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人還是朋友? 第十一章
他音量稍低,周遭又盡是愉快談話聲,為了讓她听見他的聲音,他說話時臉龐微微傾向她。
「你能想開,當然很好啊。」
用詞令他莞爾。「我本來就沒想不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其實轉個念,就會好過一點。」
林宥箴不知不覺也將身子朝他方一側。「我爸外遇時,我媽很難過,有好幾個上,她都一個人躲在房間喝酒,我記得有一晚,我起來上廁所,經過她房門口時,听到她在吐,我跑進她房間一看,她抱著馬桶哭,旁邊有一把美工刀,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害怕,心里感覺她要丟下我了。我抱著我媽哭,問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也許就是那句話讓她清醒,她反抱住我,大哭一場,嘴里直嚷著對不起,隔天,她簽了離婚協議書,跟我爸辦好手續,就帶我回她娘家了。」
她笑了笑,繼續她的故事︰「我媽本來就是學美容的,後來她去考證照,自己開了家家庭式的護膚美容,很多婆婆媽媽都喜歡找她做臉,她後來也交了個男朋友,現在很快樂呢,你看只是一個轉念而已,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了」
之前听她提過她雙親離異,但不知背後還有這麼個故事;她總是帶著有點甜的笑容,似平不太有煩惱,所以他曾經以為她應該是在健全家庭中長大的。
「你是你母親的福星?」他含笑回。
「不是啦。」她瞼腮浮暖,道︰「也是她自己想通,我只是剛好在那個時間點出現而已」
她臉上兩抹薄紅,看著可愛,他不禁開口,「你皮膚很好,是因為你有個美容師媽媽的關系?」
「有、有好嗎?」心跳莫名快了,她雙手模上臉頰,只覺得有些熱。「她常煮一些薏仁水,還是紅豆水那些給我喝是真的。還有夏天吃完西瓜,她會把——」
「咳!我說…兩位。」對座黃柏毅重咳了聲。
至此,才發現原有的喧唑聲不見。林宥箴慢慢看過去,大家的目光均落在她與身側男人身上,她有點不好意思。
「人家服務生要點餐了,你們兩個聊不停,喊了兩聲也沒听見。是在講什麼講得這麼忘我?」黃柏毅一臉八卦
「聊怎麼保養皮膚」傅遠新面上波瀾不興。
黃柏毅嗤一聲,表情曖昧。「最好是。」
「我覺得你們兩個好像有點怪。」律師學姐精明的目光掃了過來。「戀愛?」
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實在太多,林宥箴瞼腮一熱,搖首道:「不是。真的是聊皮膚保養,因為我媽媽是美容師。」
美容話題勾起了女士們的興趣。「美容師?那你很懂得保養吧?」
她靦腆地笑,「我沒什麼保養,回家就累了,只想睡覺。」
「也是。像我昨開羈押庭,漏夜訊問,晨一點多才結束。」
「什麼案子?」另一人好奇
「就出借護照給撞死人的…」
見自己不再是目標,林宥箴松了口氣;她偷偷覷向左側,他正在向服務生點餐。剛才學姐說出戀愛兩字時,他是沒听見,還是不想回應?
「你附餐飲料要什麼?」傅遠新忽然偏過臉看她。
她回神,訥訥說:「我還沒點餐。」
「幫你點了。」他指著菜單上照片。「蘆筍燻鮭魚貪面,對嗎?」
「你怎麼知道?」
「剛剛看你翻菜單時,在這頁和後一頁的來回看了幾次,後來停在這頁,我想你應該是想吃這個。」他微微笑著。「如果我誤會,沒關系,可以改」
「沒誤會,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菜單上的照片,我就突然想吃燻鮭魚。」她翻至後頭附餐飲料,看了會,說:「拿鐵去冰。」
傅遠新把兩本菜單遞給服務生。「飲料都是拿鐵去冰,謝謝。」
他回過身時,她正捧著水杯喝水,一口接—口。她眉目溫軟,看上去秀秀氣氣的,身旁的談話聲也不影響她,似能自得其樂。她方才稍提了她的家庭,是否因為雙親離異,已習慣了獨自?
「你爸媽只有你這個女兒?」
「嗯。」她放下水杯,對著他點頭,菱唇因水的滋潤顯得嬌艷欲滴。「我問過我媽,為什麼只生我,她說因為她和我爸常吵架,感情不好,當然也就不會想再生個孩子。」
他噙著淡笑,問道:「你一個人,沒兄弟姊妹作伴,小時候時常一個人待在家吧?」
「對啊,後來我跟媽媽回外婆家住,雖然外公外婆疼我,不過畢竟是長輩,也不可能跟我玩在一起,我還是時常一個人,大概是這樣,所以我喜歡熱鬧,但偏偏我還滿享受一個人的感覺」她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矛盾。
他盯著她秀氣眉眼,只覺得愈看愈順眼,月兌口問︰「一直都是一個人?」
林宥箴愣一下,怔怔看他。學長什麼意思?是在問她的感情嗎?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張子潔風塵僕僕,身上一襲灰色套裝窄裙,優雅干練。她拉開黃柏榖身側椅子,隨口:「這里可以坐人吧?」
「可以啊,不然要坐阿飄嗎?」黃柏毅看了她一眼。「是說,你怎麼會來?我好像沒看見你報名」
「子潔昨天才打電話,我幫她留個位子。」主辦人代答
「子潔學姐要是早點到,就不會錯過今天最勁爆的話題了。開口說話的是名蘇姓律師,林宥箴記得對方只大自己一屆,說話一向直接。
「什麼話題?」張子潔目光悄悄從對座男人身上挪回。他不看她…
「遠新學長的桃花啊。你沒听說嗎?他承辦一個竊案,被告愛上他,還寫信告白,對方長得超漂亮。」
看了對座男人一眼,他面無表情,端著水杯喝水。「那很好啊,那位小姐眼光真好
「是啊,我也覺得那位小姐眼光好,但是很奇怪,就是有人不曉得珍惜遠新學長這麼好的男人,還要劈腿自己公司的男同事。蘇律師挑釁意味濃厚,睜著一雙眠妝艷麗的大眼看著對方。
她話一出口,熱絡的氣氛陡然一沉,旁人拉著蘇律師衣袖,讓她少說,她無畏,揚聲道︰「為什麼不能講?之前幾次他們兩個沒來聚會時,大家不是聊得很憤慨,直罵張子潔不該,但她現在現場了,就不能說?她做錯事,我們就該讓她知道她錯過什麼,不是嗎?還是我們只能指責被告不對,對干自己人犯錯,就要無視?」
「小蘇,難得一次聚會,不用把場面搞得這麼僵,這樣飯怎麼吃得下去?」
稍有年紀的法官學長開口勸說。
「就是難得聚會,才要說給她听嘛。她先跟別人曖昧不清,然後發現對方不好,現在又要回頭來找遠新學長嗎?蘇律師不以為忤,又道:「別人家的感情本來就跟我無關,我就是有听說她想挽回,才看不過去。今天突然出現不就是因為想來試試看能不能遇上遠新學長嗎?只是很可惜,我看遠新學長對宥箴非常好,還是趁早死心吧。為了她一個人的劈腿,搞得這幾次聚會都有點不一樣,很煩」
氣氛直的很僵,自己又被提到,林宥箴只能尷尬地低垂眼簾。
「這樣吧。」傅遠新忽然起身,道:「我沒想過我自己個人的感情事會是影響大家用餐氣氛,實在抱歉。我以開水敬各位,跟各位賠不是。」他握起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
「我想起來我跟宥箴還有個案子要討論,先走了,下次找個時間,我請大家吃飯。」他疏淡地笑,拉開座椅,然後看著林宥箴。「走吧。」
他話都這樣說了,她只能起身,與眾人微微額首,才跟上他。
走到櫃台結帳,請服務生將餐點打包,拎著一袋餐盒走出餐廳時,才發覺走在身側的她安靜地注視著他。「怎麼了?」他停步,微微一笑。
「你不是說不想因為學姐的關系,和大家斷了感情?」
傅遠新單手滑進褲袋,仰首對著夜幕,半晌時間沒說話,靜了一瞬,才噙著笑容看她。「你就當作我修養不夠吧。」
她笑開。「剛剛氣氛真的很僵,也很尷尬,我不知道小蘇學姐這麼嗆。」
「別看她這樣,她口才犀利,听說到目前為止,她打官司還未吃討敗仗。」他邁開腿大步走著,速度卻放緩。
「雖然說這樣離開有點不太禮貌,不過繼續待著,也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右肩上掛著側肩包,兩手輕輕抓著包包背帶。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不自在。」他看著路面說話。「我跟張子潔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不該把你扯進來說,那完全是兩回事。我與她是真的分手,跟我會不會再喜歡上誰、會不會再和誰交往沒有關系。」
林宥箴跟著他,慢慢走著,看著地上兩人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幾乎要融成一塊的身影,心里有點異樣,感覺與他之間好像很親密似的。
「找地方坐下來,把晚餐吃了好嗎?」他問。
「好。剛剛過來時,好像看到前面有個公園。」
「你怎麼知道我也是想去那個公園?」他側首對著她笑,眼里有路灴錯落的光華,這樣的眼神,有令人為他沉陷的魅力。
她轉開目光,說:「總不好拿到便利商店里面吃。」
「也是可以,臉皮夠厚的話;不過,我確實沒辦法那樣做。」
她抿著嘴笑,與他走至那處小公園。他吹了吹長椅上幾片蔤落葉,確定椅子干淨了,才開口要她坐。「抱歉,讓你跟著我在外面吹風、喂蚊子」
「沒關系啊,第一次在公園吃義式料理其實很新鮮,就當作……」她看著他,露出甜笑。「當作在路邊吃大腸面線。」
「為什麼大腸面線要在路邊吃?」他打開色拉餐盒,遞給她。
「噫,學長不知道阿宗面線嗎?」
「不知道,難道你說的那一家是站著吃?」他把面包、濃湯等,每個餐盒打了開,擺在兩人之間。
「對啊,在西門町。大學時,常跟同學去吃。你沒吃過嗎?」
「沒有。」他笑了一下。「我不大喜歡像西門町那種太熱鬧的地方。」
「學長是台北人嗎?」
「我雲林人。」他遞了雙免洗筷給她。「服務生說他們的免洗餐具只有這個,沒有叉子。
「第—次用筷子吃色拉,也滿有趣的。」她接過筷子,吃了一口時蔬。
「我以為你是台北人,原來是雲林。」
「知道北港媽祖廟嗎?」
「知道,過年都會去拜拜。我記得以前跟外公外婆去拜拜時,他們會帶我去吃鴨肉飯;大學時也跟同學去吃過,排隊排好久,我就想,不就是鴨肉飯嗎?但還是跟著大家排隊。」
「是轉角那—間嗎?」他看她一眼,以紙碗就口,喝著濃湯。
「對。那邊好多都賣鴨肉飯,不過還有兼賣什麼蚵仔煎還是炒飯炒面的,就轉角那一間只純賣鴨肉,生意好好。」
「你喜歡鴨肉飯?」他棒著湯碗,含著笑意看她。
「也沒有。但是去到那里,好像就一定要吃上一鴨肉飯,才算到過北港似的;回家前還要順便打包花生、蠶豆或是麻油,就好像去台東要吃釋迦、去屏東要吃黑珍珠蓮霧—樣」
「我家在媽祖廟旁。我爸媽賣糕餅的,下次有下去,我帶你去吃當地人喜歡的小吃。」這便他不喜歡太熱鬧的地點的原因,因為者家就在整日人潮不斷的地理位置。
糕餅?想起媽祖廟煎那條街確實有多家賣餅的餅店。「是賣那種什麼菠蘿餅、鹵肉餅、咖呷鹵肉的那種糕餅店嗎?
「是。店面就在廟前那條街,一樓店面,樓上住家。」
「我很喜歡吃咖哩鹵肉口味的大餅,超好吃。沒想到學長家是在賣大餅的。所以……」她瞄他一眼,笑說:「學長是糕餅王子。」
他嘴里咀嚼著食物,沒應聲,只看著她。她笑起來時,眼楮很漂亮,唇角會有兩個小酒渦,看著很可愛。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啃著色拉里的玉米筍。
「會痛嗎?」他忽回。
「你怎麼知道?」今早醒來,刷牙時,感覺牙齦浮腫,有些不舒服。
「你早餐買粥吃,午餐看你白飯吃得很慢,菜只挑豆腐和蒸蛋,我想你大概又上火了。」
她意外他的心細,笑了一下,「真的要去看牙醫,洗個牙了。」
林宥箴端起餐盒,先吃口寬面,是比她吃過的意大利面條稍軟許多;心里不禁想,這個男人似平真的對她特別好。猶豫幾秒,她回:「你…真的沒想過再給學姐一次機會嗎?」
「然後再讓她劈腿,再次傷害?」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眨眨眼,才說:「或許她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不一定會再犯錯啊。」
傅遠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放下餐盒,看著未知處,稍久的靜默後,才听他開口:「你感覺不到嗎?」
「……啊?」她半張檀口,有些莫名
他笑一下,慢慢轉過臉來看著她,低聲道︰「我對你印象很好,與你談話感覺也很好,我想,我們順其自然下去?」
「啊?」她反應不過來,睜大眼
「還是,你有對象了?」
「沒有!這次她應得迅速,顯得迫不及待,慢了幾秒才想起自己的反應,不禁紅了臉。
他為她真實的反應感到愉快。「那就好。」他推推她餐盒,輕促:「快吃。」
她偷覷他一眼,咬著蘆筍,想著他說的順其自然地下去,那麼他們這樣,是不是就是人說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