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 第六章
「殷華?」聶湘忙追出去。
但人才到門口,就看到殷華使輕功如陣風飛走了,她只能怔怔看著,老半天說不出話。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莫名其妙的被抱了個……心慌意亂啊。
轉身回屋,兩道恨不得燒死她的惡毒視線穿過她的身軀,她速速轉頭,果然看到胡大娘以怨恨的目光瞪著她。
她抿緊唇,默不作聲,速速回屋,不管天氣熱,熨衣鍋子更燙,將大門關上。
胡大娘怨她恨她,只因她揭露了她家相公丑事。
她沒做錯。她用力握緊拳頭。
胡家大漢輕薄陳家姑娘,當他衣衫不整的從陳家出來時,被聶湘親眼看見了。
隔日,陳家姑娘上吊自殺,官府過來調查時,她說出了她前晚所見,官差因而抓了胡家大漢回去問審,證實的確是他強迫了陳家姑娘,才害得人家為保名節自殺。胡家大漢因而入獄,判刑二十年。
胡家一家老小從此恨透她,每經過她家門口必定吐痰,光洗那些惡心的痰液,她就不曉得要花多少功夫跟時間。
他們還曾經趁她不注意,把她剛洗好的衣服翻弄在地,毀了她一個早上的心血。
被百般惡整,胸口有氣難發,但她還是得忍。
他們家就這間小屋可棲身,目前洗衣的客戶也穩定,若是搬走,日子必陷入困頓。
她只能企盼佷兒成器,方能替聶家帶來一絲光明。
殷華的習慣一向是日陽西下便歸家。
沐浴、晚膳後,早早就睡覺,簡直比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農家還規律。
不過如此早睡的他常半夜醒來,天還沒亮就睜眼,閑來無事偶爾會出外晃晃巡街,某些專于夜晚作業的梁上君子才撬開人家的門窗入內偷竊,拿了有價財物循原路溜出,冷不防身後就傳來冷冷的一句——「往哪走?」宵小當場嚇得屁滾尿流,摔落窗下,縣衙大牢又多了犯人一個。
于是,敢在晚上出來活動的小偷也大大減少了,假以時日,祈本縣就可成為夜不閉戶的純樸良善縣城了。
殷華雖然很討厭當官差,厭惡當官差,但他卻是最為盡責的官差。
這晚,殷華用過晚膳,回了房,該是準備更衣睡覺的時候了。
丫鬟已經將干淨的寢衣放在床上,整間房間空空蕩蕩的。
由于下人見了他會害怕,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事先就準備好,譬如沐浴的浴水,譬如更衣的衣裳,晨起時的洗臉水……等等。他不需要任何人在旁伺候,他又不是沒手沒腳,更衣梳發這種事自個兒來便行。
他拿起床上的寢衣,思索了會兒,又放下。
他不想睡。
雖說他的作息一向規律,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毫無睡意。
他不知怎地,心老掛念著某人。
他穿回已月兌下的外衣,瞟了掛在牆上的鐵鏈一眼,心想他不過出去一會兒,應該不需用到武器,就算沒武器,憑他的能耐赤手空拳要拿人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他總不會難得這個時間出去一趟也會遇到犯人吧?
走出居住的廂房,站在大門口,他又停步沉思了起來,過一會兒舉步,轉往後院。
後院西北一角,養著各式家禽,他森冷的目光朝籠內咕嚕咕嚕叫的雞只們掃過一遍,那些原本還在「聊天」的雞,一被他目光掃過,就像被狐狸盯上,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聚攏在一起,互相找掩蔽。
他信手抓了只最肥女敕的,掐了頸後,大雞頸子往旁軟軟一歪,昏了過去。
正拿了剩菜剩飯要來喂家禽的廚娘看到他手上竟抓著只雞,睜大了不解的眼,卻沒膽量問一向吃素的少爺抓了雞想干啥。
殷華未多看她一眼,運起內勁,直上屋頂,向著東南方而去。
「姑姑,晚膳好了沒?」坐在廳房,聶芃放下手上的書本,往右方廚房喊著。「芃芃好餓。」
「凡凡也好餓。」聶凡是上半身都趴在桌上了。
「好了好了。」聶湘拿著蒸好的饅頭跟兩樣青菜走了出來。「芃芃去叫女乃女乃吃飯。」
「女乃女乃。」聶芃躍下椅,朝著坐在房間內發呆的聶嬸喊道,「吃飯了。」她喊了數遍,聶嬸才回過神來。
「吃飯了?」
「嗯。」聶芃攙扶著聶嬸走向客廳、飯廳、書房、熨衣間共享的廳房。
一家四口圍著一張四方桌而坐,聶凡忍不住餓伸手拿饅頭。
「凡凡!」聶湘拍掉佷子的手,「用膳前要做啥?」聶凡嘟了嘟嘴,「要向神明祈禱。」于是,除了聶嬸,三名姑佷雙手合十,喃喃念禱著。
「請菩薩保佑殷華長命百歲。」
「請菩薩保佑殷華身體健康。」
「請菩薩保佑殷華抓到犯人。」一人一句,都是為了殷華祝禱,這是他們每日吃飯前的「儀式」。
「好了,用膳吧。」聶湘拿起筷子。
兩只小手立刻抓了饅頭就啃。
「今天夫子同你們教了什麼?」聶湘問。
「夫子今天教我們……」殷華一來到聶家,就听見了自己的名字。
還以為他們是在談論他,怎知竟然是在祈求神明保佑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他隱蔽在窗後,微偏著頭,打量屋內的情況,只見除了聶嬸,另外三人均閉著眼,雙掌合十,虔誠的模樣跟在寺廟里拜拜沒兩樣。
這家人是怎麼著?用個膳還要先替他祝禱?
難怪這兩個小鬼頭一見到他便直喊他名諱,小鬼頭的姑姑也一樣,原來他們每天都將他放在嘴上提?
抓在手上的雞醒了,發出「咕咕」的聲音。
「有雞叫聲。」耳聰目明的聶凡喊。
「怎麼會有雞叫聲?」聶湘也听到了。
那聲音很明顯來自窗外,不是鄰居養的雞。
「是不是許嬸家的雞跑出來了?」聶芃猜想。
「我出去看看。」聶湘起身。
萬一是許嬸家的雞跑出來,得幫著抓回去才行。
她走來門口,冷不防有具瘦高的身軀擋住了她的去路。
「叔叔!」咬著饅頭的聶凡迅速沖過去。
「哥哥!」聶芃跟著沖過去。
「你怎麼會來?」兩人異口同聲。
殷華低頭看著小臉掩不住訝異的聶湘,水眸閃過一絲窘,似是想起下午的事了。
殷華也有那麼些不知所措,但他一向擺著冷臉,所以誰也看不出他心湖中的波濤洶涌。
他覺得,胸口又隱隱發疼了。
奇怪,他一看到她就發疼,但若抱著她又會無恙,這是什麼怪毛病?
「誰呀?」背對著門口的聶嬸轉頭問。
怕被聶嬸認出殷華,到時又要叫人燒金紙,聶湘連忙將殷華拉到屋外。
兩個小鬼頭已經很自動的站在他抓著雞的右手邊,好奇的逗弄那只想掙扎逃月兌卻無能為力的大肥雞。
「有什麼事嗎?」聶湘問,小小的臉蛋有些發紅。
她也不知她在心跳個什麼勁。
這男人她認識十八年了,雖然嚴格來說,她前兩天才跟他說上第一句話,但平時「殷華」這個名字,可是每天都掛在嘴上的。
因為對他的愧疚,每天都要跟佷兒女祈禱他的身體健康,她也不避諱讓佷兒女知道這件事情,聶家就是對殷華有愧,將來若有余力,就該補償。
對聶家來說,殷華是個存在于生活中的人,聶湘常跟佷兒女談論有關他的事,所以他們對于殷華也是耳熟能詳了。
殷華小她五歲,以年紀來說就是個弟弟般的男子,都還沒行冠禮呢,怎知,忽然被抱那麼一下,她整個人就不對勁了。
這該不會是人家說的「思春」吧?
一抬頭,就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她覺得外頭好熱,人都要冒汗了。
殷華舉起大肥雞,在聶凡、聶芃四只眼楮虎視眈眈之下,拉起聶湘的手,將雞放入她手里。
雞一失了殷華內勁的拘制,立刻活蹦亂跳起來,聶湘抓不住,松了手,雞就逃了。
「雞逃了呀!」兩名孩子忙著圍捕。
一見雞亂跑,殷華習慣性的甩出右手……雞還是在亂跑。
「殷華?」聶湘不解的看著姿勢帥氣,卻不知在干啥的殷華。
殷華呆了呆,這才想起他沒把鐵鏈帶出門。
他心頭有些發窘的往前躍了幾步,虎口往大肥雞後頸伸去,略一施勁,大肥雞又暈了過去。
他再次將雞塞進聶湘手中。
「這是……」
「加菜。」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施展輕功飛走了。
「好帥氣呀!」聶芃一臉痴迷的看著「未來丈夫」的英姿。
「有雞可吃嗎?」聶凡則是涎著臉,欣喜瞪著昏厥的雞。
聶湘則是傻楞楞的望著已經不見人的夜空。
加菜?
他特地送了雞過來給他們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