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當夫人 第四章
「小姐,吃早膳了。」
香兒笑盈盈推開門,就見她家小姐站在窗前發呆,她把食盤上的菜肴一樣樣擺到桌上,再走到主子「小姐,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喔,快點來吃。」香兒語調輕快地道。
「你先擱著,我等會再吃。」賀蓮依還是看花園看得出神,仿佛園里有多少奇花異草,值得一看再看,百看不膩。
「等會兒?等會就涼啦!」香兒硬拉著地坐到圓桌前,「小姐你瞧,菜色不錯對不對?都是你喜歡的呢。」
原先對早膳菜色不甚在意的賀蓮依,听了香兒說的話,這才一一掃視桌上的數碟菜肴。
幾塊豬肉卷餅、紅豆小米粥,外加一小碗豆腐花和兩小盤青菜,甚至還有她愛吃的湘記包子鋪的肉包子。
看著包子頂端皺折處點上的螺旋形小紅印,她不解地問香兒,「京城里也有湘記包子鋪?」
「小姐,湘記的老板說過,湘記包子鋪全天下只有一間,就開在咱們康平,絕無分店。」
「那這……」康平和京城距遙遠,包子就算快馬送來,也早就餿了。
香兒露出「這你就不知道了」的神秘微笑。
「和小姐成婚前,姑爺先從康平聘請來湘記的老師傅到府里,好讓你天天都有好吃的包子吃。」
「以他的能力,是沒有什麼辦不到的。」賀蓮依感慨道。
「還有另外這些菜呢,也是姑爺一大早來問我的。他要我告訴他,小姐你平時都愛吃些什麼,又立刻吩咐廚娘去準備。小姐,姑爺他待你真的很好。」賀蓮依的目光落在幾碟還冒著熱煙的菜肴上,他是在討好她嗎?
「小姐,你也沒想到姑爺會是那天幫你撿手帕的人吧?香兒也嚇了一大跳哩。」香兒挨著主子說悄悄話。
「嗯。」賀蓮依看著包子發呆。
她昨夜倦極早唾,心底似乎也不害怕他半夜會食言拉開床帳。
或許是他眼中的那分正氣,給她一種難言的信任,讓她不懼怕,躺下沒多久就睡著,醒來他已不見蹤影,她連他何時出了門都不曉得。
辛岩獨身一人,家中沒有長輩,亦無兄弟姐妹,她不像一般新媳,必須早起奉茶,拜見翁姑;他也沒要求她須和他同桌共食,是因體諒她初為人妻,尚未適應夫家生活,所以讓她單獨用餐?
以一名武將來講,他確實心思細膩。但他又何必費心討好她?
「小姐,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高興,為什麼?」香兒很迷惑。上次在佛寺,小姐嬌羞心動的模樣她可沒看錯。
「不知道。」賀蓮依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雖然不願承認,但昨晚乍見他時,地心里確實暗自竊喜。
竊喜和她成親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這種想法令她感到羞恥。
因為對象是他,她就忘了先前有多抗拒這樁婚事,忘了從小和君懷哥的婚約,于是她指責他求皇上賜婚的卑鄙行為,來淡化對君懷哥的愧疚。
說到底,真正卑鄙的人是誰呢?
唉,不想了。她抓起白胖胖的包子就啃。
包子皮扎實有彈性,肉餡香氣四溢,還冒著熱氣。每次吃包子的時候,她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這是她最喜歡的食物,怎麼都吃不膩的。
吃完包子換喝粥,紅豆香綿,小米軟滑,口味和稠度都和家中廚子煮的一模一祥。他對她很用心,用心到讓她感覺匪夷所思了。
她只是一個他見過一兩次的女人,他用得著處處討好她嗎?
「香兒你不吃?」廚娘準備的分量很多,她把多的部分挪到香兒面前。
「就跟以前在家里一祥,我們一起吃飯。」
「小姐……」香兒看主子胃口好得出奇,不由得目瞪口呆。
賀蓮依信步走在長長的回廊上,單手拂過從廊檐上垂下來的紗幔,清風徐徐,把淺紫色輕紗吹成美麗的弧度。
突地一陣風起,輕紗拂過面頰,她伸手拉開覆面的紗幔,只見一個水靈剔透的小女娃蹲在園子里,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直沖著她瞧。
小女娃約莫四五歲左右,小嘴兒紅潤,粉女敕女敕的臉頰白白胖胖,一雙晶亮的眼楮正眨不眨的瞅著她。
好可愛的小孩!他心一喜,嘴角不自主的彎起,先對小女孩笑了。
可小女孩見了她友善的笑容,非但沒跟著笑,反倒抽抽鼻子,嘴角一撤就哇哇大哭起來。
她模模臉,沒想到自己的長相會嚇到小孩……正想過去哄哄,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圭女圭卻先邁開小短腿朝她飛奔而來——「娘——娘——」小女孩的肥手用力圈住她的腿不放,還猛叫她娘。
「我……我不是你娘……」她否認的聲音被小女孩的哭聲和喊聲給壓了過去。
「娘……」小女孩把鼻涕淚水都糊到她裙子上,邊哭邊含糊不清的講︰「爹說涼雨有娘了,他真的沒騙我……」
爹?她指的人是辛岩?
看到新裁的羅裙糊著淚水,賀蓮依也不生氣,拉起小女孩的胖胖手,蹲在她面前,用手絹替她把臉擦干淨。
「你知道你爹的名字嗎?」她柔聲哄問。
「當然知道!」小女孩破涕為笑道;「我爹是辛岩,是最厲害的大將軍!」她十分以父為傲的樣
「你爹是辛岩?」賀蓮依失笑。
原來他曾經娶過妻,還生了個女兒,她一進門就當了現成的娘,這件事居然沒有人向她提過?
「娘,你為什麼不待在涼雨身邊,之前到哪兒去了?」小女孩嘟著小嘴問。
「你叫涼雨?」她用手順了順小女孩微亂的發絲。
「對啊!是涼涼的小雨喔!娘怎麼忘了?爹說涼雨的名字是娘取的,你都不記得了嗎?」涼雨秀氣的小眉微微皺了起來。
「呃……嗯……」她有點為難的閃爍其詞。
「我的記性不太好……」小娃兒真把她當成母親了?辛岩到底是怎麼告訴她的?
「沒關系!」涼雨笑得燦爛甜美。「娘不記得沒關系,但是以後不能再離開涼雨,不然我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家里淹大水。」
她被童言童語逗笑了,「你這麼小個兒,哪有那麼多眼淚讓家里淹大水?」
「有!」涼雨信誓旦旦地道,「娘再離開我,我就哭給你看,會一直哭喔!」她抱著涼雨小小的身子,為沒有娘疼的女孩心疼。
「爹!」涼雨突然朝著她背後大喊。
「你沒說謊,涼雨有娘了!」辛岩走過來蹲在涼雨身邊,憐惜地模模她的頭。
「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爹對我最好,我最喜歡爹了!」涼雨笑眯眯,很幸福知足的模樣。
「涼雨有爹又有娘,你們誰都不能離開涼雨!」賀蓮依和辛岩四目相對,她看見他炯亮雙眼里隱藏的溫暖笑意,像要把她團團包覆住似的,她不太自然的轉開視線。
「涼雨放心,我們不會離開你的。」他的聲音帶笑,語意卻無比堅定,盡管賀蓮依沒看他,他仍深深注視著地。
「涼雨,你去和琴茵姑姑玩,爹有話和娘說。」辛岩指指不知何時站立在回廊上的一名年輕女子賀蓮依轉頭看過去,女子相貌清麗,一身藕紫紗衣,裙擺微動,顯得飄然月兌俗,靈秀的眉眼之間似籠著些許憂愁。
「噢……」涼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著那名女子,不太樂意地點點頭。
「我上找姑姑,爹和娘講完話,要來陪我玩喲。」
「當然。」他笑著捏捏涼雨粉女敕的臉頰,「等會兒爹帶娘和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好、好,當然好。」涼雨開心得跳了起來,「爹不能忘記喔。」
「放心好了,小丫頭。快去姑姑那。」
「嗯。」涼雨朝女子跑過去,女子牽起她的小手往另一端走去,她還甜笑著頻頻回頭看。
賀蓮依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腦海中瞬間閃過幾段零碎的畫面,小女孩不舍的回頭望……她是不是也曾那樣和某個人道別過?
「想起來了?」辛岩問。已先起身的他逆著陽光,彎身朝她伸出左手,「先起來吧。」想起什麼?她皺皺眉,腦中一片凌亂,原本已經出現了些模糊的影子,被他一擾亂,又全打散了。
見他厚實的大手仍伸在面前,她撇開臉,想自己站起來,因蹲太久而酸麻的雙腿卻支撐不住全身重量而猛然顛了下。
一雙健臂及時伸出,攬住她的腰身,穩定她的腳步。
她和他靠得很近,近到她鼻間盈滿他身上清淡的男性氣息,驟然的接近更讓她的心跳變得好快,她瞪著眼前那片寬厚的胸膛,不知如何是好。推開他,她腿麻站不住;不推開他,她和他靠得這麼近,兩人都尷尬……正遲疑著,他卻將她打橫抱起,毫不費力。
「喂,你!」她被他的動作嚇著了,月兌離童年時期後,就沒人這樣抱過她,而他竟然問也不問就「坐下來,一會兒腿就不麻了。」他把她抱到涼亭的椅子上,在她身旁坐下。
「在這里歇歇。」
她轉頭看他,他臉上果然掛著淺笑,那她就沒錯听他話中隱含的笑意了。
威震四方的大將軍是吧?看見別人出糗居然這麼開心?可惡!她用力捶捶腳、擾揉腿,想讓雙腿的麻意快點褪去,無奈針扎的感覺依舊,她還是無法行動自如。
「涼雨本姓顧。」他說。
「什麼?」涼雨不是姓辛嗎?她看著他,不解地問。
「十三年前,我還是個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少年,從故鄉出發前來京城的路途上,遇見了另一名年紀和我相仿的少年。」他回憶著從前,說起屬于他的故事——「我倆意氣相投,志趣也相投,一路上遭遇的事情多不勝數,我和他很有默契地聯手化解掉每次的危機。共患難的深厚情感讓我們結拜為兄弟,我是大哥,他是弟弟,一直到正式從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我和他的情誼從沒改變過。」他低沉的嗓音听來飽含懷念,賀蓮依靜靜地聆听,不由自主被吸引進他說的故事里。
「我們用鮮血和汗水換來都尉和校尉之職,而後戰事稍停,他迎娶青梅竹馬的妻子過門,眼看著就要手抱小女圭女圭,當個人生圓滿的父親了,一朝戰事又起,沙場上他一時不察失了手,我分身乏術來不及救他,敵將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刺入他胸口,他在我懷里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用平靜的語氣講述那段兄弟情,雖然已經盡力淡化悲傷,她卻看到了他眼里染上了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