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上的戀人 第五章
章孟藜听得認真。「劉檢是官威十足型。」
蘇隊長哈哈大笑。「你說的,我可沒講。」
她無所謂,只接著說︰「那周檢就是安逸生活型。」
「周檢?他很有正義感,是我說的那一種積極主動偵查的檢察官,所以我們同仁都很欣賞他,跟他合作很愉快。」
正義感?「我們說的是同一人嗎?」她疑惑看他。
蘇隊長又哈哈笑。「當然。你剛來,對他還不夠了解,久了就知道了。」
「如果說他是積極主動,為什麼在我之前的書記官會留下那麼多工作給我?他應該督促不是嗎?」
「那位書記官很資深了,比周檢資深十年有吧,仗著年紀大,不能罵、不能催,一催就說體力差了,做不了太多事,周檢能拿他怎麼辦?」
「那為什麼劉檢言行那麼夸張,他不勸勸?我有請他勸一下劉檢,結果他問我,我是不是豬。」這樣的人,有正義感?
「你要他去勸那只憤怒鳥?」
「我就是看秀美姐工作很多,孩子還小,需要照顧,偏偏劉檢不體諒她。」
「林書記官讓你去找周檢幫忙說話?」
「沒有。她只是跟我抱怨。」
「難怪周檢那樣說你。你想,劉檢就是只憤怒鳥了,你還去招惹他,你不像豬嗎?」
她愣了一會,想,是啊,自己不就是豬嗎?沒事去惹劉檢做什麼?
「類似的事,以後你還會遇到。我告訴你,與你無關的就別太熱心。也許你覺得我這樣說很冷血,但是林書記官都不為自己說話了,你為什麼要幫她?一個連自己權益都不想爭取的人,別人也沒有責任為她爭取。她可以向上層反應,甚至匿名檢舉,但她只私下抱怨,表示她自己也不想得罪劉檢,你何必幫人出頭?」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好像不知該說什麼。
「你剛畢業吧?」
她點頭。「去年畢業的。」
「不是我瞧不起你,事實上,像你這樣的社會新鮮人,還未經過磨練,看事情的角度難免比較美好,是非對錯比較明確。或者應該說,人對未來都有一種憧憬、一種想象,但實際面來說,事實往往和想象中不一樣,社會很現實。」
站在三樓樓梯口,蘇隊長停步。「這事這里說就好,周檢面前就別提了。」
「……啊?」還在想著他方才那番話,未能反應過來。
「周檢剛進地檢署時,跟你差不多性子,只要遇上不公、不對的事,他緊咬不放,後來偵辦一件xing侵案件,被害人事後自殺,他心態受了影響,現在面對事情,他看的角度比較不一樣了。」
心態受影響?她憶起幾件年幼女童被xing侵,法官卻輕判嫌犯的案件,問︰「難道他也遇上恐龍法官,沒能重判,所以被害人才自殺?」
「情況相反。是被害人不願對方被判刑。周檢在起訴書中具體求刑十五年,最後法官依強制罪判九年兩個月,但被害人認為判得太重。」
「判太重?!」難理解。
「被告是被害人的親生父親。」他看一眼她震愕的表情,接著說︰「母親是中度智障,弟弟是輕度智障,小女生才國三,家中經濟全靠父親,她听見爸爸被判九年,擔心日後生活,留了遺書,以燒炭方式把媽媽和弟弟一起帶走了。」
他也是從一個學弟那里听來的。小女生小六開始遭父親猥褻,國三才知道那是錯誤的行為,常在周記里透露想死的念頭,導師及輔導老師了解後,報警處理。
校方低調,事情還是在班級傳了開來,小女生一方面面對同學異樣目光,一面面對檢方傳喚訊問,不停反復回憶那些不堪畫面,備受折磨。
遺書中寫到,父親恐嚇她,他要進了牢,家中少了經濟來源,她連書都沒得讀。她要求撤告,但xing侵是非告訴乃論,依法得強制執行。看不見未來的人生,小女生最後選擇帶著媽媽和弟弟一起離開。
蘇隊長稍帶過事件,感嘆開口︰「那個女生幾次對周檢表示不提告,但都被拒絕,此後對周檢滿心怨恨,周檢當時也不懂他那麼盡心盡力為她討公道、為她懲罰那個喪心病狂的父親,為什麼還要被她埋怨?一直到那一家三口燒炭死亡的事情發生,他才找到答案——他沒有考慮到訴訟過程中被害人面對的痛苦。」
所以,面對她對劉檢的不滿表達他才無動于衷,因為秀美姐不幫自己爭取權益的同時,也許有什麼考慮是她這個非當事人無法明白的?
「他很優秀啦,我跟你說真的。只是那件事情被新聞報導出來後,一堆網友留言罵他酷吏無情、冷血沒同情心,甚至說他只想成為司法英雄,那難免影響他的工作態度,所以你現在看他,才會覺得他安逸。」
酷吏無情……
「啊,難怪……」忽然明白為何幾次與他對話,他說話老帶有一種嘲弄的意味,原來是自嘲。
「什麼?」
「沒有。他之前說過,看事情不能單看一面,本來覺得他說的那些我都懂,現在才知道,他說的另一面不是我想的那種。」法條是冷的,司法官習慣站在法律角度判斷是非,忘了以人性角度去思考被害人。
「這就是想象和現實的不同,大家都要有些經歷才會成長啦。我剛——」
「對……嗯,我也不確定。」周師頤從辦公室走出,靠在走廊圍牆上,握著手機,另一手插在褲袋,低眼說話的他,唇邊隱約有溫柔笑意。「對啊,這星期值班,我也沒辦法,不過我盡量,有時間就回去,好不好?」
章孟藜听見他很輕柔的聲音。是什麼人能令他這樣溫柔?女朋友?
「好,我掛了。」結束通話,周師頤眼角滲笑,回身時腳步忽頓。
「蘇隊長什麼時候來的?」不經意覷見樓梯口人影,他問。
「剛到。」蘇隊長走過來,身旁跟著章孟藜。
周師頤納悶地看著下屬。「你怎麼會跟蘇隊長一起?」
「因為我去買晚餐,遇到蘇隊長,就一起上來了。」她晃晃手中袋子。
「還沒打算下班?」小菜鳥社會歷練雖不多,尚天真,但甚熱心,辦事效率亦好,交代給她的工作皆能迅速完成,沒道理這時間還不走。
「本來打算晚餐帶回來給秀美姐後就要走了,不過,我想留下來听你和蘇隊長的案情討論。」
他未有回應,只拍了下蘇隊長肩頭,兩人步入辦公室。這是要讓她听?還是不讓她听?她想了想,快步回辦公室,把晚餐遞給林秀美後,拿了筆記本離開。
「涼亭這張長椅上有采到一些指紋,不過椅子很多人坐過,也不是每一枚指紋都完整,比對後目前能證實的是死者確實在這椅子上待過,其余指紋無法完全比對出資料。」辦公室的長椅上,蘇隊長指著桌面上攤開的資料,對周師頤報告進度。
周師頤未開口,只是想,僅有役男與帶有前科紀錄的民眾才有指紋建檔,那些建檔資料中未必有凶嫌,從這追人,並不易。
他拿起桌面資料,一樣一樣看著。解剖李偉生的大體時,法醫提及原先判定的大量失血就是主要死因,但還需等胃里的藥物做進一步檢驗分析。另方面,從死者驚恐表情推測,應是在無預警下被凶嫌攻擊。
盯著命案現場的照片,周師頤開口︰「李偉生雙手被領帶捆綁,又出現這種驚懼表情,表示他在被綁當時,並不曉得凶手接下來將對他做的事,以致他被攻擊時才有這麼震驚與惶恐的神情。」
「S//M!」至此,章孟藜終于找到時機說話。
周師頤看著不知何時坐到身邊來的下屬。「你認為是S//M?」
「我猜的。我听說有些人的xing癖好很奇妙,皮鞭、手銬什麼的,李偉生有沒有可能有這種特殊癖好?」她表情認真地看著周師頤。「他可能喜歡刺激一點的xing愛關系,他們約在那里做,所以當他們在做那件事時,他才讓對方將他雙手綁起來,至于用領帶綁的原因,我猜是手邊沒手銬等這些道具。然後做完後,為了某件事起口角,李偉生的情人失手錯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