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嗆蜜糖 第一章
十年荏苒,光陰飛逝如箭。
金沙城外,有一群專門劫掠旅人財物的強盜,城里城外的人都稱這群強盜為——「沙漠之鷹」。
一听名字,響當當的又好記,霸道中又帶著囂張,彷佛傲視群眾的梟鷹。
他們似乎以黃沙為家,天地為床被,真正的躲藏之處無人知曉。
官道四處總有虎視眈眈的沙漠之鷹,只要有人不小心月兌離官道,想要抄快捷方式繞近路,通常都得付出一點代價。
多大的代價?沒有人知道,必須看鷹王的心情。
赫連梟一身灰色勁裝,臉上蒙著灰色的布巾,遮住了他鼻子以下的面容,只露出一雙冷冽的眸子。
他的眸子是藍色的,藍得如天,也藍得如海。
他有著高大的身子,黑色的披風為他擋住風沙,那雙藍得如海的眸子,此刻正掃視著眼前的眾人。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路人,竟然無知的踏進他的領土。他拉起弓,弦上的銀箭瞄準地上的一對男女。
沙地上的小姑娘哭得浙瀝嘩啦的,抱著被他一箭貫穿手臂的男子,一副要面臨生離死別的模樣。
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就如同埋藏在他記憶之中的那一句話——
想要的東西,就憑實力去偷、去搶、去爭,只要你贏了,那麼東西就是你的。
那軟軟又帶著霸氣的音調,就像熱鐵般烙印在他的心底深處。
如果他們想要活命,就必須付一些代價,或者憑他們的實力打敗他。
如果都沒有,那麼他們的命便是任由他操弄。
「等等!」
當他正準備一箭刺穿那小姑娘的胸口時,忽地有抹聲音制止了他的動作。
一抹身影自白馬一躍而下,身手利落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又是一名姑娘,而且氣勢不輸給他,霸氣凜凜的就像一團小火焰,亮眼得救他移不開湛藍目光。
他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是一名黃毛丫頭,但他听到旁人喚她的閨名——金玬玬。
自那刻後,他的眸里流轉著復雜的光芒,先是皺眉,布巾下的薄唇卻是諷刺的輕佻起。
看來,命中注定的事,皆由上天來決定。
深深烙印在他心底那句話的主人,竟然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這真是天意!
于是,他想也不想,願意放過這群無知的人們,拿金玬玬抵做人質帶回鷹堡「作客」。
「該死的!」此時,金玬玬已像一只待宰的小豬,硬生生的趴在馬背上,還被蒙面的男子壓住背部,逮不到一絲機會月兌逃。
金玬玬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眾叛親離的一天,而且還是自己的手下,將她親自送到這個听說吃人不吐骨頭的沙漠之鷹面前。
她在馬背上扭動著,卻還是像只小鴨般被壓制住。
可惡、可惡!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孽,非要這麼虐待她呢?
什麼沙漠之鷹?說穿了,只是比她手段更殘忍、更不為人道的一群土匪而已……
不,他們是土匪加上強盜,殺人劫擄肯定都不會眨眼心虛。
她趴在馬背上,根本望不清這個強盜頭子的長相與表情,只覺得駿馬的奔馳快讓她吐了。
「你……能不能……讓我坐好……呸呸呸呸……」而且她這個姿勢,只要一開口,便是吃盡無限的黃沙。
赫連梟沒搭理她,依然駕著馬,一手壓住她的背部,讓她沒有任何機會逃月兌。
「喂!」他玩真的啊?「好歹你要請我去你們鷹堡作客,也別這樣整我,我可是嬌貴得很,禁不起你這樣玩的。」
她金玬玬可是一打從娘胎,就是爹娘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寶貝,多跑快一步,就會緊張到心髒都快跳出來,連騎馬也怕她會摔下來……
如果爹娘看到這一幕,肯定會將這個臭男人千刀萬剮的。
赫連梟依然無語,照樣在沙地上奔馳著。
可惡!他若是敢將她摔下馬,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啊!呸嚇呸!什麼鬼呀鬼的,她金玬玬就算沒有造橋鋪路,好歹平日也算是借錢給急用的人家,也算是在積陰德。
她怨懟不斷,然而這男人活像是個听不懂人話的王八,根本一點都不搭理她一下。
娘的!就不要讓她雙腳踩到地,否則她一定跟他拼命!
臭家伙……搞得她快吐了!
要不是一開口就吞進不少黃沙,她會一路吠到與他回城。
飛揚的黃沙讓她幾乎睜不開雙眸,細小的石礫磨得她的臉好痛,直到她完全安靜,馬背上的男人才一手將她撈起,讓她側坐在馬鞍上。
同時,她因為快馬的顛簸,導致她兩眼昏花,剛剛的氣勢全然不見了。
灰色布巾上方露出一對好看的湛藍眸子,凝視著她安靜的表情。
剛剛在那一眼,他的目光就移不開她的身上,而且腦中還忘不了她的名字——金玬玬
他等多久了?
不久,才十年而已。
當初她教他的生存之道,如今他會全盤奉還給她——
想要的東西,就憑實力去偷,去搶、去爭。只要你贏了,那麼東西就是你的。
他不強求哪天能遇上她,不過既然是命中注定的冤家路窄,那麼他會珍惜這次的緣分。
男人,有時候也是很會記恨的!
☆☆☆☆
十年前,他是金沙城那不起眼的小乞丐;十年後,沒有人料想到,他是旅人口口聲聲所畏懼的沙漠之鷹。
原本他在金沙城當個乞兒要飯吃,既沒惹事,也沒生波,卻莫名被一名小姑娘整治一頓,接著將他丟往黃沙中央,任他在沙漠之中自生自滅。
若不是他命大,被一群沙漠賊人拾回鷹堡,恐怕他早就橫死在黃沙,成為一具白骨。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不是不爭不奪,就能過太平天下的日子。
他被那群強盜撿回去之後,一眼就被堡主給看上,于是將他留在堡中,還教他武功、搶劫、掠奪等畢生本事。
這世間,所有的東西都要去爭、去搶,只要你贏了,那麼大家就會對你俯首稱臣。
進到鷹堡,他悟透了這樣的定律。
日後,他想要的東西,就是用盡任何方式去得到,不管是正大光明的還是小人手段,只要贏了,都會屬于他的。
而今天,就是他贏了,所以他可以為所欲為。
十年之後,換她落到他的手中……
赫連梟的心情難得的好,擋住半張臉孔的布巾下,薄唇往上揚起。
黃丘之後,是一座崔巍的直矗城堡,四周被一座綠洲圍繞,城門外頭不時有衛兵巡守。
待他們一行人靠近時,城門便放下吊橋。
這陣仗還真嚇唬人,沒想到這群沙漠之鷹行事如此低調,而且還戒備森嚴。剛剛金玬玬才在心里打算,若讓她抓到機會,便要偷逃離開。
但看這樣子,她唯一的希望沒了。
這座城牆又高又厚,她要怎麼翻?連只蒼蠅要飛出去也是一個難題吧!
然而當她進到鷹堡時,她發現里外根本是不同世界……
她還以為鷹堡只有一堆臭男人,而且還是那種橫眉豎眼、滿身橫肉的壯漢及強盜,沒想到堡里其實就和她的金寶莊沒什麼兩樣——
有男、有女,還有不少孩童天真的在城里的廣場奔來跑去,一見到他們進城,全圍在他們周遭。
「王、王、王……」小孩子開心的嚷著,仰頸望著坐在馬背又高高在上的赫連梟。
他見到孩童,便將搶來的銀子,如同天女散花般的撒落在他們的面前,任由他們撿拾。
金玬玬一見這種畫面,心狠狠抽痛起來。
那是她的錢、她的錢啊!她頭一偏,惡狠狠的抓住他的手,「你別撤了!」
他眉一挑,依了她,下一刻卻開口,「回去找你們爹娘到廣場集合,等等我會派人來分銀子。」
她的心又一抽,感到欲哭無淚。
這冷血的男人知不知道掙銀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任他大手一撒,就撒去好幾百兩了,等等還要將她的銀子分給眾人?
小孩如鳥獸般散去,他帶著她來到前方不遠的門殿前,然後他先行躍馬,再一手將她撈下。往門坎跨去。
這一跨,又是不同的景色。
若說門殿外是市井小民的生活,門殿後儼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居住的樓房。
她不是意外里面的一磚一瓦,而是沒想到這群強盜竟然也有這麼好品味的生活。
剛剛有好一大段的路程被他壓在馬背,沒能好好記住往鷹堡的路線,要不依她有仇必報的個性,肯定等她回家之後,找人鏟了他的鷹堡!
「梟哥哥。」一名嬌俏的姑娘,一身紫衣綾羅,款款自屋內步出,「你回來了呀!」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白皙肌膚配上深邃的五官,水靈的眸子還熠著水光。
這名姑娘稱得上傾國傾城。金玬玬看了下此結論。
「嗯!」他一見姑娘前來,便松開原本箝制住金玬玬柳腰的大手,拉去身上的披風,往姑娘的身上覆去,「風大,你為何要出房?」
「因為……」姑娘往金玬玬方向一看,女敕唇微張,「梟哥哥,這姑娘是?」
「奴隸。」他一句話便決定了金玬玬的身份。
「啊?」金玬玬攏眉,非常不悅的瞪著他的後腦,「什麼奴隸?我明明是來作客的!」
「噗!」姑娘輕笑一聲,「你好有趣。」
「但我看你們一點都不有趣!」她又不是猴子,干嘛覺得她有趣?「我覺得你們一個個都好可惡。」
赫連梟回頭,瞪了金玬玬一眼,「先將她關進地牢。」
一旁的衛兵不敢怠慢,一人一邊抓住金玬玬的手臂,將她拖了下去。
「喂……」
盡管她吼破喉嚨,還是沒有人理她,直到她的聲音消失在他的耳邊。
「我帶你進去吧!妤兒。」他扶著姑娘孱弱的身子,往一旁的華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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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玬玬被丟進地牢,一陣陣難聞的濕霉味撲鼻而來。地上還不時見到耗子,肥大的身驅鑽來鑽去,一副不怕人的樣子。
「可惡!」她氣呼呼的扠腰,生氣的拍著鐵欄桿,「沙漠之鷹了不起啊?等到七天之後,我統統都將你們鏟平了!」
敢這麼無禮對她,日後就不要再讓她遇上,否則肯定還他們個五倍、十倍。
「別拍了。」
幽幽暗暗的地牢內,傅來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就在她的鄰邊。
「誰?」她皺眉,循著聲音的來源,一轉頭,便見到一名男子背靠牆,一副活死人的模樣。
「找和你一樣是囚犯。」
「我不是囚犯!」她呿了一聲,「倒是你,怎麼會被這群強盜關在這兒?」
她慢慢的接近他,透過微弱的光線,發現他身上纏滿白布條,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我也不是囚犯,我本是遠從北都來的貴族,當時為了趕路,所以並不知道沙漠中的規矩,一行人偏離官道,才在途中遭這群強盜搶掠。」他簡單的解釋。
「喔!那你的運氣真不好。」她皺眉,最後不解的問著,「你的同伴呢?」
「我的家僕為了保護我,都因為反抗而被殺掉了,只剩下一些年紀較大的老奴,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他們才肯放了那一群老奴。」他抬眸望著她,發現她不像他以前所遇過的姑娘。
這姑娘好有生氣,那雙鳳眼靈活的眨著,氣勢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神,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害怕,只有無限的怒氣。
「你沒想要逃?」她又接一句,「你傷得這麼重,要逃也很難。」
不過也奇怪,明明是一名囚犯,怎還會有人幫他上藥?這真是不合邏輯。
「是啊!」他苦笑一聲,「所以我只能等……」
「你等多久了?」她突然全身一顫,該不會她的下場也會像這男子一樣吧?
「整整有三十天了吧!」他其實也記不得什麼時候了,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
她來到牆邊,找了一塊干淨的地上坐著。
「你會怕你永遠都被困在這兒嗎?」這里黑黑暗暗的,雖然她不害怕,卻覺得味道難聞極了。
她最怕的是——
她若沒辦法回金寶莊,她那些銀子要怎麼收回,要怎麼養活一大群人啊?
爹、娘都已經不諳商場的事了,她的大哥也只會敗家,就連她那幾個手下若沒有她積極的督促,肯定也是讓那些借錢的人延過一天又一天。
她還真怕她不在的這七天,金寶莊就亂了章法了!
「生死由天,既然都淪落到這田地了,就順其自然了。」男子似乎很能自得其樂,「我叫風塞,姑娘你呢?」
「金玬玬。」她很大方的說出自己的閨名,「你想得這麼豁達,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讓你牽掛啦?」
「怎沒有?我還有爹娘、兄弟姊妹。」他咯咯的笑著,「不過我命不由我,一切交由上天來安排,這樣有時候期待與失落不會相差太大。」
她皺眉,冷不防的嘖一聲,「什麼我命不由我!難道你不工作、不種田就能吃飯嗎?想要的。還是得靠自己去掙來呀!」
「是嗎?」他又苦笑,卻也沒有反駁,「爭奪到最後,你若發現一切又是夢,該怎麼辦呢?」
「換掙其他!」她想,她和他無法達到共識,「這世上這麼多東西可以掙到,何必汲汲于其中一項呢?所以這輩子掙不到的,換掙別的東西,不成嗎?」
她的人生哲學就是,賺錢不一定要賺到銀子,黃金她也很愛。
就算沒有黃金,寶石她也願意接納。
所以人生何必死腦筋,不知變通呢!
「你真有趣。」風塞頭一次見到這麼積極的姑娘,有些吃驚她的想法。
「好啦!我年紀還小,還沒有法子悟世,這些只是我做人的原則。」她坐不住,像一團火焰般從地上站起。
她積極的又回到柵欄前,褪去腳上的繡鞋,用力的拍著鐵欄桿。
「喂!該死的,我明明是來鷹堡作客,你們這群土匪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我走……」
暸亮的聲音在幽暗的地牢傳開,彷佛注入一股未曾見過的生氣。
這輩子掙不到的,換掙別的東西,不成嗎?
對,這就是她做人的原則。
說她牆頭草也好,反正她沒有一顆不知變通的腦袋——
要她在這里等死?
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