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之結發夫 第二十八章
再過三天就是農歷年了。
天氣寒冷,不過莊子里上上下下都彌漫著過年的氣氛,尤其大家都分到兩套新衣裳,包括桂姐的兩個孩子圓圓和小石頭也有,還多了童玩,听說是韻娘特別叮囑要送的,趕緊去跟她道謝。
兩個孩子不怕冷,加上雪也停了,就在天井四周跑來跑去,稚氣的格格笑聲讓大人們也跟著笑了,當他們見到剛回到家門的邢阜康,兄妹倆大聲地喊著——
「大當家回來了!」葉大娘馬上出來迎接。
「大當家可回來了!」他們可是盼了好久,總算在過年前見到人。
邢阜康下意識地詢問。「出了什麼事嗎?韻娘呢?」
「每個人都很好,大女乃女乃也沒事,人在房里休息。」葉大娘一面笑、一面說,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有些不解,但又猜不出原因,只好三步並作兩步的上樓,推門進了廂房。
「韻娘!」邢阜康在進門之前已經月兌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咧開笑臉,揚聲喚著妻子。「我回來了!」
正坐在幾旁享用點心的韻娘欣然起身。「相公!」
麻姑在旁邊搗唇偷笑,等著大當家自己發現。
「韻娘……」邢阜康顧不得還有旁人,張臂將妻子摟進懷中,以慰相思之苦,掌心也很自然地撫過她的發髻、她的背脊,來到腰身……
咦?似乎有什麼不對?好像變粗了?于是松開臂彎,低頭看個究竟。
當他發現妻子的月復部變得圓凸,其他部位都沒胖到,先是一怔,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嘴巴一開一合,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
「你……你有……有喜了?」邢阜康眼底閃著可疑的淚光,探出掌心,好輕好輕地觸踫一下,馬上縮回去,生怕會傷到月復中的孩子。
韻娘鼻頭酸酸的。「已經五個月大了,再過四個多月,相公就要當爹了。」
「我、我要當爹了……」他嗓音一噎,還以為這輩子都當不成爹。
她拉著丈夫的手掌,讓它貼在月復部上。「這是咱們的孩子。」
「嗯!」邢阜康用力點頭,再沒有比這個還要大的驚喜了。「你快坐著!否則腰會酸的!」先將她扶回椅上坐下,然後彎下膝蓋,將耳朵貼在韻娘的圓月復上頭,
仿佛可以听到孩子在跟自己說話,不禁露出傻笑。「我是爹。」
听他這麼說,韻娘噗哧一笑。「孩子是怎麼回的?」
邢阜康一副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叫我爹了。」
「他真的這麼叫?」她笑到肩頭抖動。
他正經地回道︰「父子連心,我是他爹,自然听得到。」
「是。」韻娘笑到眼角都濕了,頭一回當爹的人都是這麼傻嗎?
「相公應該也累壞了,先吃點東西,晚一點你們父子再慢慢聊。」說著,她便朝在旁邊笑到彎腰抱肚子的麻姑瞋瞪一眼。
「快去看看廚房里還有什麼吃的,重新熱過之後端上來。」
麻姑趕快出去,才能放聲大笑。
待韻娘拿了干淨的衫褲和長袍讓他換上,又倒了杯熱茶給丈夫暖暖身子,這才開口問道︰「一切還順利嗎?」
「多虧雲二爺幫忙,朝廷已經核準位在祁門縣和績溪縣這兩間當鋪,明年二月就能開業……」這次對方願意出資,也是基于兩人在商場上最講究的就是誠信,自然惺惺相惜。
「人手也都找齊了,全是以前『邢家當鋪』的老伙計,听說我被邢家逐出大門,打算自立門戶,個個不計較銀子,紛紛前來投靠。」
她並不感到意外。「那是因為相公做人成功,更不曾虧待過伙計,他們才願意跟著你,不過相公也別操之過急,立足根基'穩扎穩打最重要,家里一切有我,你不用擔心。」
邢阜康心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在蘇州河畔見到韻娘,繼而上門求親,將會是畢生最大的遺憾。「娘子,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相公,讓我有個家,又過得如此幸福。」韻娘相信哥哥也會替她高興的。
夫妻倆不禁緊握著彼此的手,只要對方這只手還牽著自己,就有力量面對一切就這樣,他們第一次在這座莊子里過年,雖然沒有奢侈豪華的菜肴,只是尋常的家常菜,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邢阜康不忘給每個人發了紅包,好討個吉利,笑聲更是不絕于耳。
到了二月,位在徽州的這兩間當鋪正式開業,幸好都是些老伙計,不用費神從頭教起,不過邢阜康還是莊子、當鋪兩頭跑,自然也听說不少有關「邢家當鋪」
的負面傳聞,都說在自己離開之後,經常出現庫房的典當物不翼而飛,應該是有內賊,或是拒收不值錢的東西,還有提高典利等等,讓客人不願上門,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問題層出不窮,加上邢家人意見不合,又無力處理,讓商譽受到前所未有的傷害。
他也只能搖頭嘆氣,看這情形,不用等到五年,邢家祖先傳下來的家業,就會完全敗光了。
接著,韻娘的肚子也愈來愈大,到了三月,不過八個月大,已經像是快要臨盆似的,連走出房門都很困難,更別說下樓了,讓邢阜康不禁直皺眉頭,每次出門,必定對麻姑再三叮囑,要好好盯著大女乃女乃,免得發生意外。
就在這一天,莊子里來了兩名貴客,讓韻娘找到藉□可以下樓透氣,于是在邢阜康半摟半抱之下,終于得以和坐在正廳的客人說話。
「應該快生了吧?!」三房太太李氏模著她的肚子問。
韻娘已經習慣每個人看到的反應。「還早的呢。」
「一定是個壯小子。」邢東元捻著胡子笑說。
邢阜康又露出即將為人父的傻笑。「兒子、女兒都好,我都一樣疼。」
又說笑了幾句,邢東元話鋒一轉,步入正題。
「……你們搬到呈坎村之後不久,二哥便去求寺里的師父幫他剃度,邢五也跟著他一起出家,臨走之前跟我說,要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
聞言,邢阜康不禁怔然。
他都已經剃度出家,還要繼續怨他、怪他,非要用死來抵不可嗎?已經夠了,那些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吧,相信娘也已經原諒他了。
韻娘看著他的表情,先是怔愕,接著好像有什麼東西放下了、解開了,然後釋懷,明白丈夫已經化解心中最後一絲怨恨了。
接著,邢東元又聊起邢家的近況,說到大房兄長揮霍無度,兩個兒子也不遑多讓,偏偏大嫂又管不動,只能由著他們,兩個媳婦也氣得把孩子帶回娘家,還有五弟又跑去賭坊,一個晚上可以輸個幾千兩,兒子和媳婦天天吵著要分家,以免家產被父親輸光,換得一場空,佷女玉蓉出嫁不到兩個月,就被以不順父母的七出之罪給休了,就連四弟也是鎮日狎優狎妓,屢勸不听,和四弟妹每天爭吵不休,甚至還動起手來,讓他們夫妻耳根子也都不得清靜。
當鋪就更不用提了,因為分散給各房老爺掌管,他們又不懂得如何運作,只想著賺錢,不但任意苛扣伙計的銀子,最後一個個走人,還有典當物因為收藏不當,甚至損毀,客人不願贖回,那是過去從未發生的事。
當天夜里,邢阜康夫妻躺在床上,兩人都沒有睡意,不由得想起白天時邢東元說的話,邢家會有今天這個局面,早在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發生,還真是嚇了一跳。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們,可邢家若是倒了,苦的還是當鋪里的那些伙計。」他關心的是那些有在認真做事的人。
韻娘撫著圓滾滾的月復部,就連翻身都很困難。「咱們現在救不了所有的人,只有踏穩每一步,先壯大自己,將來才有余力幫助他們。」
「你說得對。」他才剛起步,還有好長一條路要走,不過對于將來可是充滿信心,相信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邢阜康在昏暗的光線下,偏頭看著身旁正對自己微笑的妻子,嘴角不禁跟著往上揚起,在他失意沮喪的時候,是韻娘的鼓勵讓自己振作起來,在他旁徨無措的時候,也是韻娘指點自己方向。
他是何其幸運和幸福,才能得此賢妻。
即便別人說他的出身不堪,但只要韻娘愛他,便能抬頭挺胸面對那些難听的言語,以及輕蔑的眼神,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擊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