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遇見狼 第四章
「六年了,這里才是你的戰場啊!」沉香桌案後頭,長相清俊的男子,坐沒坐相地取笑著正在書架前面埋頭整理文件的好友嚴暢野,「我說,全美今年最炙手可熱的精算師兼職業經理人,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回台灣去娶老婆?」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夕陽下美麗的芝加哥城,黃銅與青銅交織在一起的色澤,溫柔裹挾著冷峻,冷酷得到了稍許喘息。
六年了,他來美國六年了,擺月兌了青稚、成就了自己事業上的野心,他早已不是當年離開台灣時那個氣急敗壞的男人了。
「你坐得不是很舒服嗎,我的位子?」嚴暢野將最後一個檔案夾推進標示著「14年全球並購預案」的行列中,轉身看向那個霸佔了自己坐位的家伙八木宇。
八木宇停下轉動椅子的扭臀運動,不怎麼爽地答道︰「從大學到職場,你一直是我旗鼓相當的對手,我想要的可不是你讓賢,而是我將你打敗。」
「那你可以來台灣,反正你中文不錯。」嚴暢野不以為然,淡定得足以令所有將他當作對手的人吐血,那種眼神語氣就像在說,我要戰勝的只有自己。
「哦。」八木宇做出夸張受不了的表情道︰「我可不想去亞洲,想當年我回日本看望我祖父,只是和個小泵娘親了親嘴,人家就要我娶她啦!亞洲不適合我這麼風流倜儻的人。」
「今時不同往日。」那種女孩如今可能只有阿拉伯世界才有吧。
「我的口味已經被粗獷豪放的芝加哥妞兒養得很重啦!」
「既然你已在這里選好墓地,那麼誰也勉強不了你了。」
「喔,暢野,這方面你可沒資格說我。」誰不知道他嚴暢野是個瘋子似的痴心漢,要說墓地,他嚴暢野早舉起雙手將雙腳都跨了進去。
「所以我這次回去就是找死。」嚴暢野說得像是玩笑,可嘴角扯出的剛硬線條卻昭示著恨意。
八木宇反而笑了,明知故問道︰「你那個未婚妻起碼還算漂亮,有什麼不好的?別太折磨人家了。」
他走到桌邊坐在桌角,漫不經心地說︰「是她們折磨我,一個個一步步地把我往絕望逼去,也許你很快就能再見到我,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夠留住我,但我對那個人的信心卻是最少的。」
「那你現在還恨她嗎?」八木宇正經起來,風流如他,雖不識真心,但能夠讓嚴暢野如此出色的男人選擇的道路他也很好奇,長久以來嚴暢野總是贏他半步,是不是就是因為嚴暢野始終有著一顆隨時準備為了一個人豁出全部的真心呢?
「六年足夠我冷靜,她當時那麼做又有什麼錯呢?她愛我哥哥,在我哥哥死後,下決心離我這個心懷不軌的小叔子遠遠的,有錯嗎?讓我們做出公正的評判吧,她沒錯,錯的是我,我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女人,所以我作繭自縛了這麼多年。」
「她不是帶走了你家的傳家寶嗎?」八木宇將頭偏向一邊露出「你這個被情所困的傻瓜」的表情,「我還是更同意你媽的看法,我覺得她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窮女孩,要知道這樣的女孩在芝加哥可不少。」
「你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種人,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查黑市,並沒有那條項鏈的交易信息,那條項鏈是我哥送她的,是她唯一的留念。」嚴暢野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失戀的憤怒和偏見擊潰的青年了,經過六年的沉澱洗滌,他自信他的眼、他的心都很清明。
「當然也還有別種可能,但是……」八木宇突然笑著看向他,「我相信你,老兄,人生短暫,不顧一切地愛一回才痛快!」看他的表情依舊苦悶,便又接著問道︰「你這次回去,想必是征信社幫你找到人了吧,然後是跟你媽攤牌嗎?」
「沒。」嚴暢野聳了聳肩,臉色不好不壞,反正他也已經習慣失望了,「仍然沒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躲去了哪里,還是我媽有意在隱瞞些什麼,我想先不管這些,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總不能被沒有愛的口頭婚約束縛住吧。」
「所以說你是去解除婚約的?要我說,你那個未婚妻還挺正點的。」
「各花入各眼。」
「呿!」
過了一會,助手進來將證件及行李一並交到了嚴暢野手中,然後八木宇主動充當司機送他去了機場。
從空中俯瞰下去,大而破爛的機場越變越小,嚴暢野收回目光,向過去告別,他這次回去是下了某種決心的,過去並不愉快,哪怕未來也不愉快,但起碼也要向著愉快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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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郁的綠色由公路兩側一直鋪展到視線盡頭,不但如此,車一直開、一直開,蔥綠且低矮的山頭也是一座連著一座,這是城市所沒有的景色,嚴暢野索性將頂篷撤下,任清新而狂勁的風涌向自己,身上的火氣一下子降下去好多。
他不願惱怒,他想保持冷靜,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獲勝。
嚴暢野瞥了眼車載計算機上的時間顯示,算了算自己回國的日子,勞而無功的二十九天,盡管作好了心理準備,但事情的毫無進展還是免不了讓他有些煩躁。
和媽以及家族的抗爭並沒有取得勝利,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節奏,一點一點地瓦解著他的斗志,換做以前,就是殺了他也不能想象,那個一輩子逞強好勝的女人會有這麼無理取鬧的一面,而其中所隱藏的信息,他就算再不願理會也不得不理會,那就是爸媽老了,他們將希望都放在他這唯一一個兒子的身上。
加上蔣若愚那邊的消息依舊為零,所以他就像陷入了漩渦的船,只能眼看著動力即將耗盡。
嚴母在醫院重癥監護室演著苦肉計,與嚴暢野一番討價還價後,迫使他不得不答應與方徽瑤訂婚的事情,而現在,嚴暢野正是在去出席自己訂婚宴的路上。
他竭力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以便隨時悔婚,良心上雖然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必須尊重內心,若是真領了結婚證書,那謊言和怨恨就將充滿兩人的一生了,而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正常人想要的。
方家是這場鬧劇的另一主謀,所以當場表明自己的態度挫挫對方的銳氣,讓他們受點教訓也是他們應得的,嚴暢野現在就是這麼想的,一直被否定、一直得不到安慰的心揣滿了火藥,他真的急需一個卸除口。
唯一覺得歉意的就是方徽瑤,那個真的喜歡他到無法自拔,又將第一次給了醉鬼時的他的女人,這點確實讓嚴暢野感到不怎麼自在,如果他的薄情一定要給予一個人,那他現在唯一敢肯定的就是,那個人一定絕對不會是蔣若愚。
方家根據嚴暢野的要求,在中部的親戚所經營的農場里舉辦這場訂婚宴,並且盡可能的低調,而他們嚴家這邊幾乎沒去什麼重量級人物,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幾個表哥表妹,而嚴母因為這次將病危的戲碼做太足,所以嚴父得在台北陪著。
想到這里,嚴暢野就覺得有點可笑了,這幫長輩年紀越大,心智倒越是純真,還真當他相信了。
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跟別人一樣搭飛機,這一路的景色足夠撫平心頭的焦躁,讓他待會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繼續向南奔馳,離GPS上的坐標越來越近,漸漸可以看到教堂、谷地、住家,再繞上兩個彎,掛著「南田野苑」牌子的農場便到了。
門口有接待的人指引了停車的位置,他便又往里面開了十分鐘左右,停車場離宅子有了十分鐘的路,路上十分清幽,花園的設計完全尊崇英式,帶路的員工也不是很聒噪,除去這是一場鬧劇這一點的話,這一切對他而言還是滿愜意的。
幾株木蘭開得正好,香味很悅人,嚴暢野忍不住抬頭望去,因為那曾是蔣若愚的最愛,六年過去了,她最愛的可曾改變呢?
遠處的樹下走過一個人,那熟悉的身影讓他突然心悸不已,可還沒等他細看,強烈的陽光就已掩護著那人消失在一片紅色的花樹林里。
「剛才那邊那人,你認識嗎?」嚴暢野皺著眉頭問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而且她應該先看到了他,但是她轉身走開的動作卻又是那樣不疾不徐,根本不像認識他的樣子。
「哪邊?」帶路的員工一臉困惑,他們這農場大得很,員工也多,那邊也沒有人啊。
嚴暢野瞬間就失去了興趣,只當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