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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狼(下) 第十章

時光,流逝得飛快。

轉眼,寒冬將盡,春風已來。

白日,一日比一日長;黑夜,一夜比一夜短。

冬雪漸融,隨著天氣變暖,慢慢露出被遮掩一整個冬季的城牆、屋脊、石板、草地。

他其實知道,該準備離開了,拉蘇不太可能就此放棄追殺他。

但這座城、這棟屋,仿佛像個堡壘,不只將風雪,也將那些前塵舊事、丑惡過往,屏擋在外。

在這里,他只是個遠從東方來投親,名叫張揚的漢人,靠著替人做工、販賣蠟燭為生,但他賺的每一分錢,都干干淨淨。

在這里,他不是那惡名在外,凶殘冷酷的阿朗騰。

在這里,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妻。

她為他洗衣、做飯,替他納鞋、縫衣。下雪了,她會替他拍去肩頭的雪;起風了,她會囑他多添一件衣。當他忙完一天回來,她會迎上前來,替他送上一杯茶。而每當入夜,她總也會和他一起在那炕床上,和他肌膚廝磨,與他纏綿歡愛,然後蜷縮在他懷里悄然入眠。

這是他從來不敢求的生活。

平凡,但簡單。

所以,即便風雪不再,天氣一日曖過一日,縱然他已能在風中,嘗到遠方來的風沙,他仍不想離開。在內心深處,他總有一種,若離開了這荒僻的小城,若到了更大的城市,到了更繁忙的地方,她就不會再需要他,不需再這般依靠他,他不是個好人,且身無長物,並不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

他有的,就只有這傷疤滿布的身體,和只能殺人取命的武藝,更遑論他還殺了她娘,即便她看來像是不再介懷,可他知道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件事。

而她如此聰明,那樣溫暖美好。

每當他看著她,就像現在這般,心總不自覺揪緊。

吃了晚飯,洗了碗盤,他同她回到房間,只見她點起蠟燭細心記賬,她好認真的在數那些銅板,一個一個的拭去那些灰塵、油污,萬分珍惜的將它們排放在桌上,然後將一半收在盒子里,一半裝在錢袋里。

盒子是他拿附近廢屋的木材做的,錢袋是她同商人買來的便宜布料縫的。

裝盒子里的,他知她每和了五十文,就會串起來拿去給阿得,還那巫女錢。裝錢袋里的,她便會讓他帶著,同他再去買做蠟燭的材料回來。

她總把錢讓他帶著,一開始他沒注意到那是為什麼,直到在市集里,材料雖是她要的,她總在和人談好價錢後,才要他掏錢付賬。

幾次下來,他方發覺她把錢讓他帶著,是為了給他面子,讓人知道,他才是那個有錢的人,能夠做最後決定的買主。

從來沒有人這麼做,沒人這樣為他著想,沒人顧著他的面子。

面子不值錢,他比誰都還要清楚,但她這小小的體貼,卻教他心口熱得說不出話來。

瞧著她小心收拾著那些銅板,胸中那木梳更像是無謂的花費。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很。

沒臉直接拿給她,他只能趁她去洗澡時,把那梳子擱到她枕上。然後逼自己看著桌上那賬本,不去想一會兒她若見著了那木梳,會有的反應。

他現在已經認得一些簡單的字了,兩人有空時,她每晚都會指著賬本上的一些文字,告訴他,那個字是什麼,然後間他那個字,用回回、波斯、蒙古話如何說,這地區的方言又怎麼講。

她說是要他教她,實則也讓他有機會認那些漢字。

如今,他已能輕易辨認她寫的數字,從壹到拾,從拾到佰。往常,他總能專注在那些日漸加的數字上,從其中獲得成就感,但今天卻始終無法專心,反倒更加意識到在她枕上的那把木梳。

她從不過間他去幫人搬貨的收入,那工作也不是天天都有,他給她多少,她就收多少,所以今日當他沒把錢給她時,她也沒有過間。她甚至也從沒檢查過讓他帶著的錢袋。

也許他還是把那梳子收起來好了,現在或許不是什麼好時機。

他想著,便要起身去把那木梳收回來,可她卻在這時進門了,他一僵,只能繼續坐在原地,忐忑不安的叮著眼前那賬冊瞧。

她經過他身後,帶來一陣香風,他听見她月兌下了擋風的外衣掛到一旁衣架子上,然後她坐上了床,月兌下了羅襪,跟著往里頭坐得更深,她喜歡睡在靠內側的位置,那兒有個小小的布包,就放在她枕頭旁,她上床後會把之前放在靴子里的針線包收在那兒,她同阿得借來的木梳也在那包袱里。

當她往內移時,他听到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知她已見著了那把擱在她枕上的木梳。

一時間,不覺將拳緊握,手心微微汗濕。

他等著她叫喚他,問他這打哪兒來的,可她半天也沒吭一聲,然後他再次听見她話動的聲音,他屏氣礙神的又等了一會兒,終于耐不住的轉過頭去,只見那女人坐在床邊,拿著那把半月形的木梳子,緩緩的梳著她那頭長發。

她看起來一點兒也沒有惱火的模樣,那梳頭的神態,顯得萬分溫婉動人。待回神,他已不由自主的來到床邊,心頭狂跳的杵在她面前,她抬眼瞧著他,然後將那把木梳,遞到了他手里。

「幫我。」她說,眼里有著他不曾見過的情緒。

他喉頭緊縮著,握緊了那把小巧樸素的木梳。

他替她梳了頭,一次又一次,小心的、輕柔的,將木梳從她額上往後滑過,再由耳邊順下,她的青絲如雲,似水,像絲緞般柔滑。

他將她烏黑的發,梳得萬分柔亮。

從頭到尾,她就這樣坐在床邊,仰望著他,一雙黑眸始終盈著那讓他屏息的柔青。

然後,她抬起了雙手,撫著他的臉龐,而他不自覺彎腰低頭,只為能讓她撫模,為了能得到其他更多。

她張開了小嘴,親吻他,小手環住他的後頸,將他更拉向她,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的月兌衣上了床,將她壓在身下。

她戰栗輕喊著和他一起迎向那波浪潮,星眸里盈著淚光。

歡愛過後,他抱著她翻身,讓她躺在他身上,她身上的衣仍未完全褪下,但前襟早已讓他拉開,那讓她的肌膚能直接貼著他,讓他能感覺到她的溫暖,和切切的心跳。

她趴在他胸膛上,小手撫著他汗濕的肩頭,然後他听見她悄悄開了口。

「謝謝你。」

他的心,用力的跳了兩下。

「所以,」他語音沙啞的問︰「你喜歡它?」

她將手往下滑,拭去他身上的汗,撫著他寬闊胸膛的另一側,然後擱在他心上,悄聲說。

「是的,我喜歡,很喜歡」

他無法自已的伸手將她輕擁,啞聲再道。

「那是梅。」

「嗯,我知道。」她輕輕應答。

「我覺得它像你。」他隔著她身上的衣,撫著她的背,情不自禁的緩聲道︰「小小的,白白的,很漂亮,很勇敢。」起初,她沒有言語,但他能感覺她急促的心跳,當他垂眼,能看見趴躺在他身上的女人,小耳紅燙。

她那羞澀的耳,教他心中滿溢無盡柔情,他從旁拉起她晨起時折好的被,蓋到她與他身上。

她繼續趴在他胸膛上,沒有試圖離開他。

他喜歡她這樣窩在他身上,這樣撫著他的心,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累到睡著時,他听到她好小聲、好小聲的說。

「我一點也不漂亮……你不需要說我……漂亮……」他一愣,不禁撫著她烏黑的發,撫著她小巧的肩頭,低頭在她頭頂上印下一吻,道︰「你很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她沒有回答,下一瞬,他感覺到她已經完全放松下來,陷入夢鄉。

這小女人那麼快睡著,教他幾乎笑了出來。

可是,她的沒有自信,卻也叫心頭抽緊、疼痛。他知道自己當初逼不得已的違心之論,深深的傷了她,在那個當下就已經知道了,他能感覺她的瑟縮,看見她黑眸中仿佛被他狠狠甩上一掌的痛。在她把自己給他之後,如果能夠控制,她也從不讓他撫模她的背,不果著轉身,不讓他看見她背上的疤痕。

雖然,知道她不會听見,但他仍忍不住將大手往下滑,探進她衣里,撫著她清醒時,幾乎不給他踫的果背,啞聲再道。

「最美的一個。」

萬分心疼的,他將大手攤平在她背上,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抹去她背上的疤,抹去他曾說過的話,抹去她刻在心里的傷。

最好,能把他所犯下的一切過錯都抹去。

如此,她就會願意和他在這里,一直在這里,一起生活下去。

在這里,沒人認得他是誰,沒人知道他是誰。他可以當張揚,她可以是他的妻。

一輩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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