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狂徒 第十六章
寧默永遠記得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被家里四個大人叫進書房。
其實那天他的心情很不好，因為昨天他跟孫樂樂告白，而且如他所料的，孫樂樂直接當他在耍她——也是，畢竟昨天是愚人節。他不就是特地挑在這一天的嗎？好讓自己被拒絕後也有個退路，雖然這個做法自己也覺得很愚蠢，可卻還是做了。
孫樂樂不相信他的話很正常，要是有人在愚人節跟他告白，他絕對削對方一臉，所以……寧默臉上露出一抹自嘲，他真是個愛面子
而臉上的嘲諷在踏進書房前很自然而然地消失，轉為溫和，嘴角也習慣地彎起一抹淺笑。
「叔叔，你們找我有什麼事？！」看著四位大人，他維持著一貫的完好禮儀，眼里也不見一絲陰霾，就像個好青年——虛偽的戴上溫馴的面具。
難怪孫樂樂總是說他是虛偽鬼，寧默在心里輕嘲，臉上面具卻沒有泄漏一絲陰暗的情緒。
寧子辛看著佷子，其實他完全不想管這事，可卻因為愛人在意，並且不斷用眼神催促他問，沒辦法，寧子辛只得開口。「听說你昨天跟樂樂告白？」
寧子辛一起話題，坐在旁邊的孫家明就忍不住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寧默。
「默默呀！你告白怎麼不挑個好日子呢？像我，就挑你叔叔生日的時候告白給他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你這個傻小子，怎麼不學學叔叔啊！」挑在愚人節告白，這真的是……
孫家明都忍不住拿「這孩子是不是智商有問題」的眼神看著寧默。
「是呀是呀！」莉絲也跟著插話。「像我和你德克叔叔就是在情人節互相告白然後在一起的，告白的日子很重要呀！親愛的，你說是不是？」莉絲轉頭問丈夫。
德克立即點頭附和妻子。「是的，親愛的。」然後看向寧默，怕男孩沮喪，溫聲安慰道︰「小默，沒關系，下次挑個好日子就行了。」
「……」寧默第一次啞口無言，他原以為被叫進書房是要說什麼正經事，沒想到卻是這個，而且……他們怎麼知道他跟孫樂樂告白的事？「你們……」
「是不是想問我們怎麼知道昨天的事？」孫家明看出寧默的想法，然後給寧默一個別小看你孫叔叔的眼神。
「孩子，你不會以為我們都沒注意到你看樂樂的眼神吧？」
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們都看在眼里，只是都不說，不管寧默怎樣，在他們心里寧默就是個好孩子，反正小孩子的事他們大人是不管的。
可沒想到某天，他們卻發現寧默看他們家寶貝女兒的眼神改變了。
喚！必須說，孫家明和莉絲是樂見其成的，寧默這孩子他們喜歡呀！穩重又可靠，還能制得住樂樂，這不錯呀！
重點是——跟寧默在一起的話，女兒就不用嫁出去啦！
所以對于小兩口的發展，這對傻父母都很期待，沒想到一個愚人節的告白卻讓孫家明和莉絲好失望，兩人看寧默的眼神都好傷心。怎麼這麼不爭氣呢，孩子！
「你們……不反對？」寧默訝異地問他們。
寧子辛完全不想響應這種幼稚問題，他每天開庭都忙不完了，哪有時間管這小兩口的感情。
至于德克則一臉茫然，不懂干嘛要反對。
孫家明和莉絲更是莫明其妙。
「為啥要反對？！」孫家明疑惑地看寧默，然後瞬間恍然大悟。
「默默，你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樂樂嗎？」
「噢！不會吧！」听到孫家明的話莉絲驚訝了，她心疼地看著寧默。
「傻孩子，你怎會這麼想呢，我和你孫叔叔很開明的。」
「……」寧默完全不知該回什麼話。
孫家明伸手模寧默的頭發，完全是個溫和的長輩，他疼惜地看著寧默。
「默默，叔叔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真實的你是如何也無所謂，因為在叔叔眼里你就是個好孩子。所以啊，有些事別想太多，有時顧慮太多只會失去，懂嗎？」
寧默詫異地看著孫家明，他沒想到這個向來像個笨蛋的叔叔會說出這番話。
孫家明笑了。「驚訝吧！你孫叔叔我可不是真的那麼笨，不然怎麼追到你叔叔。」他朝寧默眨眼。
莉絲也握住寧默的手，溫暖的手心拍了拍寧默的手背，「默默呀！我們家樂樂就交給你了，有困難的話跟阿姨說，阿姨一定幫忙！」
因此當莉絲在半夜接到寧默的電話時，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她等這天等很久了。
莉絲窩進丈夫懷里，還特地把手機轉成擴音，讓丈夫也能听到兩人對話。
電話里的寧默道︰「阿姨，我跟樂樂說我喜歡她了。」
噢噢噢——莉絲立即興奮了。「然後呢？」
「樂樂說給我追求她的機會。」
莉絲和德克互看一眼，夫妻倆人眼楮都亮了亮，莉絲趕忙問︰「那你追得怎樣？」
「進展還不錯。」而且昨晚連床也滾了，不過這種私密的事寧默當然不會說。「可是不知道樂樂是不是也喜歡我。」寧默的語氣好煩惱。
噢——莉絲最見不得戀愛中人的煩惱了。「所以想請阿姨幫忙……」
不等寧默說完，莉絲就拍胸脯同意了，「沒問題，阿姨絕對幫你，我馬上打電話給樂樂開解開解她！」說完，立馬掛電話打給女兒。
寶貝女兒一接听，莉絲立即開解女兒。莉絲就算看不出女兒對寧默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可至少她知道寶貝女兒不是真的像嘴巴說的那麼討厭寧默。
「你呀！好好想想吧，別被驕傲和倔脾氣蒙蔽自己的心。」
說完，也不管自家寶貝女兒此時陷入多麼大的掙扎困惑里，掛了電話，然後立即跳下床奔出房間。
「親愛的，你要去哪？」德克愣了下，急忙也跟著下床追出去。
莉絲還能去哪，她馬上跑到孫家明和寧子辛的房門，粗暴地用腳踢著房門。
「孫家明！快起來！有事發生了！」房里頭沒有傳出任何動靜，莉絲馬上補一句。
「是有關咱們寶貝女兒的。」
砰一聲，是有人跳下床的聲音，然後是趿著拖鞋的啪嗒聲，不到兩秒鐘，房門立即打開，孫家明頂著一頭亂發，急躁地問︰「寶貝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
「是呀！和默默一起出事了。」莉絲點頭，然後又慢吞吞地補了一句。「這小兩口沒意外會手牽手一起回來了。」
孫家明本來被莉絲的上一句弄得心髒緊繃，差點喘不過氣，可下一句話立即讓他瞪大眼，「你、你是說……」
莉絲呵呵笑著。「沒錯。」
「噢！」孫家明捧著雙頰。「莉絲親愛的，快！快跟我說八卦！辛辛——」他轉頭叫著仍躺在床上的寧子辛。
「我們快可以抱孫子啦！凱特凱特——」又喳呼地叫著管家。「快準備紅蛋！」听說中國習俗有喜事就要煮紅蛋吃。
凌晨五點多，天還沒亮，孫家大宅就已經為了兩個小孩的開花結果興奮成一片。
遠在台灣的孫樂樂根本不知道家里的動靜，她正思考著老媽的最後一句話——別被驕傲和倔脾氣蒙蔽自己的心。
蒙蔽……自己的心。
孫樂樂垂眸，手心輕按著胸口，她——討厭寧默。真的很討厭，明明是個狂妄自我的人，卻總是裝成謙虛有禮，整個好假好虛偽，她看了就好討厭。
而且動不動就招惹她，總是引爆她的怒點，在他面前她總是像個一點就燃的炸彈，而他卻總是悠哉悠哉地噙著微笑看她——就像在看她笑話一樣，讓人討厭。
還有很多很多……孫樂樂可以舉出上百個討厭寧默的理由，她就是這麼討厭他。
可是孫樂樂卻也記得她十五歲那年，有一次她發燒生病了，而那時老爸老媽剛好跟寧子辛、德克一同出游N度蜜月，家里除了凱特和佣人外，就只有她和寧默。
那是她第一次生病可是老爸老媽卻不在，雖然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一直被父母寵著的女孩因為生病似乎也變得脆弱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老爸老媽有了愛人就不要她了。
好難過……孫樂樂覺得頭好重，身體好冷，整個暈沉沉的，可沒人陪她……
一只微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涼涼的，好舒服，病得迷迷糊糊的孫樂樂忍不住舒服地蹭了蹭。
「又發燒了。」
雖然聲音很輕，可孫樂樂還是認出聲音的主人，她立即睜開眼，就見討厭的人立在她床邊，她不爽地皺眉。
「你怎會在我房里？出去！」原本該色厲內茌的，可因為生病，聲音啞啞的，倒像是小貓在喵喵叫，一點威脅力也沒有。
孫樂樂也發現這個，忍不住瞪向寧默，不過生病的人眼晴水汪汪的，完全沒有以往的銳氣。
寧默完全無視孫樂樂的態度，從一旁的水盆里擰條毛巾，再包了幾個冰塊，然後放到孫樂樂額上。
孫樂樂轉頭，才不用姓寧的假好心，「做什麼！不用你……」
「別動。」寧默低喝，「發燒的人還耍脾氣，病得愈重痛苦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然後從桌上拿了水杯和退燒藥。「把藥吃了。」
孫樂樂瞪著他，很想發脾氣叫他滾，可又覺得自己干嘛要拿自己的身體跟寧默耍脾氣，姓寧的既然要服侍她，她干嘛不享用？
因此，孫樂樂接過退燒藥和水杯，將藥吃下去，水喝光，再理所當然地將水杯拿給寧默——完全就是小姐對佣人的態度，病得水潤泛紅的眼楮帶著滿滿的挑釁。
寧默只覺得這樣的孫樂樂讓他想笑，都發燒了脾氣還這麼倔。接過水杯放到桌上，再伸手幫她蓋好被子。
「睡吧。」他坐到一旁的椅上，拿起放在桌上看到一半的小說繼續看。
孫樂樂看著寧默，這是她的房間吧！怎麼姓寧的比她還像房間的主人呀！
開口想叫姓寧的滾高她的地方，可張了張唇，看著在昏黃燈光下的寧默，俊秀的側臉微帶著陰影，眼楮專注地看著書，修長的身影印在牆壁上，隱隱約約地折迭到她的被子上。
孫樂樂眨了眨哏，欲開口的唇默默合上，藥效漸漸發作，她的眼皮變得沉重，打個呵欠，再看寧默一眼，她徐徐閉上眼。
不知怎麼了，原本心里的寂寞仿佛瞬間消失了，那晚她睡得很熟，不再不安穩。
隔天孫樂樂酲來，把自己睡得好的原因歸于藥效發作，絕對跟寧默無關！而寧默也不握那晚的事，仿佛那晚根本不存在。
時隔多年，孫樂樂以為自己該把這件事忘了，可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仍記得，而且無比深刻。
還有，每年她生日，寧默總會送她禮物，她一直覺得寧默這舉動只是演給別人看，讓人覺得他是個好哥哥，孫樂樂完全不想承認，其實寧默送的禮物她都很喜歡，像那台限量的BMW摩托車，就是寧默送的。
還有，只要老爸老媽他們出去外地玩，寧默一定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餐，長長的飯桌上，除了她，還有寧默。
然後她會邊吃邊和寧默斗嘴，那時她就會忘了老爸老媽他們都出去了，這個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孫樂樂回想著自己和寧默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乎不全是討厭的，寧默對她的好，其實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其實，她沒那麼討厭他的。
其實，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的……
手機鈴聲打斷孫樂樂的思緒，她低頭看著手機，來電顯示寫著「討厭的虛偽鬼」——是寧默。
孫樂樂抿唇，不肯承認自己的心髒在看到手機顯示的來電名稱時用力震動了下，接起手機，她的聲音平靜而冷淡。
「干嘛？」孫樂樂完全不想承認自己的心正高高吊起，仿佛在緊張地等待什麼。
寧默平穩的聲音從話筒傳來。「今晚是分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的紀念晚會。」
孫樂樂緊張的心瞬間冷下來，聲音莫名地帶著一抹不爽。
「那又怎樣？！」坐在椅上的她完全不知道寧默正站在離她不遠的燈柱下，從他站著的位置正好能將孫樂樂的表情看進眼里。
因此，寧默清楚看見孫樂樂臉上的期待，然後在听到他的話時，期待轉為憤怒。
寧默彎起唇角。「這個二十周年的紀念晚會很重要。」
孫樂樂握緊手機，呼吸隱隱變重。她剛剛才從兩人滾過的房間跑出來，姓寧的沒追出來就算了，結果現在打電話給她，竟是跟她說二十周年的紀念晚會很重要？！
孫樂樂覺得一股莫名的怒火自心頭涌起。「沒意外的話寧家的人會出現在晚會。」
唰——孫樂樂心里剛升起的怒焰瞬間被繞想，她立即追問︰「他們出現干嘛？」
「尋求跟孫氏合作的機會。」而且沒意外的話，寧家的人應該也已經知道從總公司來的負責人是他，畢竟他的名字沒變過，來歷數據也放著讓寧家的人。
他等著這天很久了，當年寧子辛本來想對付那些人，是他阻止了，自己的東西由自己討回，屬于他的他絕不會放過。
寧默看著孫樂樂的目光變得更深邃，那是誓在必得的眼神。
「寧家那群渣該不會已經知道你的身分了吧？」孫樂樂立即想到這個間題。
「嗯。」而且信息還是他主動提供的。
孫樂樂立即站起來，憤憤道︰「可惡！那群渣絕對會像蛆一樣黏上你！」
「是呀！」寧默附和，看著為他憤怒的女人，眼里一片溫柔。
「所以寶貝你原竟當我的女伴嗎？」
「我——」願意——不對！孫樂樂的別扭脾氣又發作了，「我、我干嘛要當你的女伴！」這麼簡單就同意不是顯得她很廉價嗎？
「因為除了你我不想別人當我的女伴。」話筒里寧默低沈的聲音極其迷人。「樂樂，我喜歡你。」
孫樂樂的唇瓣忍不住悄悄彎起，她哼了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打電話給我老媽！」她不是笨蛋，哼哼，她可是擁有智商140的頭腦！
沒事老媽怎會突然打給她，還跟她說那些話，然後沒多久寧默的電話又來，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寧默跟老媽說了什麼。
寧默也不否認。「你不是讓我追求你嗎？」所以他尋求外援了。
孫樂樂撇嘴，「找我老媽當說客叫追求？」
「我喜歡你。」寧默再次說出喜歡，而喜歡兩字就是一切的回答，因為喜歡她，所以他使出各種手段，就為了得到她。「你的回答呢？樂樂，你喜歡我嗎？」
孫樂樂張嘴，卻不知該怎麼回。
喜歡寧默嗎？好、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過，只有一點點！孫樂樂在心里這麼強調，可是對著手機卻別扭地說不出口。
寧默也不逼她，幾年他都等了，有差這時候嗎？
「今晚的晚會我等你回答，只要你出現當我的女伴，我就知道了，」他頓了頓，「你喜歡我。」
孫樂樂的臉因為寧默的最後一句發燙，她忍不住搗住自己的臉。
怎麼會因為寧默的最後一句臉紅呢？真是太丟臉了！還好！還好寧默不在這里。
將孫樂樂的羞窘全看進眼里的寧默眼里閃過笑意，他輕聲道︰「晚會上，我會等你的答案。」
而他，無比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