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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的聖戰 第十一章

歐陽老爺子的八十壽宴,有心人從很早以前就開始籌備。

有心人,說的是柳。

他安排了一連串緊鑼密鼓的喜訊,在事業上,陸續簽成一筆又一筆亮眼無比的交易,烘托出歐陽律的智慧英明,而他所設計的最大亮點,是在壽宴之前,先舉辦歐陽律與沈碧漪的婚禮,待禮成後,老爺子正好在八十壽宴上宣布接班人選,下交權力。

如果實現,歐陽家就好比放煙火一樣,絢爛無比。

如今婚事破局,按照原本的算計,這場壽宴該變得死氣沉沉。

然而,不!

先前老爺子向外宣布,孫輩男丁競逐接班人的資格,就是締結親事,姻緣拉得愈好,上位機率就愈高,這讓八十壽宴不僅恢復光彩,甚至比原先預期的更加精彩。

結婚令一出,桃色新聞滿城飛,幾乎每個單身的歐陽家男丁,手臂上都挽著佳麗。

佳麗們的來頭都不小,歐陽家要靠聯姻取得合作的消息傳開,哪方勢力不想攀結?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任誰都想抓緊機會,因此,一些本就表現良好的績優股子弟更是被重量級準岳父相中,大家一起來押寶!

在這種氣氛中,歐陽臻挽著沈雙如,步入祖宅。

此時,大堂的家具已經被挪騰開,更顯寬廣。雖說是家宴,可只要報備過,都可偕伴參加,因此大堂內寒暄的人不少。

經過一張張或陌生或眼熟的面孔時,歐陽臻低聲說給她听——「傳產業範家千金」、「政商大老秦可千三千金」。

迎面走來一個氣韻特別高雅,又不失生意人利落本色的直短發大美女。

「藝品交易商,同時也是國際知名畫家蕭楓華的女兒。」歐陽臻想了一下,「若想提升家族形象,她會有很大的幫助。」

有什麼想法,他順口就說了,沒想過要防什麼。他不曾對任何人如此信任,他的思考總在自己心中,此時這樣直接說出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沈雙如對他而言,是特別之中的特別,絕無僅有。

同時,他也希望她盡快進入狀況,了解他的世界。

歐陽臻看人想事情,沈雙如偏頭研究他的思路,也好奇的四處張望。

鞏家也有類似的場合,不過如果有外人在,外公不希望她列席,如果她剛好在鞏家,也會要求她離去,避免她的私事被拿出來談,她也樂得輕松。

因此,這是她第一次參加豪門夜宴,終于見識到什麼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不要一直盯著人家,會引起對方的戒心。」歐陽臻把頭靠向她,低聲指點。

她不平,「你也一直在看別人,怎麼好意思說我?」

「不要太明目張膽,來回瞥兩眼就好。」他目光如風,滑過了眾人,那些人果然渾然未覺。

她學他那麼做,果然不再被人回以不悅的眼神。

「既然有這麼多來頭大的人,想來我就不會引人注目了吧?」沈雙如滿意兼放松的輕嘆。先前她還在擔心,底牌漸漸被揭開,有愈來愈多人知道她的身分,會對她不友善。

「沈碧漪的妹妹」是個過亮且過重的光環,頂著它踩進歐陽祖宅,無異于挑釁。盡管她沒有那個意思。

「別擔心了。」歐陽臻戲謔的踫踫她的腰,「你當然是要角。」

「不會有人公開對我表達不滿吧?」她只是隨口一問。在這種你呵呵我也呵呵的場合,若真有什麼不快,頂多點到為止。她想。

他不置可否,「反正來什麼擋什麼,做你自己就好。」

「臻少爺,」管家彬彬有禮的出現在他們身後,「老爺子請你過去跟幾位貴客打招呼。」

歐陽臻垂眸看向沈雙如,眼神有以往沒出現過的詢問,想知道她可不可以照顧自己。

她率性的站到一邊。「去吧,我一個人到處晃晃。」

歐陽臻點頭後離開,管家跟在他身後。一路上,他回頭看了她三次。

「以前二堂哥走路從來不回頭的,瀟灑如風。」沒多久,一個半大不小,大約國中模樣的少女湊過來,笑嘻嘻的說,「看來二堂哥很在乎你啊。」

她也笑臉迎人,「你好,我是沈雙如。」

「我知道,你是沒緣的大堂嫂沈碧漪的妹妹。」

連這樣的少女也知道她的身分?沈雙如按下一聲申吟。

「我是歐陽蔓,叫我蔓蔓就好。」她穿著綴了蕾絲的白色小洋裝,裙長到小腿肚,卻不顯矮小,洋紅發帶包住她的頭,在右側耳下打出蝴蝶結。「我本來以為二堂哥找上你是腦子壞了,不過,看樣子他很喜歡你。」

「是嗎?」

「喏,他又在偷看你了。」她努努嘴。

沈雙如不作聲,跟著她一起朝他望過去。

歐陽臻正在跟別人說話,高人一等的他,言笑晏晏,不知說到了什麼,他跟其他人一起笑了,笑時低下頭,眉眼下斂,還笑著,眼神已悄悄朝她飛來。

同時飛來的,還有他的笑聲。

很低沉,不洪亮。要不是之前相處,她仔細聆听過,此刻在略微嘈雜的大堂里,恐怕听不出來。

可她听出來了,他的笑聲灌注一股屬于他的男性力量,對她來說,太有魅力,她想象力太發達的聯想到他胸膛的振動,以及靠在那上面的感覺,忍不住雙腿發軟。

「哇,看來男生愛女生,女生也愛男生。」蔓蔓用小大人的口氣說。

不,還不到愛那麼深重,她不過是對他有感覺而已。沈雙如在內心辯駁。

蔓蔓看到幾個家族中人從各自的交談圈中抽身,朝這邊走來,不禁低呼,「噢哦,麻煩來了,你自己多保重。」她比比旁邊,要先閃人了。

「小姐,這里不歡迎你,請你出去。」歐陽家三叔一過來,劈頭就說︰「不要讓我叫警衛來。」

「我也是受邀賓客之一。」她和氣的提醒。之前她向歐陽臻確認過了,雖說是家宴,但所攜賓客的名字都得先交給籌辦人,真要不歡迎她,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該被知會,可相反的,她拿到了一張邀請函。

「如果你還要臉,就快點自己出去!」歐陽群大聲嚷嚷。

還要臉?「請問我做了什麼,讓你們這樣大動作的攆人?」她沉下俏顏。

「還用你做什麼?光你姓沈,是沈碧漪的親妹妹,你就該滾!」

這話激起了沈雙如的戰斗意志,她從手拿包里取出邀請函,「這就是歐陽家的待客之道?先給出邀請,再予以羞辱?」

旁邊響起一陣議論聲——

「沈碧漪有妹妹?我怎麼沒听說過?」

「好像有,不過很早就去母系家族,不太曝光了。」

「她跟歐陽臻在一起?嘖嘖,大新聞喲!」

歐陽群斥責道︰「你姊姊把我們大堂哥晾在禮堂上,就算你拿到邀請函,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自己沒臉來給我爺爺賀壽吧!」

「弟弟,不能全怪沈小姐。」歐陽超放開女伴,排眾而出,一臉講理的神情,「說到底是二堂哥不懂事,我們家剛剛吃了沈家大虧,面子里子都沒了,他仗著暫時上位的威風,把沈海之的二千金請進家門,故意讓大家難堪,是他不好。」

這才是重點吧!沈雙如頓時想明白,所有惡意的言詞,不友善的態度,只為了打擊歐陽臻。

他的事,她或許無權干涉,可對方打到了她的臉,她絕不會害怕退縮!

「沈小姐,我明白你也是被利用的人。」歐陽超轉而看她,神情充滿慈悲與憐憫,「沈碧漪逃婚,二堂哥故意邀請你,這些事,你都是被動的,不是你的錯。」

他以令人動容的眼神直觸她眼底,等待回應。

她回以平靜無波的注視。

先前被斥罵時,她無法羞窘慚愧,此時被模頭關照,她也無法生出「正義伸張,蒙冤被雪」的感受,只覺得荒謬。她本以為以歐陽家的資質,會有更高明的手法。

見她沒反應,歐陽超還是說下去,「不過,我們也不是故意要排擠你。唉,想想你姊姊是如何讓我大堂哥難堪,我們真的沒辦法接納你。為了避免大家更不愉快,你還是先離開吧,別掃了我爺爺的興。」

沈雙如不置可否,慢條斯理的將邀請函收回手拿包,可不認為自己會被請走。

果然,正在這時,歐陽老爺子陰沉著臉走了過來,「慢著。」

見老爺子出動,人群自動排開一條道,歐陽家多數人都笑了。

制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巴不得老爺子出動。歐陽臻有多麼不識相,終歸得讓老爺子親眼瞧了才算數。

老爺子走到沈雙如面前,鷙猛如鷹的眼神深深的探看她。

她沒閃沒避,瞠著一雙大眼楮,也給他看回去。她活得理直氣壯,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是頂天立地的存在,干嘛怕他看?

老爺子收回視線,掃了眾人一眼,「沈小姐是我的客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發話了?」

這種時候,也只有歐陽琛這涉世未深的阿呆會傻呼呼的回話,「爺爺,我們是在幫大堂哥出氣耶!」

「真假有幾分,難道我看不出來?」老爺子的臉色有些難看,「管你們用什麼名目,我說過,不許議論律的事!」

歐陽琛委屈的扁扁嘴。歐陽超與歐陽群比較老練,一早就退回去,順利躲過被斥責的命運。

「沈小姐,過來這邊說話。」說著,老爺子轉過身,率先走開。

老爺子的書房里,一片沉靜。

膠囊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冒著熱氣,靜靜飄在空氣中,薄煙冉冉而上。

沈雙如端坐著。主人家不說話,一徑的看她,眼神雖然不如方才鷙猛,但依然嚴肅。面對這樣的老人家,她也不好像跟王伯那樣,一開口就天南地北的聊開,于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

老爺子咳了一聲,拿起咖啡啜飲。

自從听說阿臻跟沈雙如在一起,他就對這個女女圭女圭好奇得緊,也讓人去翻她的過往。阿臻以前沒提起過哪個女人,可獨獨是眼前這一個,被他提起了。

之前,他故意把歐陽臻支開,任由其他孫子上前攻訐,就是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你不怕他們。」老爺子終于說,還有一句話含在嘴里︰也不怕我。

沈雙如的眼神從牆上掛著的暴風雨油畫中抽回來,「沒什麼好怕的吧。」

「難道不怕別人不喜歡你?」听說她在鞏家也是這般淡淡的,沒特地攀結誰。

「誰都有不喜歡我的權利,我也有不必討好別人的自由。」所以,即便彼此有銳角,還是可以相安無事。

「他們拿你碎嘴。」私底下他也同意,沈碧漪的事算不在她頭上,可台面上的運作復雜許多,身為歐陽集團的掌門人,他對外不可能如此主張。

「我過得自在愉快就好,哪管得了別人要說什麼呢?」

「你很有主見。」但絕對不適合當歐陽家的當家主母,她性子太清冷。歐陽集團未來的女主人,不必才情高,不必太堅毅,處事周延、面面到才是最重要的。老爺子板起臉,「我欣賞你,但我不喜歡你——不是沈碧漪的緣故。」

「哦?」她好奇的問,「那是為什麼?」

老爺子的臉板得更用力了,「有主見的人很難使喚。一個歐陽臻已經讓我很不痛快了,他還找了你這樣的女人,擺明了要活活氣死我!」

听出這只是牢騷,不是真怒,沈雙如差點笑出來。

「算了,他想以此明志,我了解他的意思。」歐陽老爺子嘀咕了一聲。

她沒听得很清楚,腦筋也沒及時轉過來。

書房的門被敲了三下,老爺子還來不及發話,門就被推開了。

衣冠楚楚的歐陽臻走了進來,「爺爺,快開席了,你該下樓了。」

老爺子看了看時鐘,一臉似笑非笑,欲怒非怒,看著來人。

「明明還有十分鐘,急什麼?怕我把你的人嚇壞了不成?」

席間,沒有人敢再對她出言不遜。

然而,這不意味著她受到與其他女賓同樣的歡迎。沒人敢指著她的鼻子,叫她「給我滾出去!」,不代表沒有人賞她白眼,或在言談間刻意冷落。

事實上,她得到的刺探目光更多了。

她的重要性,自老爺子沒叫人把她扔出去的那一刻起,從普通級提升到了危險級。座上佳肴美酒不斷,長形餐桌中央擺置了花器燭台,營造出愉悅的氣氛,但都無法阻斷時不時朝她投來的估量目光。

「還好嗎?」歐陽臻送她回家時,問道。

「好啊。」她應。

他畢竟是除老爺子外,位置最高的人,整個晚上找他攀談的人不在少數。她偶爾踅去看看大堂里布置的掛畫,偶爾陪在他身邊,听他們說話。

這一面的歐陽臻,她未曾見過。

之前在向青雄那里,他們聊生活,聊美食,聊旅游,可面對工作上亦敵亦友的人事,話題不可能如此輕松,經濟、民生、時事等硬梆梆的話題,他對答如流。

令她拜服不已的,不只是他能侃侃而談,更多時候,是他能收口不語。

尤其當老爺子或夠分量的人物在旁時,歐陽家菁英力求表現,恨不能把一肚子高見全掏出來說,可歐陽臻不是。他開口必定精準到位,重點說完就不再廢話。有些話題,即使他沒搭上,也不會難耐得全身亂扭——她發現很多人會這樣,深恐自己沒被注意到。

她順著他的思考邏輯想了下。對于歐陽集團的發展,他的態度偏于保守,但穩重,這點跟他的其他家人不同。他確實有資格當接班人,能讓歐陽集團在穩定中求發展。

至于其他人,則是主張在發展中求穩定,兩種作風南轅北轍,就看老爺子怎麼想了。

見她若有所思,歐陽臻從她手里接過鑰匙,為她開門。「對于晚宴,有什麼心得?」

沈雙如直接穿著高跟鞋走進客廳,坐上沙發才月兌掉。

「菜很好吃,酒很好喝。」沒人要理她,她就招待自己,吃得飽飽。

歐陽臻在玄關月兌去皮鞋,才隨之走進來。他當自己家一般,彎腰伸手便把兩只歪倒在地毯上的高跟鞋拎到一邊,在她身旁坐下來。「我指的是人。」

她想了想,「他們爭得很認真,眼中的熱度會嚇壞人,對于歐陽家下一任掌門人的位置都志在必得。」尤其是歐陽三叔的那對雙胞胎,歐陽超與歐陽群。

沈雙如側身捏捏酸疼的小腿,歐陽臻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把腿放上去。

她遲疑了一下。本來不該麻煩他,不過,她為他當了一整晚的花瓶,而且是大家認定打破有賞的花瓶,此時讓他伺候一下也是應當的。

爽爽快快的把雙腳擱上去,她拿起一顆抱枕枕在腰後,保持半坐起的姿勢,再拿一顆抱在月復間,兩人把三人座的沙發填滿。

歐陽臻的大掌在繃緊許久的小腿肌肉上輕緩揉捏。知道這女人穿高跟鞋站了一晚,太需要被呵護,他的舉止不帶半絲歪心,只求她舒適。

「你呢?」他的手勁剛剛好,沈雙如舒服的嘆口氣,感覺聳緊的肩也放松了。「為什麼你跟其他家人不同,不要那個位置?」

「你說呢?」他誘問,「我們好歹認識了兩年,你對我總有些看法吧。」

有趣的挑戰!她想了想,「即便權力、財富對你沒那麼重要,可是,能榮任那個位置,成就感一定很大。我知道你喜歡成就感。」

「那當然。」他頷首同意。

「所以呢?你不要的理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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