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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第十三章

第七章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玉環過世已滿七個年頭。

玉環過世,最傷心的除了韋平就是杜李氏。杜李氏氣玉環過世時韋平不在身旁,將氣全出在他身上,竟是連玉環的墓還有兩人的女兒都不給見,任韋平怎麼求也不心軟。

李家雖然也氣韋平沒有好好照顧玉環,可女人生孩子難產,就算韋平在也頂不了事,因此也覺得杜李氏做得有些過分。可杜李氏是玉環的母親,誰又能跟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談什麼道理?

韋平在李家前面跪求岳母,生生跪暈了幾次,許多人都有見著。鄰居說了閑話,杜李氏也不在意。

最後是杜李氏的爹看不下去,對女兒說玉環既然嫁給了韋平,就是他們韋家的人,她生是韋家人、死是韋家魂,這才讓杜李氏點頭答應讓韋平給玉環上墳。只不過她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希望讓兩人的女兒舍入空門,為玉環祈福。

玉環乃是難產而死,這在習俗上算是枉死,杜李氏這作法不算罕見。

韋平原先不肯,但身旁的人都勸他暫且答應,別再跟杜李氏沖突,等到過幾年女兒大了些再找機會接過來便是。韋平無奈只得答應。

這日韋平又拎了口竹籃前來祭拜玉環。

「玉環,我來看你了。」韋平憐惜地撫模玉環的墓碑,接著從竹籃里拿出各項工具。他先是把玉環的墓碑擦了擦,又拿鐮刀把四周的草給清了個干淨,最後才又拿出幾樣小菜與一小壺梅酒、兩只杯子。

韋平給兩個杯子斟上酒,也不說話,就只坐在玉環的墓碑旁,偶爾喝口酒、夾兩筷子菜。

玉環的墓旁時常有螢火蟲出沒,韋平只要得空就會像這樣帶上酒菜過來與玉環共,靜靜地看著螢火蟲在草叢間出沒。

這七年來,韋平改變了許多。

從外表上來看,自從得知玉環的死訊,他就開始穿黑衣。旁人都以為他情深,肯定會給玉環守滿一年的喪,哪知他一守就是七年。

韋平雖不富有,但他老實勤快,待玉環的好沒有二話,對待亡妻更是情深義重,旁人都看在眼里。

自從韋平換上黑衣起,就沒再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幾件黑衣穿了幾年下來都已經開始發白,有人看他著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想要為他牽線說親,都礙著他那一身黑衣不好意思開口。

隨之一同發白的卻還有韋平的頭發。眾人見他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頭發就白了大半,都嘆是他太過思念玉環。

這七年來韋平的外貌變了不少,個性上也有不小的改變。

過往韋平的個性雖然沉穩,但一群伙伴該玩該鬧時卻也不落單,話雖然不太多,有空時還是會與人閑聊幾句。自從玉環過世後,韋平的話少了、笑容也少了許多。

不知不覺間七年過去,韋平在眾人的記憶中只剩一個面目模糊的形象。提起他人人都曉得,但要具體地說些什麼,卻都有困難。

「玉環,你覺不覺得今天的酒跟過往有什麼不一樣?」韋平對著墓碑輕聲細語地問。

墓碑沉默著,韋平卻是一點兒也不介意,徑自答道,「這壇子酒是我今年剛弄的,你覺得如何?我覺得不好喝。明明是一樣的材料、一樣的做法,我弄的就是沒你做的香。」韋平望著墓碑,不知不覺就落下淚來,口中輕喃,「玉環,我好想念你……」

自從你走了,酒不再香、花不再紅、天空不再碧藍。從不知沒有你的日子可以這麼難挨,簡直度日如年……

韋平凝視著墓碑,無聲地道。

這些年來,韋平無比想念玉環,想念得狠時,恨不得能隨她去了,可一想到女兒,想到被送進尼姑庵至今不得一見的女兒,韋平又覺放不下心,只能強自振作。

女兒是玉環與他唯一的連系,他不能對她不管不顧。

韋平心中一直想著要將女兒接回來,要供給她最好的生活,把虧欠了妻子的全部補償給女兒,于是愈發辛勤地工作。

他每日除了工作外,就是想念玉環,得了空就來看她,也不再多做其他的事。

「你怎麼就是不來看看我?」韋平嘆息著。

一別經年,芳魂幽幽,魂魄不曾來入夢。連相思都無以憑借。

有人說人生很短暫,眨眼即過。韋平卻覺人生無比漫長,怎麼等也像等不到盡頭。

「哎蝴……哎蝴……」

正自思念著玉環,忽地听見若有似無的申吟聲,韋平大驚之下還以為是玉環顯靈,連聲大喊了好幾聲,「玉環,你來看我了嗎?」

「哎……」

又細一听,發覺聲音蒼老,不像玉環的聲音。

韋平有些失望,卻也不放心老人家,便又大喊,「誰在那兒?」

「誰來扶老夫一把……」蒼老的聲音听起來頗為痛苦。

韋平怕是有老人家在這山上摔倒了,立即循聲前往查看。

韋平給玉環遷葬的墓位置極好,平日背風面水視野開闊,夜間繁星密布,不遠處有小溪流過,除了冬季,都能夠見到玉環喜歡的螢火蟲出沒。就是偏遠了點,孤墳獨墓的。

若是換作別人,在這樣杳無人煙的地點听到有人哀嚎,怕不是山精鬼怪出來了;可韋平自幼在這附近長大,沒見過,更是天生不怕鬼怪,便不曾往那方面去想。

韋平找了一會兒,這才在一個山坳處發現一名老人。老人身穿藏藍布衣、頭上白發扎了個高髻,乃做道人打扮。

「老先生,您沒事吧?」韋平趕緊跳下山坳,來到老人面前問道。

「小伙子,我腳扭到了。」老人皴著眉,額上全都是汗。

韋平聞言立即蹲為老人查看,見老人腳上有綁腿就想去解,手才一觸到綁腿老人就不斷發出悶哼,顯然傷得不輕。

韋平見狀也不敢貿然去動老人的腿,只好道,「我家就在附近,不如到我家休息一下吧。」

「哎,也只好如此。」老人一嘆,「只能勞煩小伙子了。」

韋平聞言背過老人蹲下,將老人小心背到了背上。

回到玉環的墓前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勞煩老人幫忙提燈籠與竹籃,韋平便小心翼翼地將老人背回了家里去。

韋平將老人小心背回家中後,立即給他解開綁腿,用冷水敷了一陣,之後又拿來自己熬的草藥膏,厚厚給他涂了一層。

老人覺得好多了,長吁一口氣。「小伙子,這回真多虧了你,否則老夫還不知下場如何。」

韋平見老人家眉眼極長、雙耳肥厚,不敢居功。「哪的話。老人家福德深厚,必定能逢凶化吉。」

老人家哈哈一笑,「小伙子倒是會講話。」

「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還有,這麼晚了,您怎麼會摔到那山坳里去?」韋平不解的問。

紅花渡這邊平時人煙罕至,這老人家獨自跑到這里來,還真的不是件平常的事。

「老夫嘛……你就稱老夫『南山居士』吧。至于為什麼摔了,哎!還不是跟朋友喝酒喝的……說到酒,我剛才一直聞到酒香,不如分點予老夫嘗嘗味道。」這南山居士一提到酒就來勁兒了,與剛受傷時蔫蔫的模樣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南山居士回答詭異,韋平不是多心人,倒是沒發覺奇怪,只道,「居士的腳傷了,這傷筋動骨的,還是不要飲酒吧。」

剛才韋平背著南山居士時就聞到他身上有酒氣,顯然是個離不開酒的老酒鬼。不是他小氣,而是傷了筋骨確實不能飲酒。

「哎,我都已經是這把年紀,這腿腳好不好已經無關乎酒,倒是肚里的饞蟲不治才真是難挨。」

南山居士長吁短嘆,弄得韋平不給他酒喝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又想說梅酒酒氣薄,少少喝一點沒有關系,便道,「那就喝一點吧。橫豎我平日也都是一個人飲,今天難得居士來作客,就陪居士共飲一杯。」

南山居士點著頭連說了三聲好。

南山居士年紀大了,韋平怕他空著肚子淨酒對身體不好,就下廚炒了一盤花椒河蝦、一盤鹽花生。這兩道下酒菜與梅酒的清澈不甚搭配,南山居士也不在意,吃喝得非常開心。

「都是我那些道友不好,說好了要分我一杯蟠桃酒,結果……嗝!自己干了……一滴也沒留給我……」

兩人吃喝到半夜,南山居士開始胡言亂語。韋平開始還不覺如何,只當是他酒後亂言,听著听著卻愈覺奇怪,如今這句話更是讓韋平心中一驚!

韋平這人老實,並不代表他笨,當下立即給南山居士勸酒,最後連當年與玉環一起釀的小半壇梅酒都不惜拿了出來。

韋平與玉環都不是好酒之人,韋平更是不喜甜食,因此當年那壇酒還有剩下。玉環過世後韋平也舍不得拿出來喝,至今還留下一些。

「好酒!」南山居士一喝就忍不住大贊一聲。「酒乃至情至性之物,就該由至情至性之人來釀!」

「居士既然喜歡,不妨再來一些。」韋平不惜本錢的不斷給南山居士斟酒,一面小心套話,「您剛才說的那個故事我覺得很有趣,不如再說一個與我听听?」

「這有什麼難的,老夫知道的故事可多了……」南山居士本就有些醉,被韋平這麼一灌更加神智不清,口沒遮攔地講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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