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憨夫 第十九章
「我只是問個問題,並沒有希望府里不安寧的想法。」月初差點沒翻個白眼。
不過費天的為難之處,聰慧的她自然明白,這點她能體諒,但費雲升與費瑾所表現出的事不關己與冷漠,卻讓她有些挫折與心酸。
她相信費雲升雖傻卻很明白,費瑾年紀雖小卻已懂事,在這種選邊站的時候,他們很顯然沒有選擇她這一邊,仿佛之前三人之間的融洽與和樂,都是他們父子的兒戲一般。
左憶娘見她面沉如水,得意地道︰「既然妹妹如此通情達理,那日後讓相公睡我這兒,瑾兒也由我教養吧?」
月初祈求的目光望向費天,費天掙扎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
「唉,月初,你就松松手,讓他們好好聚聚吧!」
說的好像是她從中作梗似的,理智上雖知費天難為,但心中卻很難接受。月初神色黯然,只能無奈地道︰「媳婦從未強迫相公與瑾兒做什麼,如果他們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媳婦自然沒有意見。」
所以,決定權回到了費氏父子身上。
「相公,瑾兒,公公都開口了,你們也不反對與我相處一陣子吧?總是在一個屋檐下,你們與妹妹也是隨時見得到的。」左憶娘表面說得好听,卻在心里冷笑。
費天的表態無疑是她最大的助力,而她現在表現出她有左右費天的能耐,相信費氏父子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費雲升眉頭皺了起來,心思單純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事,只能沉默以對,而費瑾見父親不說話,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
整個形勢看起來,就像費氏父子默許了左憶娘的要求。
費天微松了口氣,也正中左憶娘下懷。只有月初,雖是倍感心酸與失落,卻也不願強迫費雲升與費瑾。
「對了,公公,還有一事。」既然情勢對她大大有利,左憶娘如何會不見縫插針。
「怎麼說,憶娘也是府里的大少女乃女乃,身上總不能太寒酸。不過這幾天來,媳婦想買些東西充門面,別讓人小覷了我費府,可這錢總支不出來。總管說,府里金錢的來源是妹妹控管的,要我去找妹妹呢!未來我若要帶相公和瑾兒出去,替他們添點衣物,還得先問過妹妹,這是不是太過不方便了?所以——」
「夠了!」這下連費天都覺得不太對勁。左憶娘似乎非常著急的想從月初身上得到主母的權力?
他在費瑾一事上已然虧待了月初,生意是他自己交給月初的,暫時還不想有變動,免得真的令這個聰明伶俐的二媳婦心寒。
「這件事晚點再說,前些日子因為府里的蔡總管出了點事管,我記得你的月錢還比月初多呢,在新總管完全掌握情況前斷然道。
「原來有這層因素,憶娘知道了。」左憶娘乖巧地答道。
不過她眼中閃過的精光,卻沒有逃過月初的眼。
這是第三個,還是第四個夜晚,月初沒有與費雲升同房,更甚者,她和他們父子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出來。
不用多想,這一定是有人阻撓,但她不明白的是,當初左憶娘回來,她從來沒有刻意阻止過費雲升父子接近她,總任由一切順其自然發展,該有的親情總會再萌發。
可是左憶娘似乎很急,采取了外柔內剛的兩面手法,硬是隔離了她與費雲升,讓他們兩人無法相聚,這幾乎是排除異己的動作,甚至得到了費天變相的支持。
費雲升的態度也讓月初很是失望。依他的任性與自我,若是硬要見她,一哭二鬧三揍人沒人能攔他,這里又是費府,左憶娘不可能不讓步的,可是他卻依著左憶娘,帶著費瑾一步步的遠離了她,這是不是能解釋成,他對左憶娘的夫妻情分,其實比她想象的重多了?
而她似乎也把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想得太過重要了。
下午,費天特地來到書房,婉轉地告訴她,希望她放寬一點對左憶娘的經濟限制,讓她支錢的額度能大一點,否則成天吵也不是辦法。月初听得有些心灰意冷,一方面是怨費天將事情交給她,卻又不信任她。,另一方面,左憶娘領的月俸比她還多的,這個月的銀錢月初不只事先支給,還多加了一些,但左憶娘卻一直嚷著錢不夠用,一步步的要蠶食鯨吞她手中的權力,而費天竟也妥協了。
她在這座府邸中,越來越像個外人了。
其實,如果有相公的支持,費天就算把所有權力都收了回去,她月初也不會眨一下眼,但費雲升的冷漠著實讓人無力以對……她突然有種沖動,想弄清楚費雲升的心意。
她默默走出了房門,頂著夜里灑落的月光,一步步走向左憶娘的院落。還沒到門口,就發現費雲升與費瑾兩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一言不發,也不像在玩什麼游戲。
她毅然走了進去,當那兩人看見她時,她隱約看見他們眼中閃過的驚喜,可接下來卻不是如她所想象的,一家抱在一起大團聚,費瑾先站了起來,卻是往左憶娘住的內室跑去,只留下又低下頭,當作沒見到她的費雲升.
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月初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相公,好久不見了。」她幽幽地望著他。
費雲升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像是什麼都沒听到。
「你在忙什麼呢?似乎很久沒來找我了?」她想抓住他的手,逼他面對,他卻猛地一縮手,一張俊臉皺了起來。
月初似乎明白了什麼,便伸手過去,抬起他的臉,讓他直視著她。
「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你可是心中有愧?」她鼻頭有些酸楚地問。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連看她都不願意了?
費雲升的目光很是復雜,她說不出來里頭包含了什麼。或許有著歉疚,有著慚愧,有著留戀,有著想念。
但更多更多的,是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她覺得自己踫不到他的內心了。
應該是說,他自己把內心封閉起來,不讓她接近。
「沒關系,你不說,那听我說好了。」
她放開了他的臉,仰頭看著皎潔的月光。因為只有這樣,她的眼淚才不會落下來,她不想在這樣的費雲升面前示弱。
「我剛進費府的時候是被逼的,所以我一心想走。」她的語氣很輕,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似的。
費雲升心中一慌,想伸手抓住她,但還沒踫觸到人,就被她淒然的氣質所攝,而後想起了自己為什麼拒絕她,為什麼不理她,手又默默地收了回來。
她淡淡一笑,沒見到他的動作,續道︰「但你拿走了我的財物,逼得我非得留下來。這一留,我愛上了你,愛上了瑾兒,也愛上了這個家,我幾乎要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留在這里,和你們在一起,前提是你們不排斥我。」
她突然低頭,深深地望著他,眼中的水光掩飾不住。
費雲升閉上了眼,但並不是心虛,而是感到胸口一陣揪痛,像是有人用手捏著他的心,一直用力、一直用力,用力到他快喘不過氣,心里痛得像要爆開一樣。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卻知道只要不看她,這種痛楚就會稍稍減緩。
「不過現在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她看著他的反應,卻是慢慢地笑了,那笑容中的淒楚,令人十分心碎。
「你變了,瑾兒變了,公公也變了,這府里的每個人看著我的目光都帶著憐憫,好像一磚一瓦都開始和我格格不入。你知道嗎,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當初我會留下是為了你。可是當我留下來是讓你為難,讓所有人為難時,我是不是該有不同的決定?」
她的淚終于落下,可是他卻看不到。因為她欺上前去,輕輕地吻住了他。
費雲升感受到的只有口中咸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什麼,也幾乎伸出手來想擁抱住她,替她擦去那咸咸的水。
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令兩人的動作一起僵住,慢慢地分開。
月初回頭,一點也不意外看到了眼中射出妒意的左憶娘,這一點也不會影響她的心,反而是左憶娘手里牽著的費瑾令月初黯然。
費瑾小小的臉上充滿了慚愧,一接觸到月初的目光,他立刻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多像啊,這兩父子?在這個時候,月初意外自己竟還有空在心里自嘲。
「夜深了,你們先進房吧,我和妹妹聊聊。」左憶娘拍了拍費瑾的背,暗示他將父親帶進房里。
費瑾僵硬地走上前,牽起費雲升的手,而費雲升也沒拒絕,兩人默默地轉回內室。
院子里,兩個女人針鋒相對,月初不再掩飾眼中的冷漠,左憶娘也徹底釋放出她心中的嫉恨。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才是一家人,而你呢?」左憶娘先聲奪人,目前,情勢對她有利,人人都站在她這一方。
「我已經知道你拫本不是凌心蘭,只是凌家的一個小丫鬟,你根本不是費府明媒正娶的那個人,你不是相公的妻子,不是瑾兒的生母,更不是公公期待的媳婦,你還要鳩佔鵲巢多久?」
這番指控像只利箭直直射入月初的心中,她不想辯駁,也無法辯駁。
瞧著她慘白的小臉,左憶娘知道自己勝利了,她傲然地抬起了下巴道︰「你放心,只要你知所進退,我不會揭穿你的身分,讓你身敗名裂。就當你這些日子來幫我照顧相公,照顧這費府的心意吧!」
說完,她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月初長長一嘆。左憶娘的威脅確實說中她最害怕的點,可是就算她真要離開,這也不會是最重要的理由。
她無心去問左憶娘究竟怎麼探听到她真正身分的事,就算問了,也不會改變什麼的,但既然左憶娘能知道,那麼費天及費府所有人也可能會知道,她在費府的地位是越來越小了。
望向內室,明明隔著一面牆,她卻仿佛看到了那個俊朗的男人,那個第一次見面光用笑容,就讓她心頭小鹿亂撞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毅然收回目光,走出了左憶娘的院落,留下一句話語消散在黑暗中。
「這些日子攢的錢也該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