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主宰 第二章
任念南勾起唇角,忍不住模了模她的頭發,卻模了滿手的水,挑了挑眉毛,一邊用衛生紙擦手,一邊說︰「現在說吧。」
崔小兔沉默了很久,任念南也沒催她,外面雨越下越大,擋風玻璃上淌過一條條小溪,最終匯集成汪洋。
「因為媽媽不能生育,我才能夠離開育幼院,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我知道我該知足,後來媽媽治好了病,懷上了小寶寶,可是我忽然覺得好難過,那段時間剛好面臨指考,全家的注意力卻全都在小寶寶身上,誰都沒心思理我。
指考前一天,媽媽突然陣痛,我和爸爸都很緊張,冒雨送媽媽去醫院,指考的時候我發燒了,整個腦袋都暈暈的,考得亂七八糟,爸媽沒怪我,反正他們有了小寶寶,我怎麼樣也無所謂了吧,那我留在那里還有什麼意思呢?」
崔小兔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濕潤的大眼也跟窗外一樣下起了滂沱大雨,像是下到了任念南的心里,他忽然也有點難過。
任念南本來就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面,沉默了半晌,最後也只擠出了一句,「如果妳不回家,那妳又能去哪里?」
是啊,她又能去哪里呢?離開了家,她就像游魂一樣在街上游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著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肚子餓得咕嚕叫,後來餓過頭也不覺得餓了,只覺得冷,冷意好像隨著雨水透過皮膚,一直滲到骨子里,冷到麻木。
如果這樣沒有目的地走下去,她應該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吧?
爸媽應該沒發現她不見吧,反正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小寶寶身上了……
崔小兔重新安靜下來,只抬起一雙還在哭泣的眼楮,無聲地瞅著任念南。
任念南撫額,有點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基于現在的情況,他只有一個選擇了,「行啦,妳可以先在我那里暫住一下,沒問題吧?」
崔小兔點頭如搗蒜,任念南右眼皮用力跳了一下,隱約感覺到自己招惹了一個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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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磁卡打開大門後,任念南順便按下電燈開關,視野瞬間亮如白晝,映照出將近二十坪的客廳,客廳統一采用冷色調,比主人還要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里面略顯空蕩,只有幾件名牌家具孤零零地待在最適當的地方。
「妳一定受涼了,先去洗澡吧。」任念南把她送去了浴室,「浴巾在外面的櫃子里,應該有新的,至于睡衣我去找找,找到了再拿來給妳。」
「喔。」崔小兔也不問任念南要幫她找什麼樣的睡衣,乖乖地走進了浴室。
任念南替她關上門,折回了房間,翻遍了櫃子也只有幾套前女友留下來的睡衣,他前女友走的是狂野火辣美艷路線,睡衣一套比一套性感。
崔小兔才十七八歲,乖巧可愛,青澀得跟春天剛萌芽的柳樹似的,要她穿這些也太不倫不類了吧,但他這里除了這幾件女性睡衣,剩下的都是男人穿的。
搖了搖頭,任念南各拿了一套,敲響了浴室的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一條縫,鑽出一個被熱氣燻得終于恢復了血色的小腦袋。
「我只找到這些了,一套是我前女友留下的,一套是我的,但還沒穿過。」
門縫里又探出了一只細細白白的藕臂,一點都沒有猶豫,迅速地把任念南右手上的那件睡衣搶了過去,那是他的睡衣。
任念南模了模鼻子,「妳受涼了,待會多泡會,去去寒氣。」
「喔。」
任念南見自己不走,崔小兔就不關門,只好先走開了,果然沒一會,耳邊就傳來了清脆的關門聲。
任念南沒有回頭,徑自走到離浴室最遠的陽台,然後掏出手機撥了崔瀾寧的號碼,鈴聲響了好一會,最後接起電話的卻是一個女人,「喂?」
「崔大哥在嗎?我是他的同事任念南。」
「喔,他在洗澡,待會我請他回你電話?」
「不用了,妳一定是嫂子,我只是想問問,你們的女兒崔小兔怎麼樣了?」
「小兔啊……瀾寧一定跟你說了吧,小兔這次考砸了,不過她很堅強也很平靜,應該沒事的,從小她就是一個不會讓人操心的孩子。」
崔母的聲音悅耳動听,卻讓任念南覺得十分刺耳,「那她現在在干嘛?」
「下午之後就沒見過她了,應該去同學家了吧,跟同學好好談談心,什麼煩心事都沒了,到時無論她選擇重考還是直接入學,我們都會支……」
任念南冷冷地打斷了她,「她離家出走了,剛好被我踫上,現在在我這兒。」
「啊,怎麼會?老天,怪不得她這次出門沒報備,我還當她心情不好懶得說話,但是好好的,她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考得不好又有什麼關系,我們又不會怪她,不好意思,小兔給你添麻煩了,等瀾寧洗完澡,我們馬上去接她。」
「不用了,已經很晚了,你們又要忙小寶寶的事情,等她冷靜下來後,我會把她送回去的。」
雖然一開始打電話的初衷確實是為了送走崔小兔,但現在他卻不放心把她交給她不負責任的家人,她確實是個燙手山芋,但也不能隨手扔出去,會把她扔壞的。
「喔,那麻煩了。」崔母回道。
任念南掛斷電話後也沒急著回屋,他雙手撐在欄桿上,望著黑得化不開的天空,心情也彷佛這天空一樣郁郁沉沉。
「任叔叔、任叔叔……」
屋內傳出的清朗呼喚讓任念南回神,他拉開陽台與客廳之間的玻璃門,看見了崔小兔。
她跟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樣,縴細的身體藏在寬大的睡衣里,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烏黑的頭發還濕濕的,幾縷發絲黏在臉頰上,更襯得皮膚晶瑩剔透、吹彈可破,一雙烏黑的眸子無助地望了過來,小小的牙齒咬住下嘴唇,三分無措、七分倔強,意外地惹人憐惜。
「看樣子這衣服果真太大了。」任念南替崔小兔挽起袖子,露出被藏在其中的兩只白玉般的小手,「去把頭發吹干,吹風機在浴室里,我去幫妳煮姜茶。」
任念南剛要轉身,衣服的下襬卻被崔小兔拉住了,他訝異地回頭,卻對上一張表情糾結的小臉,「任叔叔,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任念南愣了愣,「誰教我倒霉撞上了妳,妳爸好歹是我同事。」
「我爸他們……」他們發現我不見了嗎?他們擔心我嗎?他們有在找我嗎?
任念南看崔小兔欲言又止的樣子,心思通透的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有些話說出來更傷人,而他並不想說謊。
沉默了幾秒,任念南才避重就輕地說︰「我打過電話報平安了,妳不用擔心。」
「喔。」崔小兔不是笨蛋,當然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怔怔地松開手,故作鎮定,一雙漂亮的大眼里還是掠過了失望的神色。
任念南也有些于心不忍,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去煮姜茶了,走到客廳轉角回頭看,卻發現她還站在原地發呆,如同迷路的孩子。
任念南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有當女乃爸的天賦,不僅煮了姜茶給崔小兔喝,而且還要幫失魂落魄的她吹頭發,她的頭發倒是非常柔軟,微微帶著濕意,柔軟順滑得跟絲綢一樣,吹完頭發,他忍不住又多模了幾把。
「可以了,睡這個房間吧。」任念南帶著崔小兔去了客房,客房十分整潔,跟客廳如出一轍,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什麼都沒有。
有容身之所就該謝天謝地了,崔小兔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她乖乖地爬上了床,把被子拉過腦袋,于是呈現在任念南面前的就是一條白白的大蟲子。
「這樣睡……」任念南頓了頓,還是沒有糾正她的睡覺習慣,替她關了燈出去了。
她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就隨她吧,等她睡熟了,他再過來把她的小腦袋從被子里撥出來就好了。
任念南回到書房,拿出從公司帶來的賬目,一頁一頁地審閱起來,然而看著看著,眼前的數字卻成了無法溝通的蝌蚪,怎麼樣也沒辦法看進大腦里。
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任念南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心里有些微的不情願,以至于過了好一會才按下了接听鍵,「媽。」
電話那頭傳出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念南,今天是你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一個月前已經跟你說過了,你怎麼一直沒有出現……」
「啊,對不起,媽,最近工作忙,我忘了。」
另一端沉默了好一會,才幽幽嘆了一口氣,「沒事,是我不好,應該今天早上再跟你確認一下的,好了,我不打擾你了,你別太累了,早點休息。」
她對他的口氣總是這樣,謹守本分,沒有絲毫逾越,如同他們兩人只是初相識的陌生人,但她分明是他唯一認可的家人。
「嗯。」
任念南默默地望著手機屏幕暗了下來,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線。
他是真忘了還是故意忘的?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不想深究。
他唯一能確定的一件事是,他不想去所謂的妹妹的婚禮,都快十幾年不曾會面,就算擦肩而過可能也認不出彼此,她卻堂而皇之地佔著他唯一的親人,這樣的她怎麼能不讓他嫉妒,即使去了她的婚禮,又怎麼能送出真心的祝福,所以他不去,對誰來說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雨夜的天空黑濃如墨,卻抵不過他眼底的黑,沉沉的,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