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丫頭愛害羞 第三章
第二章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一樁原本高高興興的,將要為人父母的喜事,瞬間卻變成妻兒雙亡的悲劇。
「嗚嗚……小姐……」
跪在杜醺然的墳冢前,醒醒哭得聲嘶力竭,其他人則是滿臉悲傷的神情。
任誰都沒有想到,一場小小的風邪,竟就輕而易舉奪走杜醺然連同她月復中孩兒的性命。
「怎麼會……怎麼會呢……」眾人中,最無法接受杜醺然驟然離世的,莫過于曹伯雅。
在這之前,他一直滿心歡喜地與妻子想象著月復中孩兒是男是女,長得會是像爹還是像娘……那麼幸福的時光,就這樣全都消失了嗎?
難言的痛楚直襲心頭,曹伯雅驀地仰頭對天嘶吼。
「醺然──醺然──」
他一聲聲呼喊著亡妻,眾人听聞皆眼紅鼻酸,泫然欲泣。
蒼天似是亦有所感,風起雲涌,不一會兒竟下起滂沱大雨。
「啊!下雨了!」眾人驚詫聲連連,走避四散,只剩曹家三兄弟與醒醒仍然杵在原地,哀慟之情非但沒有被滂沱大雨打散,反而變得更加強烈。
「醺然……醺然……」曹伯雅的嗓音漸漸沙啞,但他仍執意喊著妻子的名。
曹仲雅、曹叔雅難過悲傷之余,同時也擔心著兄長。
「大哥,請節哀,讓大嫂安心瞑目吧。」他再如此哀慟,傷神也傷身啊。
但是曹伯雅置若罔聞,因為他的神思已經因為過度哀傷而昏沉,除了盡情嘶吼外,無法思考其他事。
直到醒醒哭得暈倒在地上,他才渾身一顫,愕然回神。
「醒醒!」曹仲雅和曹叔雅急忙要上前察看,但曹伯雅卻快了一步,彎腰俯身將她抱起來。
「醒醒……」凝視抱在懷中的丫頭,曹伯雅哀慟逾恆而停滯的思緒終于再度運轉。「你沒事吧?」
「她人小個頭瘦弱,不像我們這些男人,怎麼會沒事?」曹仲雅立刻把握機會道︰「大哥,你快抱著她上馬車,我們快點回家為她換下這身濕衣裳,免得她受寒。」
「嗯。」終于,曹伯雅抱著醒醒,迅速與弟弟們坐上馬車離去。
當天,醒醒就因為淋了雨而發起高燒,驚得曹家上下又是一片緊張與慌亂,饒是大夫再三保證她只要好好服用湯藥,好好休息,病情便會大有改善,曹家上下還是緊張萬分。
畢竟家中日前才驟然失去了女主人,若再有什麼風波,眾人恐怕難以再承受這樣的沖擊。
幸好醒醒的高燒確實很快就退了,但病體痊愈後,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羞怯寡言的她如今變得更加沉默。
只是,曹家上下所關注的,已經從她的身上轉向曹伯雅。
杜醺然的猝逝,對曹伯雅而言是幾乎無法承受的殘酷打擊,他變得自暴自棄,辦完喪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廂房里,幾乎什麼都不吃,只是不停地喝酒,喝多了就這樣醉倒,但不曾真正入眠,酒意散去後便又開始喝酒,對曹仲雅、曹叔雅與其他人苦口婆心的勸說置若罔聞。
他只是想,喝多一點,可以助他入眠,或許他就能在夢里與醺然相會,自古不是有逝者魂魄能入夢這樣的事嗎?
但是,隨著他一次次的醉倒後再醒來,他的失望一次次隨之加深。為什麼醺然不願前來與他相會?是因為他酒喝得還不夠多、醉得不夠深嗎?
那他就再多喝一點。
正當他舉杯欲飲,一陣斷斷續續的哽咽啜泣聲卻阻止了他的動作,那柔軟的聲音教他登時大為驚喜。
「醺然?!」是你嗎?
酒杯一甩,曹伯雅猛然起身的動作太快,使得腦子發暈,他只好跌跌撞撞的前去應門。
只是,當他好不容易打開門扉,門外候著的卻不是杜醺然的芳魂,而是一個人。
「醒醒?」曹伯雅愕然地看著站在眼前的丫頭。「你怎麼……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我不想睡。」醒醒抬起哭得紅通通的雙眼以及濕漉漉的臉龐。「睡著了……會作惡夢……嗚嗚……」
「作惡夢?」對方可憐求助的模樣,教曹伯雅一時之間忘了自身的哀慟。「什麼樣的惡夢?」
「我一直夢見小姐她、她……嗚……哇──」醒醒說著便放聲嚎啕大哭。
曹伯雅立刻帶她進入廂房,將她安頓在一張座椅上,自己則蹲在她身前,耐心听她說話。
「慢慢說,醒醒。你說,你夢見了醺然是嗎?」他心中狂喜,急著從醒醒口中得知更多,難道醺然的芳魂入了醒醒夢中,想藉由醒醒之口來轉告他什麼事?「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小姐說,她和小女圭女圭很難受,因為他們的魂魄無法安息……」醒醒話說得七零八落,但曹伯雅仍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說,姑爺您哭不出來,但您所喝的每一口酒,便如同您掉的眼淚……這樣不行,他們的魂魄就快要被您的淚水淹沒了……不要哭了,伯雅,我與小康兒現下很好,會在冥冥中守護著你……」
曹伯雅本來不相信醒醒的話,只認為這番說詞是其他人教醒醒來安慰他的,直到她說到最後這幾句,他才如遭雷殛似的愣住。
小康兒……這應當是天地間只有他與醺然知道的孩兒乳名,醒醒又是從何得知?那可是他們夫妻枕席間的說笑私語啊!
曹伯雅喉頭發干,許久才又再度開口︰「醺然她……真的這麼說嗎?」
「真的……」醒醒抽抽噎噎,仍是肯定萬分地點點頭。
「是嗎……」
曹伯雅站起身,背對著醒醒默然佇立,沉靜了許久,當醒醒開始為此感到不安,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他的雙肩開始微微震顫,接著一次比一次劇烈,醒醒突然明白了。
曹伯雅正在哭泣。他一直隱忍的淚水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的奪眶而出,同時發出短促的氣音,雙唇瑟瑟抖動,嘴里更逸出斷斷續續的低泣聲。
「醺然……」
「姑爺……」醒醒趕緊怯怯地走到曹伯雅身後,遲疑地伸出小手,鼓足勇氣自後方環上他的修軀。「……乖乖不哭。」她學著以前杜醺然安慰她的方式來安撫他。
曹伯雅無法抑制悲傷,但醒醒所給予的安慰教他動容,低頭垂眼,他騰出一手輕輕覆上那雙從後方抱住他的小手臂。
夜更深了,但長夜漫漫的盡頭便是黎明的曙光,新的一日終將到來。
時光荏苒,轉眼間又過了數年。
暮春三月,百花繁茂,春景如錦,桃李爭艷,梨杏郁香。
錦氏皇城的郊外,花林似畫,漫步其間,教人心曠神怡。
「今年開春雨水不少,真讓人期待秋天時是怎般豐收。」專注地打量過一棵棵果樹,曹伯雅原本沒有什麼表情的俊容總算露出滿意神色。「到時候就要拜托郭園主了。」
「呵呵,這是當然的。不止您期待秋天的豐收,小老兒也很期待貴酒莊今年冬天時將推出的新釀呢。」郭家果園的主事者郭園主亦捋著灰白的鬅鬅,笑呵呵地回應曹伯雅的話。
自古以來,人們皆是以谷物、果實等物釀酒,所以曹家酒莊自高祖那一代起便與務農的大戶人家合作,先行預付訂金,包下該農家下一季或明年度的收成,以為釀酒之材。
由于這些農家的收成如何與曹家酒莊釀酒的質量息息相關,所以曹家酒莊每一代的主事者無論再怎麼繁忙,都一定會抽空前往這些農家視察。
曹伯雅也不例外,只是這幾年他一直分身乏術,都是由弟弟們代勞,直到今年才得空親自前來。
這一趟來得值得,他不但欣然發現果園花林一片茂美,其果實的豐盛收成可期,更與郭園主交談甚歡,確保雙方繼續長年合作的關系。
所以這教曹伯雅心情極佳,尤其是當他與郭園主結束這趟視察,從花林彼端走向果園入口時,前方人比花嬌的美景更是讓他眼前一亮。
只見兩名妙齡少女站在樹下,伴著花顏樹影,少女們正喁喁交談,其中一名嬌容婉麗,含羞帶去,像不好意思的拜托對方做些什麼事,對方爽朗地點頭應允,那抹羞怯的笑容才變得釋然且燦爛。
遠遠的,曹伯雅被少女的笑容深深吸引,情不自禁放慢腳步,為的只是多凝視少女一會兒,滿足心中的悸動。
郭園主呵呵笑道︰「話說回來,您這回前來敝園,帶了個可愛的丫頭呢。小老兒听說,這個醒醒丫頭是您家里的一分子?」當今寬容些的人家,的確是將陪嫁丫頭視為家里的一分子。
「是的。」
「年紀多大了?十五、六有了吧?她與小女聊得多開心,一定是相處得不錯。」
「是啊。」曹伯雅附和郭園主的話,心湖涌起漣漪。
郭園主不問,曹伯雅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醒醒幾歲了呢?她初來到曹家酒莊時年甫七歲,但是現下呢?
眼波含羞,嘴角噙笑,芳華轉眼盛綻,當初的小女娃已經長成一名荳蔻少女,正值杜醺然當年與他成親的十七芳齡!
……奇怪,他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一點?
曹伯雅猶自恍惚,一旁的郭園主又開口了。
「嗯,看來這個醒醒丫頭與小兒似乎也挺投緣的。」
跟誰投緣?曹伯雅再度回神,定楮往前方一瞧,雙眼驟然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