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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莫與君絕 第七章

第三章

幾次夜里想溜出門去,最後都被莫希凡給跟上後,方聿竹心情郁悶地待在布莊里,賭氣地不跟莫希凡說話,只是一個人泡荼喝著。

莫希凡得意地笑著,最近見方聿竹沒再四處招蜂引蝶,方老爺很是滿意,稱贊了她好幾回呢!

方聿竹與莫希凡兩人就坐在櫃台後的小帳房內,隔著鏤空的木窗可以看見布莊里忙碌的情形;年節將近,是布莊的旺季。

其實莫希凡原先以為方聿竹只是一個游手好閑的貴公子,但跟了方聿竹這些日子,她才發現方老爺其實已經不管事了,整個方家的事業都由方聿竹掌管,尤其在布莊忙著的時候,方聿竹那不帶玩世的笑,其實更具魅力。

但莫希凡可沒打算告訴他。

正當莫希凡的思緒不知道飄到哪重天時,方聿竹端著茶杯的手舉至她眼前。「一直站著不累嗎?坐下來喝茶吧。」

「不跟我賭氣啦?」

「我又不是小孩子,作啥跟你賭氣?」

莫希凡在方聿竹對面坐下,雙手托腮地看著他,他原是不理會她,換了新茶葉繼續泡荼,然後就看起帳本來。

但當他看了會兒帳本,想起忘了將茶倒出,怕茶水浸得苦了,抬起頭準備倒茶時,發現她還看著他,彷佛沒移動過視線似,他就覺得不適了。

方聿竹在心里嘀咕著,不明白她心里又在盤算什麼了。

大概是跟在方聿竹身邊實在太無趣,師父又不準她去調查孕婦命案的事,所以她才會這麼無聊地盯著方聿竹的臉看吧。

莫希凡不是一個容易記住別人臉的人,對她這樣的漫不經心,其實師父念過她很多次。但,這不能怪她啊!她可是完全得到了師父的真傳,沒有興趣的,就不往心里去。

若是初見一個人,明知道以後再見對方的機會微乎其微,又何必花時間去記住對方呢?

所以,她從沒這麼仔細地看過一個人。

方聿竹低頭看帳本很是認真,所以眨眼的次數很少,但每次眨眼時,他那雙長睫便像扇子一般,隨著他眨眼而振動,這長睫大眼若生在女子臉上,能讓女子容貌更顯風采吧!

方聿竹長得真是好看呢!雖然自己也有一雙大眼,卻沒有似他的那對漂亮長睫,瞧他膚色比她這個女人還白淨,大多數的時間,說話也是斯文有禮的,這麼一個謙謙公子,難怪總有女人對他投以愛慕的眼神。

她就這麼一直看著他,直到他白淨的臉透出赧色,她不解地偏著頭。「很熱嗎?你臉紅了。」

「希凡……你可否別這樣盯著我?」

「你這花心大少還怕被人看嗎?」

「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哦?怎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總之我就是不想你一直盯著我,我都沒心思做事了。」

莫希凡扁了扁嘴,暗罵他小氣,這才移開視線端起茶杯喝茶。

此時陳掌櫃進了隔間,手中拿了幾匹布樣。

「少爺,這是我由今年滯銷的布料中挑出來的,您瞧,就用這些布來做衣裳可好?」

方聿竹拿起布,一匹匹地檢視。「這些布足以御寒,又不厚重,正適合初春,就這些吧!」接著,他又看著這些布樣上頭數量的注記。「不過……好似不太夠。」

聞言,陳掌櫃干笑幾聲,莫希凡正不解,陳掌櫃也沒讓她等太久。「少爺您忘了今年王阿婆還沒來。」

方聿竹露出微笑,嘴里是斥責,卻沒有一點怒意。「你啊!讓王阿婆听到了我可不饒你。」

「我就是擔心王阿婆多想,干脆先跟她說,因為她織的布價格實在,所以少爺買來做衣裳做善事,負擔較輕。」

「哪是善事,那是工資的一部分。」

「掌櫃的,王阿婆來了喔!」布莊外負責招呼的小廝對著隔間喊了聲。

方聿竹見陳掌櫃苦起臉,忍俊不住,「給我收起這張臉,去把王阿婆給帶進來吧。」

「是!少爺。」

怎麼這王阿婆是長得青面獠牙嗎?作啥听到她來就皺起眉呢?莫希凡好奇地看著,卻看見一個頭發花白、滿面皺紋、慈祥和藹的阿婆,抱著一大匹布隨著去而復返的陳掌櫃入內。

「阿婆,我都說了這布太重,要你找人通知我,我派人去你家搬就好,你怎麼又自己搬來了?」

方聿竹連忙起身,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王阿婆,就著陳掌櫃要人搬進來的凳子,在王阿婆身前坐下。

「沒關系,我身體硬朗,這點布我還搬得動,方少爺,您看看,今年我織的布還可以吧?」

方聿竹將布匹拉開了尺余,對上頭的花樣不意外,但莫希凡卻皺起了眉,伸出手指正要開口,方聿竹做了要她噤聲的手勢。

「阿婆的布一向物超所值,怎會不可以,去年您的曾孫剛出生,現在都會走會跑了吧?今年我價格給您高一些,讓您過年可以買些孩子玩意兒給您的曾孫玩。」

「不用了,我老婆子織的布花樣過時,再說方少爺買我的布是要做善事的,別再多花錢了。」

「不行,我堅持多給您一些,過年可以給曾孫壓歲,您若沒用完就存下來,以後您的孫子會陸續成親,曾孫會越來越多的。」

「方少爺,您真是好心人。」

「我說了買布不是做善事,別听陳掌櫃的,我是給那些臨時的工人做衣裳用的。」

「我這老婆子眼力是不好,但心眼可清楚得很。」

「謝謝阿婆夸獎,勞煩您跟著陳掌櫃,我已經交代好了。」

方聿竹對陳掌櫃比了幾根手指,陳掌櫃苦笑,方聿竹只是揮了揮手,要他照辦,他只好帶著那王阿婆離開小帳房,臨出門前,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詢問方聿竹︰「後院的池子清洗好了,隨時可以使用,包子也訂好了,送阿婆離開後,我便去挑人好嗎?」

方聿竹看了莫希凡一眼,對陳掌櫃搖了搖頭。「這回我去吧!我在這里悶得慌。」

陳掌櫃當然知道這個護衛的存在斷了少爺的風流韻事,布莊里少有人知這護衛其實是女扮男裝,但陳掌櫃是知道的,身旁跟了一個女人,少爺的確安分多了。

「那就麻煩少爺了。」

陳掌櫃離開後,方聿竹便轉身將桌上的布匹卷好,放在一旁陳掌櫃剛剛拿進來的布樣上頭。

「方公子,那布的花樣歪歪斜斜的,分明是織壞了啊。」

「花樣是有問題,但布是好布,做成春衣不悶熱又保暖,丟了可惜。」

「你給的布錢可不少啊。」莫希凡想起剛剛方聿竹對陳掌櫃比的手勢。

「王阿婆年輕時就是織布工,年紀大了,孫子也都成年後就在家頤養天年了。每年過年前她會織些布來賣給布莊,換點工錢回家,貼補過年采買,我剛到常州那年年前,在其它布莊看見被很不客氣趕出店門的王阿婆,因為那年王阿婆的眼楮有了毛病,與布莊談好要交的布花樣沒織好,布莊對客人失了信,自然把怒氣出在王阿婆的身上,所以我讓王阿婆以後改而把布賣給我,而王阿婆的眼力一年比一年差,這花樣就漸漸地不成花樣了。」

「然後你就做善事,買了這客人絕對不會買的布?」

「我沒打算賣,管它客人會不會買。」

見方聿竹無所謂地說著,莫希凡很是意外。與方聿竹認識得越久,她就越能看到方聿竹更不同的一面,想起初見他時他是被妒夫追殺著的,現在看來幾乎是兩個不同的人了。

剛剛他對王阿婆說話很是溫柔,就像把王阿婆當自己的長輩一般。

「希凡,我要出門去挑人,你一同去吧。」

「挑什麼人?」

「去了就知道了。」

說是要挑人,方聿竹卻先去了包子店,要店家推著推車,載了一車包子同行。

莫希凡不解,只是跟著一同往城西一座荒廢的古廟而去。

彷佛知道方聿竹會來一樣,已有不少乞兒群聚著等待,見方聿竹到來,連忙自動自發地排成一列。

「原來這些包子是打算賑濟的嗎?」

「不是,這是見面禮。我不是來賑濟,是來挑工人的。」

乞兒間若有身形較結實的,方聿竹就會將他們請到一旁,不管是不是方聿竹挑中的,每人都可拿兩個包子,很快的,包子就分送一空,方聿竹則要他挑出的人黃昏時到布莊去找陳掌櫃報到。

其中有幾名乞兒熟絡地應聲,看來是去年被挑上的人。

方聿竹交代好了後,才又領著莫希凡離開。

「你每年都會來這里挑人?」

「是啊!年節前後布莊的工作很多,需要很多人力,但也不可能一整年養著這麼一大群工人,所以每年年前我就會找些臨時工人。」

「那為什麼要找那些乞丐?」

「常州雖是富庶之都,但富者大富、貧者大貧,看著那些乞兒,我雖有心相助,但終究力有未逮,我方家並不是富可敵國,反正我布莊也是缺工,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真正願意月兌離乞討生活,後來在布莊待下來工作的也是有的。」

「可這些人要進布莊工作,得先好好的洗洗澡。」莫希凡想起剛剛到古廟時,要拼命忍著才能克制自己用手指捏著鼻子的沖動。

「剛剛陳掌櫃不是說了,後院的池子已清洗好了,你若有興趣,黃昏時可到後院去,會有幸得見一幅出浴圖。」

莫希凡皺了皺鼻子,語帶不屑︰「我才沒興趣。」

「布莊里的臨時工人有統一的服飾,所以身形有所限制,再者搬貨也需體力,所以才得每年讓人來這里挑,沒被挑中,至少還有包子可以領,所以來的人較多,自然選擇也較多。」

「那說要做善事的布料也跟他們有關吧?」

「是啊!每年工期結束後,我會讓人送他們一套衣裳,反正那些布也是滯銷的,讓他們有新衣裳過年時穿也好過把布放著養蟲吧,也因為是他們,才會不計較花樣,好穿舒適就好。」

「可這些人可以信任嗎?」

「我知道這樣挑來的人素質參差不齊,我會讓布莊里原有的工人每人分別管轄幾名臨時工人。臨時工人做的不外乎是些體力活,比如年前把倉庫里較喜氣的布料搬到離店口較近的倉房,以方便拿取,因為那些布平時幾乎沒人會買,所以年後還必須丈量存貨,收編入倉,還有年前需求量大,常常賣給一個客人的布,就多到一個小廝搬不了,我就讓原有的小廝充作監督,領著臨時工人送貨。」

「就沒出過意外?」莫希凡對于人性本善並沒有這麼大的信心。

「有一年我的一個小廝被打成了重傷,不但收的貨款被搶了,幾匹高檔的布也是,不過,這些人雖是乞兒,也是有自尊心的,他們認真做工攢錢,不甘心替一、兩個害群之馬背黑鍋,不過幾日就幫我揪出作歹之人送官。這世上,還是好人多過壞人的,若要為了那幾個壞人就放棄,那其他的好人也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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