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卿無雙 第十五章
兩年之後,天朝商業版圖盡歸元家之手。
在元府,和明冬青感情最好的,除了元胤昀,就屬周大娘母子。廚子跟貪吃鬼本來就合拍,周一刀性格大刺刺,明冬青淘氣又有些小迷糊,有時連周一刀的兒時玩伴鈴兒都要吃味呢!
「我看這麼著,少爺你不想娶的話,可以叫一刀娶。」季白嗑著瓜子,一句話讓所有人嗆咳了起來,包括正巧經過書房的周一刀。
死老季,如果不是沒長心眼,就是存心暗算他!
周一刀惱火至極,貓著身子躲到假山後,就听見元胤昀又冷又沖的嗓音道︰「青兒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元胤昀的反應讓周一刀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他模著下巴,思考片刻,接著帶著一臉神秘笑意轉身回廚房去了。
廚房里,明冬青又來纏周大娘做食譜上的點心給她吃,本來周大娘只當丫頭貪吃,不過幾回下來,發現丫頭邊吃邊拿著墨寶在一旁注記,她發現丫頭和她兒子一樣有一張刁鑽至極的嘴。
周大娘的廚藝是家學淵源,她總說自己姿質平庸,全靠穩扎穩打的基本功才能不辱門風,而丫頭常常嘗過一回她的菜,就能點出她的不足之處——這還是她追問之下明冬青才肯透露的,明冬青其實不講究吃得精致,更擔心自己只是門外漢,不該班門弄斧。
「我只是個平凡人,只希望盡好自己的本分,對廚藝能否精進並不像一刀這麼執著。」周大娘嘆道︰「如果不是當年我父親逼著我,我想我只會把料理當成嫁人必備的條件,不過現在我反而慶幸我父親當年這麼磨練我,我才能把他老人家的功夫傳給一刀。」
也才能在丈夫死後到元府擔任大廚,養活她自己和兒子。
因為周大娘發覺明冬青這樣的天分,明冬青偶爾便一時興起,由周大娘指揮,她自己試著下廚。即便有人覺得不妥,明冬青便說,洗手作羹湯本來就是為人妻的本分。
反正她也覺得很有趣,因此越發頻繁地往廚房胞,大概也就因為這樣,一向最不會看人臉色的季白才會冒出那句話吧?
周一刀由外頭走來,臉上的笑意未減半分。
「丫頭,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他劈頭就道,遭來母親白眼。
「丫頭是你喊的嗎?沒分寸!」
「娘你也听听,我想到一個法子,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辦喜宴了。」周一刀接著在母親和明冬青好奇的探問下,把他適才靈光一閃的點子全盤托出。
「男人啊,你讓他覺得你跑不掉,他就不稀罕了……」
「一刀哥,你是在說你和鈴兒姊姊嗎?」明冬青忍不住取笑道。江鈴兒半年前和父親來到麒麟城,周大娘丈夫過世前,他們二家住在西方的鹿城,周一刀和江鈴兒是兒時玩伴。
「呸呸呸,沒事提那個男人婆做什麼?我們現在說的是你和少爺。」周一刀翻個白眼。
「你這主意是不錯,但你不怕到時真的讓大家誤會反而誤了小姐的清白嗎?何況少爺終究是咱們的東家,你就不怕到時咱們母子倆在元家待不下去?何況少爺的心結不解開,逼急了也許適得其反啊!」
「一手功夫在身還怕沒飯吃?」如果不是為了母親,他早就想出去自立門戶了,對一個有抱負的廚子來說,大戶人家的廚房跟籠子沒兩樣。「重點是,娘,你也不想看少爺和丫頭這麼耗著吧?你當年幾歲嫁人?十四?丫頭都十八了啊!再說這方法由我配合,絕對比別人配合得好,因為我把丫頭當妹妹,要是找別的男人,沒準假戲真作,那才真的對不起少爺。」
周大娘嘆氣,總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再說,少爺實在有愧他『皇商』的名號,男子漢大丈夫這麼愛美……」周一刀突然想到什麼,岔開話題,「對了,你知道你還沒到元家以前,少爺最喜歡照鏡子了,一天要照十次,早上起床照一次……」
話沒說完,周大娘已經一掌從他後腦拍下去,他笑著閃躲,連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們不覺得很好笑嗎?我真的記得少爺以前生得滿美的,難怪他會大受打擊,哈哈哈……」
周大娘這回連菜刀都拿出來了,周一刀只得正色道︰「欸,我是說又不是真的要演戲,只要讓少爺覺得丫頭心思好像不再無時無刻都在他身上,甚至還有些他不知道的小秘密,這樣就行了,丫頭你覺得呢?」
明冬青當然點頭,周一刀的話和《御男寶典》里某一段不謀而合啊!看來是時候把那本書再拿出來復習了,「就照你說的。」
「這就對啦!首先咱們要先從第一步開始,這絕對是成功的關鍵……」
※※※
「青兒人呢?」
最近元胤昀一回元府,老是不見明冬青人影,不只如此,她最近常常一個人傻笑著,問她想什麼,她還不肯說。
「在廚房。」底下人都知道明冬青最近努力擺月兌米蟲污名,以免將來成為當家主母卻啥都不會,所以完全不認為明冬青在廚房有什麼不妥。
偏偏元胤昀對季白那番話,表面不當回事,心頭卻已起波瀾。一再發現明冬青得了空就是往廚房跑,他無法不聯想是和周一刀有關。
雖然總說要把她嫁出去,元胤昀對自己心里此刻的矛盾並不覺得不妥,周一刀不過是個廚子!青兒不可能嫁給廚子!
他神色陰霾,步履如風暴,連往來的僕人遠遠的一見他走來都能感受到那股隱而未發的怒氣,紛紛繞道閃避。
周一刀踏出廚房,眼角瞥見元胤昀,裝作沒看到,還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然後大搖大擺地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元胤昀幾乎想沖上去攔住周一刀,但心里更惦掛明冬青。
突然,他往廚房移動的腳步頓了頓。他聞到一股香味,很熟悉的香味,因為這道菜他相當喜愛。
明冬青開始下廚已經有一年多,今天差不多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周大娘夸她資質不輸周一刀,周一刀倒有些不服氣。
當然了,論基本功力她還差上一大截,而今天這道菜最注重火候上的用心,她可是緊張得如臨大敵呢!
元胤昀嗜辣,舉凡以辣著名的料理,幾乎都是他的偏愛。這道料理還著重食材的嚴選與處理,豆腐燙去澀味,肉末嘛……哈,周大娘幫她剃得細碎擱在一旁了,肉要炒得有點焦脆干酥,接著下豆瓣,直到香氣四溢,最後才是豆腐和花椒……明冬青擰著眉,覺得樣子有點難看,沒辦法,她盡力了,只希望味道不會太差。
明冬青轉身舀水洗手,才發現元胤昀呆站在門口,臉上的神情讓她想笑。
「你來得正好,幫我試試味道。」
「你……」讓元胤昀驚訝的不只是她洗手作羹湯。
明冬青臉頰一紅。她只不過是換上女裝——沒有華麗的羅裙和披白巾,因為那太礙手礙腳,最大的改變是她盤上發髻,方便下廚,而且在周一刀的堅持下替上一朵花簪。
「發什麼楞啊?」她有些羞赧地嗔道。
元胤昀不自覺地朝她走近,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明冬青本就是個美人胚子,還未學會女人的嬌柔,總是大刺刺又傻呼呼的,這一刻換上女裝,舉止神態總算有點女人的樣子了,大概也是因為她自個兒害蝶的關系吧?這讓他忍不住微笑,又有些悵然所失。
丫頭真的長大了啊……
明冬青心里想,早知道就照周一刀說的,就算不方便,也要換上漂亮點的衣服。她拿調羹舀起一口麻婆豆腐吹涼,喂到元胤昀嘴邊,「試試看?」
元胤昀簡直連看都沒看一眼她喂了什麼,張口就吃了,這讓明冬青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里雀躍的笑意一閃即逝。
「好吃嗎?」他的答案對她來說,遠比周大娘的夸贊更重要,畢竟她學廚藝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他。
元胤昀這才回過神來,細細咀嚼嘴里的麻婆豆腐。
「好吃。」不是因為偏坦,也許比起他慣吃的名廚手藝還有些差距,但他吃到了她的心思,那種感動是單純的技巧無法蘊含的。
「是嗎?」她又舀起一口,沒有抬起手,示意元胤昀彎來。
他照做了,而明冬青卻沒把豆腐喂給他,反而傾身向前,吻住他的唇。
元胤昀呆住,心髒猛烈的撞擊聲連他自己都覺得吵,熱氣從心窩處竄了上來,甚至往下至腰月復下方。
她的唇好柔軟,氣息香甜,原本和他嘴里的味道不搭的,但卻誘惑著他,幾乎想伸出舌頭,品嘗更多。
明冬青若無其實地退開,咂了咂嘴,「好像不夠辣。」
「你……」他想拿出兄長的魄力教訓她,卻說不出話,心跳依然紊亂。
「再吃一口?」她又把調羹舉到他歷邊。這回就算元撒昀強作鎮定,臉上的潮紅可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甚至在心里喝斥自己的期待,偏偏還是乖乖地張口吃了,並且無法克制地期待著……
明冬青接著自己吃了一口,元胤昀因自己的失落而羞惱,心里大罵自己痴心妄想,可這股氣能對誰發泄?他只好轉身,別說他忘了自己上一刻想說什麼,就是他原本直搗廚房的目的也早就忘了。
「我……我回房去了。」
明冬青在他身後笑得像貓兒偷腥。羞赧自然是有的,不過元胤昀不知道,其實每回他熟睡時,她早就偷親不只一次了。
這樣想起來,自己豈不跟采花賊沒兩樣啊?哈!
※※※
一回生二回熟,她開始不時做他愛吃的菜,當他伏首案邊時,她會像個賢妻一般送上一盤親手做的點心,而元胤昀也漸漸習慣她這麼服侍。
這一切,當然是有陰謀的。
她端上兩碗核桃糊,自己捧著一碗坐到旁邊去,用眼角覷著元胤昀拿起碗喝了一口,眼沒抬地繼續忙于公事,接著似乎是那味道讓他頗滿意,他又喝了兩口,才贊許地看向她,「味道極好,你新學的嗎?」
「是啊,」明冬青笑容如糖蜜,握著碗的手指節都泛白了,但顯然元胤昀並沒有注意到,「我忙了很久,你可要好好捧場。」
「我哪一次不捧場?」他笑著說完,把那碗核桃糊一仰而盡。
明冬青心髒差點跳出喉嚨,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收走磁碗,讓門外的阿福取走,回到書房時,就見元胤昀已經有些坐立難安。她有點擔心,藥放了兩年多了,不知藥效還在嗎?她可是把當初剩下的半瓶都放進去了。
「哥……你……你到我房里,我有東西給你看。」她走近,拉住他的手。
「不……」他推拒著,卻又一時想不出該用什麼理由拒絕,意識開始迷茫如身在雲端,半推半就下只能被明冬青牽著走。
明冬青知道自己膽大包天,把元攏昀拉回房的途中她就後悔了,但頭都剃了,哪有反悔的余地?幸好元胤昀沒有死命反抗,要不她也不用做人了!
一回到房里,明冬青立刻把門拴上。
「你……」元胤昀終于察覺不對勁,他體內翻騰的燥熱已經不只是一時沖動,好像有什麼力量不停地讓那把火越燒越烈,不用低頭他都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明冬青把顫抖的手藏在身後,今天的計劃是太過膽大妄為了,她當然沒膽和任何人商量,要有什麼後果都得自己認了。
元胤昀擰起眉,見她不安的神色,便知是她搞的鬼,「青兒,讓開。」他伸手抓住她肩膀。
「疼……」她皺起小臉,故作無辜,元胤昀果然立刻松手,明冬青揪住他衣領逼他彎,像那日在廚房里那般吻上他的唇。
她知道,那媒婆又上門來了,哪怕元胤昀多麼不友善,絲毫不能撼動那些想賺首富這筆大紅包的紅娘們越挫越勇的決心。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把握能等下去?女人的青春有限,有一天他依然是意氣風發的「皇商」,而她呢?
一股委屈像被壓抑到了極限,她吻著他,最後卻哽咽著。
他在她奮不顧身的吻中嘗到傷心欲絕的味道。
「青兒……」元胤昀嘆息,捧起她的臉,這才明白他的逃避讓她多委屈!她甚至得用這樣難堪的手段逼他就範。
「我追得好辛苦,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好自私!」她捶打他,元胤昀不閃也不躲,慢慢將她緊摟在懷里。
「是我不好,我錯了。」他低聲在她耳畔嘆息,她卻覺得他又用這種無奈的態度哄她,哭得更傷心了。
元胤昀嘆氣,橫抱起她往床鋪走,最後坐在床邊抱著她輕哄。
明冬青不知道元胤昀強自忍耐著有多難受,只是一個勁地耍賴撒嬌,發泄自己的傷心難過,臉埋在他肩上,直到她心情平復為止,而元胤昀全身肌肉繃緊,早已冒了一身汗。
她嬌憨地抬起頭看他,拿開他臉上的面具,元胤昀甚至忘了反應,任由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曾受傷的臉上游移,對此刻的他,竟也曖昧溫柔似。
她端詳著他臉上的疤,元胤昀竟然從未察覺,明冬青即便是看著他的真面目,眼里也總寫著迷戀。
「吻我。」她紅唇微噘,有些使性子般地道。
此刻的他,願意為她上刀山、下油鍋!一個吻算什麼?他幾乎是渴切地低下頭,像鷹華狩獵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
那一瞬,他幾乎懊悔了,懊悔自己這一生都在扮演著懦弱的角色,他該給她的是個強壯無畏的依靠,而不是一個自卑自憐的懦夫!他該讓她往後回想起他們的第一個吻,是他熱烈的求愛,而不是她傻氣地送上自己卻遭他無視。
他吻她,像烈火紋身那般野蠻,甚至連扯開她衣裙都不自知。
「青兒,原諒我,」他將她身上所有蔽體的衣物完全剝落,甚至是她薄薄的褻褲,迷戀的吻由臉龐往下,在她雪白的肌膚烙印他情難自禁的追求,「再給我一次機會,嗯?」
什麼機會?明冬青只覺熱潮蔓延全身,渾身赤果的羞報更讓她難以思考。
對了,她記得圖里的女人也是赤果,她想象過,可是光是想象要和心愛的男人肌膚相親,她就已經腦袋暈眩而發燙,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這一刻,她更是羞得渾身輕顫。
她輕喘,下月復悶悶地疼著,她偷偷做了一年多的功課全都派不上用場。
……
那該死的藥,讓他一次一次貪得無厭地掏空身下的人兒,甚至听不見她求饒的哭喊與嬌吟,最後甚至讓她暈眩在他的需索無度之中。
她以後,再也不敢給哥哥亂吃藥了明冬青只知道這是她意識渙散前最後一個想法。
※※※
麒麟城的媒婆們,在藤花盛開的六月天,一個個捶胸頓足不已。
「皇商」元胤昀娶了來依親的遠房表妹,迎親隊伍龐大到能環繞整座麒麟城。
而新娘子花轎前方開路的,則是頭頂上綁著大紅練球的小豬仔哩!
明冬青坐在花轎里,還是有點兒氣悶。她追元胤昀追得那麼辛苦,生米煮成熟飯後還差點被他訓了一頓——還好她一向懂得在元胤昀面前裝可憐扮柔弱,當下元胤昀也就心疼地原諒她了。
但比起她的費盡心思,元胤昀好像根本沒花多大工夫就把她娶進門了,雖然這原本就是她的心願……
明冬青哪知道,元胤昀這麼大費周章,就是要她風風光光進他家大門、明正言順地坐上他元胤昀夫人的位置啊!
明冬青拿出那本《銷魂寶鑒》,大紅頭蓋早被她掀開了,她賊溜溜地笑著研究那畫,有了一次經驗,以前許多「盲點」立刻豁然開朗,她決定今晚一定要她親愛的夫君哥哥好看!
只不過麒麟城里的老百姓在那天之後足足等了三天,都沒見到這位皇商夫人踏出元府半步——確切來說,明冬青連新房也沒踏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