳,卻舍不得離開,她的懷里好溫暖,像她娘及姨娘一樣。

「每逢佳節倍思親。」郭如雪問︰「想家里人了吧?」

「夫人……」

「你不寂寞的。」郭如雪端起她的小臉,揩去她的眼淚,「撫遠將軍府是你的家,刃兒跟我們也都是你的家人。」

听了這番話,她的淚水更止不住了。

窗外,雪花飛舞著。都已經正月了,但這才是京城今年的初雪。

郭如雪倚窗而立,不知思索著什麼,眼里有抹淡淡的哀愁。

她想得太入神,絲毫沒察覺到丈夫已走了進來。

怕身弱的她凍著,他順手撈起一件輕裘往她肩上一搭。

她回過頭,因他的體貼而露出溫柔的微笑。

段國桓雖是個武人,卻十分體貼,兩人自結縭以來,他從不曾對她有過不悅的臉色及口氣。

「你身子弱,小心風寒。」他說。

郭如雪嫣然一笑,雖已四十好幾,臉上卻浮現少女般的靦笑意。

「想什麼這麼出神?」他站在她身邊,一同望著窗外那滿園的茶花。

郭如雪斂起笑,幽幽地問︰「桓哥,你遺憾嗎?」

只有夫妻二人時,她會喚他一聲桓哥。

段國桓微怔,「遺憾?」

「我只為你生了渝兒,你覺得遺憾嗎?」

他知道她問得認真,因此也正色回道︰「不,我對你只有感謝。」

知道他不是哄她,不禁眼眶一濕,「桓哥,我真希望能多替你生幾個孩子,你應該納妾的。」

段國桓輕擁她入懷,喟嘆一記,「雪兒,你這是在說什麼呢?」

「那些將相王侯,哪個不是妻妾滿室、兒女成群,可你卻……」

「我們有渝兒,還有刃兒呢。」他安慰著她,「夠了,這樣就夠了。」

郭如雪沒說話,只是靠在他懷中悄悄掉淚。

他端起她的臉,溫柔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笑嘆著,「大過年的,怎麼突然這麼傷感?」

她沉默了一下,「今天見著雨牧那孩子,不知怎地,突然……突然想起我們那個無緣的孩兒。」

听見她又想起十年前沒了的那個孩子,段國桓的心揪了一下。

當年她是多麼期盼著那個孩子出生,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呵護著,當那孩子沒能保住,她簡直痛不欲生。

她成天以淚洗面,讓他看了好生難過。其實他心里也痛,但他的痛無法訴說,在她面前,他永遠得表現出「我不在乎」的樣子。

可他終究是血肉之軀,總得宣泄自己的痛處,于是他只能對另一個女人說……

「如果當年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如今也該是雨牧這年紀了吧?」郭如雪說。

思緒被拉回,段國桓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興許是那孩子與你我緣薄,你就別記掛在心上了。」說完,他掩上窗扉,輕攬著她的肩將她帶離窗邊。「明天一早還要進宮,早點歇著吧,嗯?」

迎上他溫柔的目光,郭如雪淡淡一笑,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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