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憨夫 第九章
康王府前一役算是成功拿下,但月初可沒放過那個差點用幾枝竹簽壞了她大事的男人。
費雲升仍舊笑嘻嘻地吃著糖葫蘆,他被月初連帶費瑾和阿六一並拉回後院,她將院門緊閉,開始逼問。
「相公,你說,你真的……」她該怎麼問呢?難道問他是不是真的傻子?
但相處了幾個月,她也曉得費雲升這狀態不可能演得沒有一絲紕漏的,看來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只能從側面突破了。
「相公,我記得上次費地來,你不僅扳碎了桌子,還把桌子的木緣塞進了石柱里,你其實武功高強吧?」她側著頭繞著他走一圈,橫看豎看也看不出這滿臉笑容的單純男人,怎麼會爆發出那般驚為天人的武技及過人氣勢。
「武功高強。」費雲升只是重復了她的話,仍津津有味地吃著糖葫蘆。
「真的?」月初以為他在回答,听得眼楮都亮了起來,「那你先別吃,表演一下給為妻的我看,好嗎?」
「表演?」費雲升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嘴巴卻沒停過。
「對對對,就像剛才那樣,把你手上的糖葫蘆給射出去,」瞧他已吃光了,她連忙又向阿六要了一枝,遞到他手上,「快表演吧!用你最厲害的那招試試!」
「最厲害的那招?」困惑的費雲升眉頭略微皺起,頗有幾分先前凌厲的氣勢,接著他突然大手一伸,手上的糖葫蘆往自己口中一送,上頭一整串鮮紅欲滴的糖果子被他一口吃光。
「我一次吃完……好、好厲害……」他滿口食物,含糊不清地自夸著,還得意地笑了笑。
這是他最厲害的一招?月初望著又使出第二招吃光一枝的他,心忖他或許會錯意了,便一把抓住他想拿下一枝的手。
「就這枝竹簽了,你方才用竹簽射了那些捕快的手,讓他們無法使刀對吧?」她指了指他手上的竹簽,「用這個再試一次,記得別插到人。」
說完,她滿目期盼地仰頭盯著他,想看他大顯神威。
費雲升霍地低頭與她四目相對,那清澈的眸中像是有了情緒波動,忽然間大手再次舉起,他就這麼含情脈脈地盯著她,盯得她沒由來的臉紅心跳,竹簽緩緩地插進了她的發間……
月初傻眼,旁觀的阿六與費瑾也傻眼,院落里的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沒人能想到他的反應竟是如此出人意表,那枝竹簽插在一點兒裝飾品都沒有的月初頭上,還真像支發簪。
不知是費瑾還是阿六先開的頭,噗哧一聲之後,兩個人抱著肚子笑成一團,這讓月初感到更悶了。
這家伙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如果說他是傻的,那不代表向他提出要求的她比他更傻?
方才有那麼一瞬間,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她竟聯想到旁人所說夫君為妻畫眉的美事,渾身軟綿綿的動彈不得。但為什麼別人的夫君是替妻子插上簪子,她相公用的卻是竹簽,還是插過糖葫蘆的竹簽!
「你……你竟把這東西插在我頭上?」月初忍不住杏眼圓睜,大發嬌嗔。
「你的,在我這里。」他指了指自己胸前還別著的金簪,「我送你新的。」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她真是無語問蒼天,這家伙根本扮豬吃老虎,他一直知道自己霸佔她的東西嘛!「那怎麼不還我?」
「你送我了。」他突然臉一沈。
「我什麼時候送你了?明明是你模走了!」她叉著腰,跟他計較起來。
「那我送其他的東西給你,這些是我的。」他模了模身上,又模了模袖子,最後反身沖進了屋里,讓在場的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沒一會他又沖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盒子。
揚起了燦爛如冬陽的笑容,費雲升打開盒子,獻寶般一樣一樣的將東西給她。
眾人只見他拿起了一個約核桃大,黑乎乎的東西往她手臂處衣袖一放,那東西居然就這麼黏在她衣袖上。
蟬蛻?!他忙活了老半天要送她的東西,竟然是只蟬蛻?
還不只這些,在三人表情越見古怪的情況下,他居然黏了五個蟬蛻在她的袖子上,肩上還掛著一條蛇皮,之後又拿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蝴蝶放在她頭頂上。
月初完全目瞪口呆,要不是從小奇奇怪怪的東西見多了,不是真的土生土長的高門婢女,非當場尖叫不可。
瞧費雲升笑得滿意,月初整個人都悶了,但和他說理是沒用的,只能質問那個一直在旁看戲的隨從,「阿六!你家主子是怎麼回事?怎麼把這些東西都弄到我身上了!」
阿六笑盈盈地望著她,卻是坦白了道︰「少女乃女乃,少爺他喜歡你啊!」
「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放到我身上叫喜歡我?」她真的不懂,有誰會送自己喜歡的女人一堆昆蟲,是把她當成什麼動物了?
在她語氣帶著嫌棄的同時,方才笑意滿滿的費雲升俊臉慢慢地沈下來,目光有些挫敗。
他送的東西,她不喜歡嗎?
氣話月兌口而出後,月初才發現自己似乎傷了費雲升的心,不由得有些後悔。
阿六看著主子難過,急著替他解釋,「少女乃女乃,阿六說的是真的。少爺抓這些東西有多辛苦你知道嗎?像這只蝴蝶,他可是徒手抓,能保持這麼完整是很難的!那蟬蛻更是他爬到了快二十尺的樹上取的,更不用說蛇皮,要有這麼完美的光澤與顏色,可是要一蛻下來就馬上處理,少爺取蛇皮的時候,那毒蛇都還在旁邊呢!」月初听得一愣一愣的,陡然望向費雲升,心中真是有些感動了。
「娘,爹真的很喜歡你,對你真的很好,那些東西我向爹要時,爹都還不給我呢。」費瑾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禮物不在貴重,而在心意,這些她視為垃圾的東西,卻都是他費盡了大把力氣四處收集來的,而且看來珍藏了很久,如今一股腦兒給了她,毫不猶豫,取舍之間再再凸顯了她的特別。
月初深深地望著他,驀地綻開了笑顏。「謝謝,我很喜歡。」
見狀,費雲升失望的臉色像是滅著的燈被點亮一般,頓時迸發出光采,讓月初有些懵。
接著,他高興地抱起她來在原地轉圈圈,伴著一旁阿六與費瑾的笑聲,轉得她腦袋有些暈眩,心也迷茫了。
這當下她突然覺得好心動、好心動,這個男人用他的方式一逕的對她好,而且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幾乎覺得在他的懷抱中,她就是寶貝。
兩人間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似乎在這一刻有了微妙的不同……
獻地康王的事算是解決了,費天知道之後大喜,想不到這兒媳婦還真有兩把刷子,說要幫忙邇真幫上了忙,除去了他的心頭大患。因此,他在
加菜,餐桌上就只有他、費雲升夫婦、費瑾,還有一旁服侍的阿六,才幾個人桌上卻有十幾道菜,自然,這些沒吃完的菜也會分送下去給其他奴僕,在務實的費府算是難得的大手筆了。
見公公興致高昂,月初也買來一壇京城里少有人知的桂花酒,壇泥一開滿室芬芳,讓費天更是高興。
會這麼做,月初的心中可是有計劃的。費雲升身上的秘密問費瑾問不出個所以然,問阿六又是支吾其詞,最終她只能把算盤打到自己公公身上。
酒過三巡,酒足飯飽,一頓氣氛溫馨歡愉的晚膳卻沒有因此結束,費天喝得滿臉漲紅,舉著杯子不斷吆喝。
「哎呀,再喝再喝,嘿!兒子,你的頭一個都成三個了……」餐桌上只有他一人狂飲,月初則是淺酌,至于費雲升更直接被歸到與費瑾同一類,桌上連個酒杯都沒有。
「我只有一個頭。」費雲升不解父親酒後胡言,正經八百地回答。
「哈哈哈……」他這話讓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公公,你醉了,別再喝了吧?」月初也怕費天醉倒。她可還有問題要問呢。
「我沒醉!你瞧過哪個醉了的人會說自己沒醉呢?」費天呵呵地笑了起來。那有哪個醉了的人會說自己醉了?月初好氣又好笑。
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她故作鎮靜地開口道︰「公公,媳婦有一疑問,想請公公解惑。」
「喔?你說。」
「是有關相公的……」她遲疑了半晌,見費天表情慢慢凝肅,索性直言,「請問公公,相公身上是否有什麼秘密?」
「這……」費天眼中的迷茫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猶豫。
月初見他欲言又止,連忙推了一把。「公公切勿顧忌,媳婦並不是想要打探什麼,只是日後媳婦還得與相公相處至終老,只要是關于相公的事情,媳婦都希望能知道,日後相公發生了什麼事才能有所應對。」
一句話將一生都與費雲升綁在一起,時至今日,她已經一點都不想離開費府。雖然她不是真正的凌心蘭這隱憂仍在,但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她對費雲升,甚至是對費府里的每一人,都已經有著很深的感情。
就算費雲升是個傻子又怎麼樣?對于這一點,她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嫌棄過,除了他,費天沈吟半晌,或許是酒精當真放松了他的戒心,最後終是長嘆一聲。
「好吧,我就告訴你,反正你遲早要知道的。」一開始不說,是怕她會驚嚇離開,如今見她對雲升確是真心真意,在費府更是個稱職的好媳婦,他沒道理瞞著這麼重要的事不告訴她。
費天清了清喉嚨,目光透出一絲悠遠及悵然,幽幽地開口,「其實雲升之所以會成了傻子,並不是如外傳的生病,而是他練功走火入魔。」
果然!她就猜想費雲升必然身懷武藝,否則哪可能那麼厲害,輕輕松松就扳斷一張桌子,還將桌緣射進柱子,更別說隨便發射幾枝竹簽,所有京城捕快就痛到倒地了。
費天注意到她「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續道︰「七年前,瑾兒這孩子剛出生沒多久,雲升就開始閉關了,不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送飯的下人發現他七孔流血倒在靜室里。當時我嚇壞了,急忙找來京城名醫,結果大夫說他這是練功氣岔入了腦脈,也就是走火入魔,恐怕藥石罔效。
「七年前的雲升,個性雖然冰冷寡言,但正值喜獲麟兒,武功上也有所突破的得意之時,想不到卻遭此難,費盡心力救活了他,卻整個人痴痴傻傻,他的媳婦左憶娘見他如此,或許是覺得他沒救了,在某夜消失無蹤,再也沒有回來過。」
話聲至此,費天一頓,語氣陡然嚴肅起來。「月初,接下來我同你說的事,就是雲升身上最大的秘密了,你千萬不可對人言。」
他心疼地望向喜孜孜喝著甜品的費雲升,「雲升走火入魔後,心性就像個稚齡幼兒,怎麼欺負他都無所謂,但若有人想對他重視的人不利,他一受剌激,便會變回七年前那個不苟言笑、冷血無情的人,大開殺戒都是有可能的。」
「難怪……」月初恍然大悟,「難怪公公你在媳婦奉敬茶那天,要我好好保護自己別讓人欺負了,而不是保護他,原來還有這層緣由。」
這麼一解釋,什麼都說通了。當初費地就是讓費雲升听到了他威脅費天,所以費雲升才有了後來的舉動,嚇走費地。想來費天當時口氣轉硬,一心想快些趕走費地,反而是在幫他了。
再想想康王府前,那孫捕頭不就是威脅要殺了她,還有一干捕快刀刃加身,引起費雲升的不滿,才會一個個被竹簽插成了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