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中秋 第四章
常中秋正寫得專心，就听見吳剛道，「莎曼不是我女朋友。」
寫得認真的常中秋約十秒後才將這句話听進去，手中的毛筆再次停頓，墨跡又暈開，不過這次她沒空注意。「啊？」抬頭看向吳剛。
吳剛仍是一臉平淡，「只是伴而已。」
「又是伴哦。」常中秋不怎麼意外。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過吳剛的伴。「你的伴換得還真快。」才半年又換一個了。
吳剛沒回話，只是默默寫字。
常中秋也低頭，可寫不下去了。她抬眸瞄吳剛一眼、兩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跟那個莎曼是出差時認識的？」
吳剛拿著毛筆的手不著痕跡地頓了下，「嗯，算是。」
「哦。」常中秋沉默了下，又問，「不是說要出差一年嗎？怎麼才半年就回來啦？」
「因為我被趕出公司了。」
「哦。」常中秋點頭……不對！「什麼？」她驚訝地瞪著吳剛，「你怎會被趕出公司？有人欺負你？不會是你那個繼母的女兒吧！啊你爸咧？沒為你出頭嗎？你那個沒良心的爸就這樣把你趕出公司？靠！你不會就這樣溜溜被趕出來了吧！」她瞪大眼，說到最後差點激動拍桌。
吳剛給常中秋一個鄙視的眼神，「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被灰溜溜地趕出公司。
「也是。」常中秋點頭。憑吳小剛的卑鄙無恥怎麼可能呢……
「我拿了公司的機密文件。」
向來只有吳小剛欺負別人的份，他怎麼可能會被欺……「什麼？」常中秋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呆楞楞地看著吳重復一次，「你拿了公司的機密文件？」
吳剛微微一笑，「還把那機密文件賣給敵對公司。」他的語氣很輕松，就像在說午飯吃鹵肉飯好不好。
常中秋眼楮圓睜。
吳剛再補上一句，「莎曼就是敵對公司的人。」
「……」常中秋的腦子已經卡住了。
吳剛放下毛筆，將再次寫完的宣紙吹干，放下，說出總結，「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
※※※※※※
常中秋認識吳剛時，正值五歲。
她家隔壁一直空著的房子搬來了新鄰居。
五歲的常中秋站在自家門前，好奇地看著新搬來的鄰居，村里的人也都圍在四周，歡迎回村的娃兒。
老媽說搬進隔壁的阿姨也是在村里長大的，是老媽的好姊妹，不過後來離開安樂村了，現在又搬回來了。
老媽說這些話時聲音彷佛帶著嘆息，感覺好像不怎麼快樂……如果硬要找個例子的話，大概跟老爸被老媽罰睡在客廳時的表情很像。
其實，現在圍在四周的大人們表情也都很奇怪，她還听到村里最八卦的劉嬸小聲說外頭太亂了，難怪阿瑞會被拐，可憐阿芳就一個人帶著孩子回來。
她听得懵懵懂懂的，想再細听，一輛載著家具的貨車就停到隔壁門口，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然後她就看到一個很漂亮的阿姨抱著一個很漂亮的小孩下車。
她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漂亮阿姨，心里覺得這阿姨長得跟電視上的明星一樣好看，手上抱著的小孩也長得像洋女圭女圭一樣，感覺跟村里的小孩不一樣……
硬要比喻的話，就是星星跟雜草的差別吧。
自動把自己歸類成雜草的常中秋好奇地看著漂亮的小女圭女圭，她看到老媽上前抱住漂亮阿姨，然後漂亮阿姨就牽著小女圭女圭走到她面前。
「嗨，小中秋妳好，我是芳姨，這是小剛，比妳小兩個月，妳願意跟小剛當朋友嗎？」
哇！漂亮阿姨連聲音也好好听哦！
面對這麼漂亮溫柔的阿姨，向來像小男生一樣粗魯的常中秋不禁有點小害羞，她紅著臉，用力挺起胸膛，「芳姨妳好，我願意跟小剛當好朋友！」說著就要去牽小女圭女圭的手以茲證明。
不過同為五歲的吳剛完全不領情，臭著臉拍開常中秋的手。
「小剛！」陳景芳斥責兒子。「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跟姊姊道歉！」
吳剛倔強地抿著唇，別開臉。
「阿芳沒關系。」唐月滿趕緊上前打圓場，「小孩子嘛！」然後朝女兒道︰「中秋，要好好照顧弟弟、禮讓弟弟，知道嗎？」
常中秋點頭，一點也不在意被拍開的手有點疼，傻呼呼地對漂亮小女圭女圭笑。
常中秋的笑容看在哪剛眼里，只覺得眼前的女生笑得真蠢。
從那之後，常中秋就常跟在吳剛旁邊，照顧這個新來的弟弟。雖然吳剛對她總是沒好臉色，不過粗神經的常中秋一點也不在意，她一直記得老媽的話，要禮讓弟弟。
而且芳姨不只溫柔漂亮，做的點心也好好吃，每次芳姨為了謝謝她陪吳剛玩，就會請她吃好吃的點心，跟好吃的餅干蛋糕相比，吳剛的壞脾氣根本不算什麼。
向來平靜的安樂村，因為陳景芳和吳剛回來似乎變得熱鬧了些，常中秋也從大人們的閑聊里隱約知道了一些事。
她知道芳姨也是在村里長大的，還有個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戀人，兩人感情非常好，結婚後兩人一同離開安樂村在外打拼。可後來芳姨的老公愛上了有錢，家的女兒，就拋棄芳姨和小孩，當有錢人家的女婿去了。
嗯，跟八點檔的劇情好像哦！
可是現實卻不像八點檔那樣，能當笑話看看就過去。
「小剛，你的手怎麼啦？受傷了？」常中秋看到吳剛手臂有好大一塊黑青，嚇了一跳，急忙抓住吳剛的手想卷起他的袖子。
吳剛用力甩開常中秋的手，憤怒地瞪她。「關妳什麼事！」然後沉著臉又補一句，「妳看錯了，我才沒受傷！」
常中秋困或地皺著小眉頭，抓著小腦袋，她看錯了嗎？
抱著這個疑惑的常中秋開始注意吳剛的身體，然後就發現吳剛身上總是有傷口或淤青，只是被衣服很好的藏住了。
常中秋整個疑惑。小剛是怎麼受傷的？為什麼要把傷口藏起來，還凶狠地威脅她，叫她不準說出去，不然就不跟她好了？
她模模糊糊地猜到什麼，可是又不敢相信。
直到某天，老媽叫她拿剛切好的冰西瓜到隔壁。
常中秋捧著西瓜，怕冰冰涼涼的西瓜被大太陽烤熱，兩條腿跑得可快了，迅速跑到隔壁門口。
她個子太矮了，門鈴離她有點距離，她正準備拉開嗓門喊人，卻發現門虛掩著。
常中秋眨了下眼，想也不想地抬起右腿，用腳尖推開門，走進玄關，正要叫人，卻听到里頭傳來刺耳的玻璃破碎聲。
她嚇了跳。是糟小偷了嗎？
膽大的常中秋放下西瓜，踮著腳尖朝里頭走。發出聲音的房間門半開，她似乎听到女人的哭聲。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女人的哭聲像女鬼一樣，刺耳又尖銳，常中秋听得有點害怕。
吳小剛家的電視沒關嗎？
「都是你！都是你的錯！」女人憤怒的聲音帶著怨氣，然後常中秋听到啪啪啪的聲音……像是有人拿棍棒在打人。
常中秋咬著唇，從半開的房門偷偷往里頭瞧，就見一向溫柔美麗的芳姨披頭散發，臉龐發紅且猙獰，就像個可怕的女鬼，手里拿著雞毛撢子不住往吳剛身上打。
吳剛就蜷縮在地上，抱著頭，不吭一聲地任雞毛撢子打在身上。
常中秋被這一幕嚇呆了。
發狠打著吳剛的陳景芳突然像驚醒一樣，放下雞毛撢子抱著吳剛哭。「小剛，對不是，媽媽不是故意打你的……疼不疼？」她心疼地模著兒子的臉。
吳剛沒說話，他身上全是斑斑傷痕，臉上卻沒半點傷。
媽媽打他時，他總是護著頭和臉。
陳景芳抱著兒子哭，「小剛，為什麼你爸爸不要我們？吳義瑞，你會有報應的！」哭到後來又歇斯底里地吼著，推開兒子，拿起地上的酒大口灌，一邊喝一邊咒罵一邊痛哭。
吳剛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母親發酒瘋，看著母親喝醉嘔吐，身上全是嘔吐物，然後醉倒在地上。
看到母親睡著了，吳剛邁開站得發麻的雙腿，走進浴室，擰一條濕毛巾出來，小心地擦干淨母親髒污的臉，再跪在地上，清理地上的嘔吐物。
他已經習慣了。
自從爸爸不要他們後，媽媽就常常這樣喝醉發酒瘋，然後就會打他，清醒後又會抱著他，哭著跟他說對不起。
半年前他的家庭還很幸福，有疼他的爸爸和溫柔的媽媽，人人都羨慕他，可現在一切都變了，疼他的爸爸不要他了，而溫柔的媽媽生病了。
小小年紀的他已經體會到什麼叫世事無常。
吳剛面無表情地清理著地板，直到一雙小腿走到他面前，然後蹲下來，掏出口袋里皺巴巴的手帕，低頭幫他收拾。
常中秋一邊拿手帕擦著地板，一邊偷偷瞄著吳剛，看著他身上一條一條的傷，小聲問︰「小剛，痛不痛？」
吳剛垂下眼，眼眶發熱。已經好久沒人關心地問他「痛不痛」了……他咬牙忍住眼淚，沒問常中秋是怎麼進來的，只是低聲道︰「別說出去。」
他不想被人知道媽媽生病了。他知道，要是被人知道媽媽打他，他就會跟媽媽分開。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媽媽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再沒有他。
常中秋輕輕點頭。
這是她和吳剛的第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