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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勿忘我 第五章

元祈哥。

他听見她這麼喚那個男人。

而那男人短暫地瞥他一眼後,便直接走向她,兩人當他不存在似的對話。「美美,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元祈哥,你怎麼……現在才來?」話里有一絲掩不住的埋怨。

「我們市議會前陣子到歐洲訪問了,我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趕回來了,早上剛到台灣。美美,你還好吧?阿姨告訴我你出車禍了。」

「我很好,只是……失去了部分記憶。」

「嗯,我听說了。」

「我忘了我當年為何要離家出走。」

「我知道。」

「元祈哥,我……」她像是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蕭牧理盯著自己的妻子,她仰起秀麗容顏看著別的男人,那麼惆悵,那麼楚楚可憐,他的胸口宛如有只尖銳的獸爪擰著,狠狠地痛。

他忽然想起這男人是誰了,是鄭元祈,前幾年剛在政壇竄起的新秀,外貌俊美,溫文儒雅,號稱是國會王子喬旋的接班人。

他記得跟澄美結婚後,有天晚上看電視,鄭元祈正在接受人物專訪,澄美了然地瞪著電視屏幕,他見她神色怪異,問了幾句,她立刻轉台,顧左右而言他。

當時他並不以為意,她素來不愛看政治新聞,他以為她只是不屑政治人物,原來不是。

原來是因為鄭元祈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

「元祈哥,我結婚了。」顫抖的宣言拉回蕭牧理的思緒,他看得出來他的妻是多麼困難才吐出這句話。

他也看到鄭元祈鏡片後的眼眸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但很快地便收斂,回復如陽光般的朗朗溫煦。

「我知道,我都听阿姨說了。」鄭元祈對于澄美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模了下她的發,接著轉過身來。

「你就是蕭牧理吧。」

直到現在,兩個男人才正式面對面。

蕭牧理靜立,沒說什麼,這個問題不需要他回答。

「敝姓鄭,鄭元祈,我跟美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

蕭牧理听出言外之意,鄭元祈顯然也知道他听得出來,嘴角一勾,笑意明朗爽快,卻又隱隱帶著挑釁。

不愧是在政壇打滾的人物,很會裝,鋒芒不露,笑里藏刀。

「我剛剛在門口听見你跟美美說話了,美美想回家。」

所以呢?蕭牧理一言不發,等待對方出招。

鄭元祈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有耐性,眉峰不著痕跡地一蹙,跟著又綻露開朗照人的笑容。

「雖然你跟美美有婚姻關系,但她現在忘了你了,對她來說你就是個陌生人。她現在正是最驚慌無助的時候,需要家人的支持與陪伴,請你讓她回于家,那里才是她熟悉的環境,有她熟悉的親朋好友……」

「不行。」簡潔的兩個字,打斷鄭元祈的游說。

鄭元祈目光一閃,笑容凝斂。「蕭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出車禍的人是美美,失去記憶的人也是她,她心里比你更惶恐、更無助。她是女人,你忍心讓她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蕭牧理暗暗掐握拳頭,感覺心房空空的,無所著落。「我會陪伴她。」

「可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你的陪伴!」鄭元祈一針見血。「她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人身邊。」

「你的意思是,你要帶走她。」

「對,我想帶走她。」

「不可以」

「蕭先生!你……」

蕭牧理沒理會鄭元祈逐漸變調的嗓音,逕自轉向于澄美,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蒼白迷惘的容顏,看著她閃爍迷離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讓她憑自己的心意作選擇,她必會決定回到自己家人身邊,但……

「我們結婚了。」他板著臉,語氣同樣平板無起伏。「雖然你不記得我,但我同樣是你的家人,甚至可以說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讓你離開。」

「蕭先生,你講不講道理?你別這樣為難美美!」鄭元祈在一旁插話。

蕭牧理當沒听見,說他自私也好,不講道理也罷,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責,他只在乎她。

「你是我的妻子,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們就許下誓言對彼此不離不棄——你懂得這誓言的意義嗎?」

不離不棄。

于澄美震顫地听著,震顫地望著眼前這理當熟悉卻陌生的男人,他神情是那麼堅毅決然,挺拔而立的身姿如松,屹立不搖。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生老病死,我們說好了,絕不會放開彼此的手。」他沈聲低語。

她的心揪緊,霎時無法呼吸。

不離不棄,她竟對他許下了這般誓言嗎?如果立場反過來,是他忘了深愛他的自己,她可以想象自己會有多心碎悲痛!

這就是他的感覺嗎?

想著,于澄美更慌了,心也痛了,雖然她不記得這個男人,但她能夠理解自己的失憶是如何傷害他。

「美美,你別勉強自己。」鄭元祈仿佛看出她的動搖,急忙勸說。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阿姨跟伯父這幾年都一直在等你回來,還有我也……」他沒再說下去,可她明白。

「元祈哥,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他苦笑。「我沒有女朋友。」

這麼說母親說的是真的是,一直在找她。

于澄美緊緊咬牙,說不清橫梗胸臆的是什麼樣復雜的滋味,一個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個是記憶回到二十三歲的她心之所系的男人。

一個和她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一個單身多年執著地等待她。

一場車禍醒來,她竟發覺自己同時傷害了兩個男人。

于澄美低眉斂眸,心神慌亂,她很想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無心傷害任何人……

「就一個月,好嗎?」想了很久很久,她終于揚起眸,勇敢地望向蕭牧理,她的丈夫。

「我跟你回去,一個月後,如果我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留下或離開,你讓我自己作決定好嗎?」

一個月。

這時間並不長,只有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

他期盼的是與她共度一生一世,如今她只給他一個月的機會……

蕭牧理酸澀地尋思,卻沒再與她爭論,輕輕頷首。

「好,就這麼說定了。」

隔天下午,蕭牧理來接于澄美出院。

他去的時候于夫人也在醫院,看來是來勸女兒跟媽媽一起回家,他頓時不自覺地緊張,擔心妻子出爾反爾,幸好她還是決定遵守諾言。

「媽,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可是美美,你爸爸再過幾天就回來了,他想見你。」

提起父親,于澄美不覺感到黯然,爸爸從小就最疼她,可明知她車禍受傷住院,他卻沒立刻趕回來探望,是不是因為她任性地離家出走,傷了他的心呢?思及此,她不禁幽幽嘆息。

「我也想見爸爸,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吧。」于夫人見無法說服女兒,皺了皺眉。

「你真的決定了?就一個月?」

「嗯,一個月後,我會好好想想怎麼做最好。」

「那……好吧。」

于夫人無奈,只得轉向蕭牧理,對他這個「女婿」警告叮嚀幾句要好好照顧她女兒,這才悵然離開。

「我們也走吧。」蕭牧理提起行李,習慣性地朝妻子伸出手要牽她。

她愣了愣,沒將手交給他,快走幾步,翩然躲開。

他握了握空蕩蕩的手,自嘲地扯扯唇。

半小時後,他開車載她回到兩人的家。

這是一座住宅小區,中央是美麗的中庭花園,圍繞著中庭建了四棟大樓,他們的住處位于其中一棟的八樓,蕭老爹和蕭牧理兩個弟弟也住在同一棟大樓,但分居于不同的樓層,彼此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又可以就近互相照應。

蕭牧理交給于澄美一串鑰匙,讓她自己開門,她遲疑片刻,開了門。

饒是事先做了心理準備,屋內的格局與裝潢仍是令她吃了一驚。

「好……小啊!」

約莫三十坪的空間,對一般夫妻來說是很夠住了,但在她看來,還是太過狹溢。

于家位于市區的豪宅,超過上百坪,鄉間的別墅更是佔地寬廣,她爸爸在紐約、東京、上海等地都有置產,在歐洲甚至養了一座古堡。

空間不夠闊朗不說,這裝潢風格也太奇異,橘色、粉藍、女乃油黃……各種不同顏色的牆面,家具造型琳瑯活潑,再加上處處可見的綠色植栽,整個房子像是童話世界,多采多姿。

「這是你的品味?」她愕然瞪向身邊的男人。

「是你布置的。」他連忙澄清。

「是我?」于澄美不敢相信,想起家里那古典奢華的裝潢,再對照這間公寓的風格,也差太大了吧!

她不自覺地伸手,撫過一把酒紅色木質茶幾,桌面像是小提琴的形狀。

他察覺到她的舉動,主動解釋。「那個茶幾是你婚後帶過來的,你說是在匈牙利自助旅行時買的。」

「我還去匈牙利自助旅行?」她更驚訝了。

「一個人去的嗎?」

「嗯。」

居然一個人去旅行?真不像她。

于澄美茫然出神,她失去記憶的那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認識的她一點也不像原來的她?

蕭牧理帶她參觀整個家,廚房、浴室、書房……什麼東西放在哪里他都二介紹,最後來到主臥室。

看見那張軟綿綿的雙人大床,她眉心一跳,不覺後退一步。

「還有別的房間嗎?」難道要和他同睡一張床?

他目光一沉,像是看透她的疑慮,無聲地嘆息。「你睡這里,我去睡書房的沙發床。」

「喔。」她面色赧紅,感謝他的體貼,又覺得有些抱歉,悄悄瞥他一眼。「對不起。」

她小小聲地道歉,他微笑。

「你先休息,晚上我們到老爸那里吃飯。」

意思是要帶她見他的家人嗎?

于澄美咬咬唇。「一定要今天嗎?」

「今天是固定的家庭聚餐,每星期一次。」他解釋,溫和地看她。「你不想去嗎?」

「我……」她深呼吸,該來的總是會來,反正躲不過。「好吧,就今天晚上。」

見她答應了,蕭牧理松一口氣,他原先有點擔心她會采取不合作態度,不肯面對他的家人,幸好她沒拒絕。

「那你休息吧!」他將主臥室留給她,輕輕關了門出去。

于澄美在房內發呆,打開與臥室相連的衣帽間瞧瞧,模了模她的衣服,這些服飾都不是前習穿的名牌,款式也比較俏皮,顏色鮮亮,以前她會覺得不夠端莊。

再看看梳妝台上的保養品,也不是她以前愛用的,她找不到香水,以前受母親影響,她會固定用幾款味道清幽的香水,在這里卻一瓶都沒看到。

窗台上種的向日葵、床頭的女圭女圭擺飾、桌上的水晶八音盒,沒有一樣是她記得的,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全然的陌生。

別急。她告訴自己,才剛開始而已,別急。

強迫自己壓下焦躁的情緒,她洗了澡,化了淡妝,從衣櫃里好不容易挑出一件黑色絲料洋裝穿上,腰間系一條高雅的瓖鑽蝴蝶皮帶,頸脖戴一串質地極圓潤的珍珠項鏈。

蕭牧理見她如此慎重的打扮,眼神似乎有些異樣,卻沒說什麼,帶她去到樓上蕭老爹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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