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上的戀人 第十六章
她眉眼專注,神情再認真不過。他看著看著,心里發軟,掀唇想說點什麼,手機響了。
「啊,電話!」她回首看著桌面上震動的手機,再看看手中雞蛋。
「周檢,我——」未竟,他已走過去拿來她手機。
周師頤滑了下螢幕,將手機貼上她耳邊,指尖不經意輕輕滑過她耳廓。她心微顫,看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喂?」頓了下,她揚眉笑,「什麼啊,他居然記得?」
她笑得生動,脖頸微微後仰,露出秀氣的下巴弧線,隨著她微仰頸的動作,手機微離她耳邊,她隨即側著角度貼上,不由自主往他身側移近。她不知又听見什麼,瞠圓了眼。
「真的?不是吧?可是媽,我白天都在地檢署欸……嗯……嗯……」眼神不經意一瞟,覷見鍋內水已沸騰。
「啊,水、水滾了!」章孟藜瞠大眼楮看他。「幫我關小火。」
他伸長另一臂,扭轉爐火,側過臉,就見她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不自在地轉開目光,一臉心虛。
「在跟我老板說話啦……才不是,你不要亂想,就只是同事關系……啊,反正我是沒辦法待在家里等的,不過,一般宅配都會電話確認吧,我跟我們科長說一下,跑回來簽收應該是可以的,要是真的沒收到的……」
周師頤盯著她笑得歡快的側容,不禁揣測,什麼事令她如此快樂?也許她不是笑點低,是還保有純摯的心。因為單純,連笑都很容易。
「好啦,我知道,媽再見。」結束通話時,章孟藜想著方才媽媽在電話中問起的事,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讓你幫我拿手機。」
他沒說話,只將她手機往茶幾一放。她模不著他情緒,只安靜將蛋黃和蛋白分離,接著開始洗菜。
周師頤回流理台前,看了她好一會,開口問︰「你媽媽知道我在你這里?」
她愣一下,還沒開口先熱了臉。「就問我在跟誰說話。」還問她為什麼這時間他會在她租處、問她和他是不是有什麼……但這種話,怎麼可能對他坦承。
「你怎麼說?」
「說跟我老板啊。」她洗著菜,冷水凍得雙手冰涼,臉頰卻不受控地發著熱。
他點點頭,半晌,又問︰「你說老板,她知道是誰?」
「知道。我家人會問工作情況、同事好不好相處等等的,我每天跟著你不是開庭,就是外勤內勤的,他們也知道。」邊說邊將青菜梗和蛋黃放入鍋里。
他又點頭,一會時間,才慢吞吞開口︰「他們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
「當然知道啊。」偏首看他,對上他目光,心跳快了,也不知在心虛什麼,她解釋︰「我家人只是關心我的工作,沒什麼意思的,你不要誤會。」
他沒說話,只一逕在笑。
「你……你笑什麼?」她垂眼,攪動了下湯。
「心情好。」他只噙著笑。
「……」古古怪怪。她將面體、菜葉、蛋白、調味料全入鍋,湯滾後,道︰「可以吃了。」
周師頤再自然不過地佔了沙發一角,低首吃面;他吃得認真,看樣子真是餓了。她不擾他,拿了出門前分析案情用的筆記,繼續寫著。
這個工作一向忙碌,每天最愉快的時光除了睡眠,大概就是用餐的時間,費去的心神、用掉的體力,皆在這時候獲得補充,所以除非情況不允,他從不虐待自己的胃,餓了就吃,大口吃,認真吃;他不求精巧,只求蓄飽身體能量,方能繼續下一輪工作。
解決了大半碗,感到胃袋獲得了飽足的對待,暖實感涌入四肢百骸,他才停筷。滿足的呵口氣,他扯松領帶,目光不經意便落在身旁那張安靜的側容。
她算不上文靜,但也非外放,很普通的性子,真要說特別,大概就是熱心和那份有點傻的正義感;她的熱心程度有點過了頭,連被戲稱憤怒鳥檢座的劉檢她也敢當面嗆,只為了替她科里同事要求公平合理。坦白說,她白目得可以,但似乎就是那份有話直言的白目,更突顯她的與眾不同。
此刻,她盤著腿,一本筆記擱在大腿上,咬著筆桿,垂眼凝思……好像習慣咬筆桿?他挪臀,湊近同看她筆記。「忙什麼?」
忽然貼近的氣息讓她反應慢了幾秒才開口︰「在想那兩件命案。」她看著那碗面,問︰「吃飽了?」
「沒,只是剛剛覺得有點熱。」說著,起身月兌了外套。
「人在室內,又喝熱湯,一定熱的。」她動作再自然不過,接了他外套,掛上一旁衣帽架。
她筆記隨手擱下,周師頤拿過,細細看著。
李偉生,吳宗奇,死因大量失血,胸、遭切除,疑遭xing侵或死前有過xing行為,深夜遇害,座車尚未尋獲,胃里驗出鎮定劑。
許朝翔,現任議員,李、吳兩人的雇主,高中同學。
三人共通點︰性好漁色,愛流連酒店,或找傳播妹助性。
章孟藜回座時,見他看得專注,有些不好意思。「周檢,那個我隨便寫寫的,你還是不要看了吧。」真怕被他嘲笑她的分析毫無幫助。
他抬首看她時,卻道︰「有想出什麼沒有?」
看他神色正經,應不是又在逗著她耍,她嘆口氣,說︰「沒有啊,只是覺得如果凶手不是變態,就是跟這兩個死者有仇。」
他點頭。「凶案往往離不開情和財,這兩件案子目前暫排除財殺;至于感情這部分,也沒有更多證據顯示這兩人和誰有感情糾葛,那麼,剩下的就是仇殺。」
「有什麼動機可以讓凶手連殺兩個?」
「我不知道。」他靠向椅背。這兩件案子不管怎麼看,都不像隨機或臨時起意,預謀殺人偵辦起來才是難。「唯一能肯定的是,許朝翔在態度上是心虛的。」
「他一定有什麼秘密。」
「還是要等他到案說明,才會有進展。」
「會來嗎?」
「他畢竟是議員,應該不會想被拘提。」說罷,舉筷吃著剩下的面。
看他一口接一口,心里涌出一種未曾有過的滿足感,即使那只是一碗泡面。好像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女生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為了情人為了丈夫,學
著做菜的心情了。原來,就是她現在的……她一愣,睜大眼看他,數秒後,忽然脹紅了臉,她低首瞪著筆記本。所以說,自己真的喜歡上人家了?
「剛才好像听見你要收什麼包裹是不是?」周師頤擱下筷子,喝了幾口湯仍未听見她聲音,側眼看她,只見她一張臉快埋進筆記本,他好奇湊近,問︰「想到什麼新線索嗎?」
她顫了下,只捏緊本子,垂著眼說︰「沒有啦。你、你吃完了嗎?」
「吃完了。」她古怪的反應令他多瞧了她幾眼,目光就這麼停留在她漫著紅暈的臉頰……臉紅?為什麼?
章孟藜扔下筆記本,起身端走碗筷。「我拿去洗,桌上那些草莓是你要的。」
「你說這全是你家里種的?」他揀了一顆較小的草莓。
他畏酸,一向不愛這類帶酸的水果,卻莫名其妙要她留給他,他何時也這麼無聊幼稚了?
「對啊,好吃嗎?」她沒看他,擠了點洗碗精。
他淺嘗一口,意外口中甜美的滋味。「這麼甜!」
「很甜對不對?大家都這樣說。」她有些得意,翹著嘴巴說︰「當初我爸說要用優酪乳制成有機肥料時,我爺爺罵他蠢蛋,沒想到種出來的草莓真的特別甜。我媽剛剛就是打電話來跟我說,一個跟我同村的國中同學去摘了我家的草莓,做了一個生日蛋糕要給我,他把蛋糕拿去我家,我媽用黑貓寄過來這里,讓我明天留意黑貓先生。」
「你今天生日?」
「後天。他今天早上拿蛋糕去我家,我媽覺得那是人家送我的,應該讓我自己收下,所以馬上就寄過來了。」
「你同學真有心。」他又揀了顆放嘴里,想著,她會希望有人幫她過生日嗎?
「我媽也說他很有心。這幾年都記得我生日不說,今年還親自用了我們家的草莓做了一個蛋糕給我。他很厲害,手很巧,比我這個女生還巧。」
比女生還巧?他默了幾秒,徐聲問︰「你那同學是男的?」
「對啊,就因為是男的,才覺得他特別厲害。他讀餐的,畢業後自己研究西點蛋糕,在網路上試賣,想不到大受歡迎,還建立出好口碑,現在在家自己接單自己做西點和蛋糕,生意很好,我這次回家听我媽說,訂單排到明年了。」
「能夠讓一個男生特地做生日蛋糕給你,可見你們交情深厚。」他再揀了顆草莓……這顆這麼酸?
「因為同村啊。他爺爺女乃女乃跟我爺爺女乃女乃是很好的朋友,我跟他從小就玩在一塊,雖然他爺爺女乃女乃不在了,不過我們兩家還是常有聯系。」不知想起什麼,她抿唇笑一下。「他爺爺女乃女乃對我很好,以前常常說讓我長大嫁過去呢。」
「這年代可不流行指月復為婚這種事,自由戀愛才能找到適合的對象。」他平聲說著,面上瞧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她納悶他的話,說︰「我跟他沒什麼指月復為婚這種事啊,他有女朋友了。」
「是嗎?」他又揀了顆草莓,往嘴里一塞,好甜。
他手翻著她的筆記,隨口問︰「他親手做生日蛋糕給你,不怕他女友誤會?」
她哈哈兩聲。「才不會。他女朋友是我大學死黨,當初是靠我幫忙,他才追到我死黨的,現在生日烤個蛋糕給我,也合情合理嘛。」
原來那個烤蛋糕的男人對她沒意思……周師頤忽然起身,道︰「晚了,謝謝你的面,我先走了。」拿了公文包,行至門口。
「外套!」她抓了他的外套,遞了過去。他穿上,兩手翻整著衣領,動作很斯文;外表天使,內心惡魔,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吧。她瞄瞄他,問︰「周檢,你這麼怕冷,要不要我借你一件大衣?」
他回身,目光定定落在她面上。「你干脆借我棉被,讓我裹著回去。」
「可以啊。」她大笑。「我被單是粉紅色的,你敢裹著走出去,我也不介意。」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穿上鞋。「走了。」
章孟藜看著他的背影,他突回首,她愣一下。
「怎麼了嗎?東西忘了帶?」
「不是。」靜了幾秒,他緩緩開口︰「後天晚上,一起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