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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東家(上) 第二章 偷渡逃亡

至于匆匆趕回通州去的西太,當她回到那胡同里的小院子門口,一敲門,來應門的是江婆子的男人,男人先是錯愕,又仔細看了她一眼後,像是認出人來。

「哎喲,小姐,你可是回來了,你偷偷出門,不帶個丫鬟,也沒告訴我那婆子一聲,還一個晚上不回來,又是這打扮……要出大事了!」

「大事?能有什麼大事?」濃濃的鼻音讓江婆子的男人不由得一呆。她逕自進了門,赫然看見院子里跪了一排人,小院子里的下人一個不漏,每個垂著頭像待宰的羔羊,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一看見她,幾個丫頭全都露出哀求的眼神。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春水。

「老……老爺來了。」

原來這些人會在這里跪成一片,是真的當家主子來了。

她走進堂屋,首位上坐著一個穿著鴉青杭緞開衩長袍,腰系五彩絲絛刺金線葫蘆荷包,頭發束起用玉冠扣住,垂著睫,正用茶蓋兒抹著茶沫的男子。

他的手修長優雅,動作悠然閑散,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

這人是那位連大爺,連朝塵?

無可否認,英俊的五官非常具桃花相,迷人深邃的眼楮,修長的眉毛,膚白無須,微勾的唇,他這長相讓人不得不說,這人是少見的美男子。

她還以為喜歡在外偷腥的男人要不是腦滿腸肥的紈褲子弟,要不就是飽暖思yin欲的人,原來和她想象中有點出入呢。

「去哪里了?為什麼一個人也沒帶?」低啞磁性的聲音響起,連朝塵視線緩緩抬起,先是在她眼中看到戒備。呵,她這是在瞪他嗎?又上下打量她那身穿著,接著大皺其眉。

他從來沒有不許她出門,可這些年來,她表現得安分守己,乖巧听話,必要出門也會把丫鬟婆子帶上,從沒發生過悶聲不吭,一個人半夜出去那麼久的事情過。

這次是為什麼?而且那眼楮和鼻子都是紅的,像是狠狠哭過了的樣子。

更令連朝塵看不懂的是她表現出來的疏離和陌生。她站在門口,和他距離十幾步的距離,看起來,她氣得不輕。

發現他用深思的目光看著自己,西太心里警戒更深,對這位連大爺,她完全不知深淺,如果一開始就把人得罪了,這對現在的她來說並沒好處。

謀定而後動,向來,沒把事情想透之前,她不會貿然去做沒把握的事。

「不解釋嗎?下人找了你一整夜,主子出錯,受罰的是外頭那幾個,你不愧疚嗎?」這是試探她的心軟嗎?

她避開連朝塵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出去走走。」她回答得很簡潔,也不打算解釋什麼,表面看似很識時務的放低姿態,但垂下的眼底卻是一片冷凝和冷靜。

這種謊話就算三歲小孩也不會信。

她這態度讓連朝塵挑起了眉。鬧脾氣嗎?

女人偶爾耍耍脾氣、使使性子是可愛,他也以為她柔弱乖巧,就算哭鬧也鬧不出大事,但是,繼上吊自盡後不告出門,逼他不得不來見她,這些日子對她的冷淡還不夠她掂清自己的分量嗎?

他十分震怒!

他是商人,講究在商言商,無可否認,當初買下她,是看上她長相秀麗,直覺養個幾年必有用處。

至于帶回家嘛,大可不必,正室和妾他分得很清楚,各司其職,絕不混淆,就隨手把她放在外頭。如今,她連番鬧出這些動靜,她這是舍不得他,還是不願意去服侍別人耍的手段?

這些年來,他也看得出來,她就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不過他連朝塵向來只有掌控女人的分,哪能讓女人爬到頭上,左右決定!

「錦娘,你想留在爺的身邊吧?」

其實,送人也不見得非她不可,比她更漂亮的絕色哪里沒有,既然她痴心的只想跟著他,也不是不能。

無論如何,小花兒養了這些年,她既然愛他愛到無法自拔,那麼,他就當施舍,先收點利息回來吧,往後的事可以慢慢再說。

仔細看她年輕而嬌女敕的臉蛋,仿佛是臨風含苞待放的花朵,雖是男裝打扮,乍看有點不倫不類,但細細打量,多一分冷即看不出性別,少一分則別有一番風情,看起來他的花兒正等著他摘下來呢。

想到這里,他的眼色變深,胯下變得緊繃,體內火熱了起來。

連朝塵起身站直,修長的身挺和身高更為凸顯,再加上那風流倜儻的桃花眼,當他慢慢往自己靠近,那種被狼盯住的感覺讓西太不只胳膊,整個人都起雞皮搭瘩了。

她提高警覺的看著他,他向前一步,她退一步,連番後退後沒想到後面便是門檻,一個踉蹌,差點絆倒。

她是未經人事,但他這種色迷迷的表情,任何女子一看都知道這男子心底打著什麼歪主意,以為人長得好看,就能迷惑她嗎?她不吃這一套!

其實她只要站穩腳步,或是扳住門板就可以免于摔得鼻青臉腫,可她什麼都沒做,就讓自己一摔在水磨石子地上。

連朝塵嘴角的笑意更深。這是推拒嗎?他似乎小看了這朵小花,她也學到勾引男人的手段了嗎?

「春水,把小姐扶起來。」

西太等的就是這句話。

院子里已經跪到兩腿失去知覺的春水一听見召喚,哪管得了腿還麻不麻,爬起來三步並兩步,伸手便要將西太扶起來。

既然戲要做足,西太就不介意繼續照著她想的方向去做,她起身的同時,看似不舒服的搗著小月復,神色不自在又帶羞的湊在春水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春水有些不解,但既然小姐小小聲的和她說了,她也小小聲的回。「可……小姐你的小日子不是……」才過去?

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麼要這麼說,但是她好像看得懂小姐的眼神,她是小姐撿回來的奴才,小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你們這是要往哪去?」連朝塵看著一主一奴要往里走,絲毫沒將他放在眼底的行為,發火了。

「稟老爺,小姐……來潮……怕髒了老爺的眼,讓奴婢……」春水坑坑巴巴的解釋。

「夠了,那麼該死的湊巧!」她這年紀是該來癸水了,卻該死的挑了今日。習慣向來說了算的男人,在最難忍的節骨眼被迫喊停,真是晦氣!抱著一肚子邪火,連朝塵悻悻然出了門。

「小姐,奴婢不明白,您……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您不是一直盼著老爺能來?要是能和爺好上了,小姐就不必擔心被送走了。」回了屋里,春水先去張羅了熱水和巾子,伺候過主子換洗後,才怯怯地問出口。

其實她不是沒有感覺到這些天他們家小姐不太一樣了,喜歡的食物、潔淨的方式都不一樣,不喜歡人聒噪,不再動不動就睜著水蒙蒙的眼楮發呆,不再懦弱無主見,就連天天盼著、思思念念的老爺看起來也沒那麼喜歡了。

還有,就算有時候她說錯了什麼,小姐也不會生氣,反而會鼓勵她想到什麼就說,要勇于表達,也因此,她才敢壯起膽子這麼問。

「人總是一直在變,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想做一個讓人隨便買賣的商品,你懂嗎?」不變的是錦娘,想改變的是西太,她不渴望春水能多明白。

這天下女子,不是靠家世吃飯,就是靠臉吃飯。她的前世,倚仗爹爹的余蔭不愁吃穿,經歷了閨閣女子一輩子大概都看不見的風景;這一生,用錦娘的身子活下來,可她沒有靠臉蛋吃飯的打算,畢竟這世道,男子對女子的恩寵能有多長?她不以為憑著錦娘的臉蛋,能有多少年光景可以風光,色衰愛弛,屢見不鮮,她可不想到時候再來哭。

春水臨走前擔心的問︰「小姐,奴婢在門外候著,您有事叫一聲,奴婢都能听見。」這是不打算放她一個人獨處了?也是啦,職責所在,畢竟一朝被蛇咬,她要再出事,一屋子的下人都難逃被打發賣人的命運。

她看重人命,可也想一走了之,她保不住爹,保不住弟弟,現下也快自身難保了,又何來保住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能力?

他們有的有老子娘,有的有家眷,春水是孤兒,可和其他人一樣,賣身契都在連朝塵那里……不,她霍然坐起來,春水說自己是讓錦娘撿回來的吧?那麼,春水的賣身契應該在她這里。

她看得出來這些人中並非每個都真的擔心她,可也是有人真心待她好的,像春水。

她下床,趿了繡花鞋,顧不得身上只有一件中衣,一格格打開鏡台的小抽屜,最後在放金釵首飾的螺鈿匣子的底部找到一張紙。

那的確是春水的賣身契。

「小姐?」春水听見里面的動靜,輕輕的問了聲。

「沒事,睡相不好,不小心硌到床欄了。」她捏緊了那張紙。現下還不是時候。「要奴婢幫您揉揉嗎?」

「你回自己的房里去睡吧,杵在外頭,要是著了涼,我可不管你。」她頓了頓。「我累得很,你不必擔心我會跑出去,安心去睡吧。」

「奴婢……」

「我說話算話,你窮擔心什麼!」

「是,那奴婢回房,小姐也早些歇息。」春水是感激的,以前的小姐雖然不是什麼刻薄的主子,卻不曾站在下人的立場為他們設想過什麼,自從吊了脖子以後,總覺得很不一樣外頭沒聲響了,西太放下春水的契紙。

她必須離開這里。

她以為就連錦娘自盡也表現得那麼漠然的男子,不會這麼快找上門,誰知道人算不如天連朝塵想要她初夜的表現,幾乎就只差沒有昭告天下而已,雖說三貞九烈這東西和生存比毫不值錢,可她就是不想把貞操給了這種男人。

要逃,第一個問題便是錢。

鏡台上這些金釵翠鈿、寶石珠箍拿去變賣應該能值不少,從帳上看,連朝塵每個月給的家用也有三十兩之多,這些既然都是他給的,她也不客氣,只是帶著沉重的銀子上路實在不方便,得去銀號換成票子才成。

她點點下巴,想著好像漏了什麼……珠寶銀飾拿去變賣,是可以換不少錢沒錯,但首飾鋪要有憑有據,有心人一查,她跑了,勢必會拖累春水他們。既然她沒打算叫他們任何人去替她跑腿辦這事,能讓他們少遭罪的事,她也不想做,這樣,春水也就能夠干干淨淨的從這個家離開。

如此,這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只能便宜當鋪了。

再來是逃亡路線。

雖說用身子不方便的理由暫時可以瞞過連朝塵,往後,他應該會有四、五日不會出現,可也就是說,她必須在這有限的時間里,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小姐,這行不通的……逃奴、逃妾,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不要說離開通州,您一個人,離開了這里要怎麼活?就算您賣掉了那些……還有,您的賣身契在老爺手中……啊!小姐您這是做什麼?」看著已經換上男裝的主子拿起剪子,將長至腰下的黑發剪掉一大截,毫不猶豫的把頭發高高束起,跟在身邊團團轉又哀求的春水差點昏倒。

不是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嗎?她沒讀書,不識字,也懂這道理,可小姐這舉動……是瘋了嗎?

「小姐,奴婢真的不明白您在想什麼?」

西太轉過身,「不必明白,我走了之後,你也趕快收拾收拾,找一個地方先安頓下來,其他的事情,自己再看著辦。」對她來說,就算這身體的年紀還不到十五,要在外面走動,扮男子只有好處沒壞處。

「小姐……您不要這樣。」春水兩泡眼淚掛在眼眶邊緣,幾乎要哭了。

「不必擔心我,你只要把自己顧好,不要生病,好好過日子,過幾年要是遇到好的男人嫁了,生兒育女,這樣就好了。」

她能理解春水不讓她離開的理由,在這宅子,所有的人都依附連朝塵這棵所謂的大樹生存著,她所謂的尊嚴也是他給的,但是她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從沒有真正的依賴他。

小姐說話時,目光清澈深沉,專注的盯著她,那種威嚴,令春水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沒見過這樣的小姐,不容人小覷,不知不覺被震懾住了。

「對了,這是你的賣身契,拿回去趕快燒了,知道嗎?」看著放進自己手里的紙,春水不只不敢置信,她張著嘴,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是賣身契,上面有她捺的手印,小姐就這樣還給她了?

「還有這個,雖然不太多,應該可以讓你過一段日子。」春水還沒從驚喜里回過神,眼前又出現兩張寫著紋銀五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小包碎銀。

這是天大的數目啊!

春水砰一聲的跪下。

「小姐,春水不要這個,您帶奴婢走吧!」

「各生歡喜吧。」每個人都有不得已,都有自己的路,她給不起這樣的承諾。

西太走了,她去了張家灣碼頭。

西府的貨船總是在這碼頭卸貨、上貨,她記憶里的碼頭綾羅綢緞、茶葉、陶瓷貨品堆積如山,碼頭內外,檣桅林立,彩旗飄揚,熙熙攘攘,這時節的碼頭正是江南各府將漕糧送到漕河各碼頭、運到京城的日子,各個行幫堂口伙計吆喝聲此起彼落,強壯的大漢肩挑手扛著貨物往返于貨船與倉庫之間,商行內,帳房在櫃台後劈哩啪啦的打著算籌,而行商則奔走在夷館和商行里。

這些,曾是她生活寫照的一部分,如今卻是如夢一場。

就算換了身分,她的骨子里還是西太,阻止心里太多無謂的傷感,她又不是不回來了,總看一天,一定!

她要去南方。

她盤算過,天儔王朝和海外的國家在典章制度、風情民俗、人文地理上大致相同,差別在民風更為開放,因為在位君主極力想擴張領土,曾派遣使者出使西域各國,長距離的航行,在諸國間,無人能出其右,除了宣揚國威,也因此為天儔帶來經濟貿易和觀念上的刺激,外來的刺激連帶影響對女子的觀念,即便小地方規矩死,但是南邊和北邊的大城鎮,對女子的束縛便不那麼苛刻,富戶女眷結文社、出門踏青,還是設宴邀友小聚,都不會有人說什麼,甚至,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和男人說話,都不算什麼。

北方她是待不下去了,要不了多久,連朝塵就會發現她不見,被抓回去,肯定要月兌一層皮,趁著能跑的時候,有多遠就走多遠,再者,若避到那種規矩多如牛毛的小地方,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既然南方適合姑娘過日子,她身上有錢,她就要去那里。

碼頭上運糧的船多,回程的船也不少,既是回程,載私貨、接私客,做居中買賣的掮客牙僧多的是。

她沒有路引,寸步難行,誰叫她扛著這身分,拿路引,不是就告訴官府的人——我在這兒,你趕快來抓我吧!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牙儈身上。

不過,既然是私客,哪有什麼好待遇,她和一群三教九流的人一塊吃喝拉撒,處在船艙最底層,第一夜,戰戰兢兢將就著用事先準備的窩窩頭和涼水熬過了,感覺肚子好像揣了一塊冰似的,非到逼不得已,才趁著夜深,避開人,爬上甲板去找地方小解,再偷偷溜回來,晌午前,船到了天津渡口。

才一天,她就覺得度日如年,這簡直不是人過的。

船艙里別說貨和人擠在一起,隔著一道牆還有畜生,空氣不流通,各種聲音吵得不得安寧,又怕官兵查緝,心里壓著一塊石頭,這一來,脾氣哪好得起來?且她還比別人多怕一樣,怕被一船的男人發現自己是女子。

那結果,她不敢去想。

前世她不是沒有和男子共處一室的經驗,可多在生意場所,她身邊也都帶著人,這回,只有她一個人,她時時刻刻警戒,覺也不敢睡,瑟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才一天,人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繼續熬下去,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前,下一站,她想不如先下船好了,到陸地上緩個兩天,等其他的船來再往南走,可要運氣差一點,在這時候被抓回去……這種險不冒也罷,她立即殲滅這個剛冒出頭的爛主意。

偏偏人就這樣,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漕船每到,處,總會有官兵上來查視一下,官面文章上說是查緝私貨、鹽梟買賣,但能在這條運糧河上行走,怎麼可能不打點疏通好關系?漕運原是官、民合營,這條河一年有多少進帳,雙方都心知肚明,人人有好處撈,自然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大家落個清靜。

所以,就算有官兵上船,也都只是走個形式,並不會真的追究。

不過,這里面也不是沒有私弊,譬如小魚也想撿點蝦渣吃的時候。

漕河上水手和河標兵、府衙衙役對峙械斗,時有所聞,有許多時候官兵便因為這樣而來。

知道這次上船的官兵動真格的,一層層查起貨艙,西太頭冒冷汗,她明白,這些札心趁機揩油的人並不敢真的去驚動住在上層船艙的客人,卻會把他們這些私客整得死去活來。

她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

于是她打開自己的隨身小包裹,重新系緊,拉住兩端扔到背後,接著在胸前狠狠打了死結,那里面可是她全部家當,命要逃,活命的東西也不能少。

河標兵一來,水手們都聚到甲板上去了,她像小老鼠躲躲藏藏、偷偷模模,也算順利的來到最上層船艙。

自從她換了這個身子後,怎麼好像常干這種藏藏掖掖的事……轉過幾處昏暗的走道,上來是上來了,看著幾道緊閉的艙門,她又不能隨便去敲門,叫人家暫時收留她,要是敲錯門,她可能會死得更難看。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她一顆心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急。

「俺說你這哪來的小子,這地方是你能來的嗎?看你鬼頭鬼腦的樣子,誰派你來的?」突然一陣青天霹靂,雷打的嗓子讓西太駭得幾乎腿軟,反應過來後,人蹦得老高,轉身便要跑。

「哪里去?」

下一刻,她只覺得雙腳騰空,瞬間離開地面。

「你太失禮了!誰讓你動手動腳?不知道男女有別……」話沒嚷完,她自己先住嘴。最近是太心浮氣躁了嗎?隨便都能露餡,希望這粗大個沒听懂她在說什麼才好。

「比俺還凶?俺都還沒問你來這里做啥,沒有人告訴你這里不是阿貓阿狗可以進來的?」張渤瞪著被提到他面前,不想與他對視,撇開著臉卻不服輸,用,只眼反瞪著他看的臭小子,稀奇的叫。

「要俺說……你這臉很熟啊,在哪見過啊」

他瞧了又瞧,一只手把她的臉扳過來面對他,哈的一聲,猛拍大腿,「不就那天的花貓臉?」

「你才大狗臉呢!」被人叫花貓是什麼光榮的事嗎?不過,他說見過她?西太激看著他那方形臉和闊嘴,想到了什麼。

「俺娘以前是都叫我狗子。」

「放我下來,這樣很不舒服。」既然有一面之緣,凡事好商量吧?老天爺,謝謝稱從夫上丟下這一塊大餡餅?

「不成,俺問你的話你一句都沒回答。」他也是個死心眼。

「放我下來!」他不知道把她當小雞拎著,人會沒氣嗎?

「不放!哇嗚你怎地咬人?貓是用爪子的」因為痛,他蒲扇般的大手一甩在他手背上狠狠咬出一個牙印的西太甩了出去。

眨眼之間,看見她那飛出去的身子張渤便有些後悔,他跟一個小子計較什麼?一個箭步想上前將她撈回來,她那眼看要砸破頭的身子卻被一只突如其來的大手給抓住,免了頭破血流之災。

西太暈頭轉向的想,今天肯定是諸事不宜的黑道日。

「這是做什麼?還有心情在這里胡鬧?」湛天動像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神,奪人心魄的從她垂著的頭頂掠過,定在張渤身上。

「大當家,你記得吧,這小子我們見過。」張渤嘿嘿笑。

湛天動將手往上提了提。

「抬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服從的力量,那是一種領袖才有的魄力。

西太蔫蔫的揚起臉來。對于她刻意抹黑的臉,他不置一語,但是那雙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雙眼,和出乎意外輕的分量令他有種說不上來的不悅。

又或者……西府旁的胡同口,她那雙宛如著了火的眼眸太叫人印象深刻。

對西太來說,湛天動叫人心生懼意的目光並沒有讓她覺得畏懼還是恐怖,經商多年,眼界她還是有的,兩次打照面,第一次因為傷心,並沒有很留意他,這次,她的直覺是,這是個難纏的人。

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也沒敢往他臉上多瞧,裝成一副沒見過世面、很怕他的樣有傲氣的人,最看不起像她這副樣子的人了。

這也算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笑,指著自己的衣領,要他放她下來。

有求于人的時候,什麼都是次要的。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根據她的直覺,和這種人比心計,根本是找死,裝傻是最保險的。

「咚。」湛天動把她放下來。

她穩穩的站著,他卻已經轉向張渤——

「沒听見上面有動靜嗎?派個兄弟去看著。」

「是兵丁來查私,那些河標兵是吃飽了撐著,想多撈點油水,他們要知道大當家的你在這里,包準張渤笑得可得意了。

湛天動只略略用眼皮掃過他,他馬上跳起來。

「我去處理,叫他有多遠y多遍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湛天動轉身往自己的艙門走,眼角瞄到絲毫沒有意思要離開的西太。

她有些局促。

他一腳踩出去,聲音很淡,卻讓人無法說不。「從哪里來,就從哪里回去!」他這是要趕她走?當然不成!「我能不能在這里多留一會?」他就那麼盯著她的眼,害她的心突然跳起來,感覺自己的情形極為危險,只要他一句什麼話,便能定她生死。

自上的船?」

「哪有,我可是付了很貴的船費,我只是拿不到路引。」上一句話很大聲,後面細如蚊蚋。就知道瞞不過這種老江湖。

湛天動看著她如墨染的眉毛,紅潤的嘴唇,重疊了他印象中那雙紅腫卻噴著火的眼眸,低低的丟下一句,「就在這里候著,哪里都不許去。」人施施的走了。

西太不敢相信他這麼好說話,驚喜得連謝都忘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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