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三十一章
「布陣。」
「是。」
「旋天滅地九環縛神陣。」
咦,旋天滅地九環縛神陣?
這是什麼陣?
沒人能解曲款兒心中的疑惑,只見九個師兄、師弟如空中獵食的猛鷲俯沖而下,身形似九只展翅的老鷹快速移形換位,高低不一的身影交錯而過,無聲無息,如鬼魅般飄忽,一晃眼,令人有眼花撩亂的錯覺。
兩兩相望的矩陣,以宮仲秋為中心點,清虛和風越雲為輔佐,迅速拉開一把鋒利的長劍形狀,將驟然發出聲音之處圍困在其中,只見明明無風,盤龍柱旁的垂地鮫紗簾卻劇烈地翻掀。
此時皇宮上方的烏雲更濃了,即便是白晝,天色也宛如已近黃昏,黑壓壓的不見半絲日光,像潑了墨汁似的,不斷盤旋的黑氣聚攏成霧狀的雲,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矩陣一完成,雷光暴閃,人眼來不及見的一百零八道疾雷劈下,九條隱隱約約的銀線從陣內浮現。
在九條銀絲交錯縱橫的中心道,一道水藍色的水柱拔地而起,直沖而上,顏色如透質的藍玉。
水柱中是一頭漸漸成形的蛟龍,蛟首龍身,龍身上的鱗片有人面大小,閃著刺目的金光,炫爛奪目,唯蛟首是銀中帶白,蛟目重瞳,兩目之間竟是深濃的黑,彷佛能滅了天地的明亮。
「呵,青崖老道倒是弄出不少有趣的物兒,教出了不錯的徒弟,不過就憑這小小的陣法就想困住本座,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他終于被自己的修仙路逼瘋了啊。」
金璨銀晃,世間最俊美無儔的男子褪去龍身蛟首,一身全無繡紋的素面浮藍色衣袍,腰不系帶,豪邁的敞著前襟,鳳眸如墨,美若寒星,水色長發披于身後,看來萬分尊貴。
若是有心人仔細一瞧,那雙神秘中帶著憂郁的眸子竟與曲款兒媚色天生的丹鳳眼有七分相似,但因從未有人見過水神玄冥的真容,自是無從得知兩人的相像。
「師父他老人家智同太上老尊,有著仙家的大智慧,他紅塵穿透,不沾縴塵,自在來去天地間,是你等逆天倒施之輩無法參透的。」宮仲秋聲音冰冷,嚴肅的說。
太上老尊乃西方仙翁,靈生七竅,化作萬千智慧。
「再聰明也是一具逐漸老朽的軀殼,垂垂老矣的他最後只是一把塵土,與數千年修為的本座相提並論,那是微不足道的熒光妄想與皓月爭輝,可笑至極。」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敵不過神只,神無軀體,不死不滅。
「那是你太自負了,從未遇到真正的對手,我們師兄弟來會會你。」一說完,他彈動矩陣了銀絲,掐破指尖,滴血于絲在線。
倏地,銀絲發出萬丈光芒,亮得教人幾乎睜不開眼,待光亮一閃而過,又恢復發絲細的銀線。
「雕蟲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獻丑,太不自量力……咦?這是……不可能!怎麼可能九個都是……」玄冥臉色驟變,睥睨世間螻蟻的倨傲神情在瞬間出現裂痕。
宮仲秋帶頭做了示範,其他八名師兄弟也將自身的血抹于所握之銀絲上,八道光束閃現,交互輝映。
一時間,皇上的寢宮金芒燦爛,流動著溫暖氣波,緩緩地,流過每個人的心房。
一旁的宋東璣忽然咦了一聲,他本來虛月兌無力,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但是光芒一照在身上,他彷佛被注入一股氣力,白得不見血色的臉上多了一些紅潤,頓覺神色清爽。
再回頭一看,病重得要人攙扶的皇上已睜開銳利的龍目,雖然依舊虛弱,但雙目有了神采而不是灰敗。
不過,這也只是油盡燈枯的面相,時辰有限。
「哈哈哈!我等了十幾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師父,我可以開葷了。」三十多歲的金霸興奮的大叫。
其他師兄弟聞言,露出會心一笑,心中和他有相同想法,是呀,真不容易,熬了這麼多年,終于能娶妻生子,當個真正的男人,爹娘也能抱孫了。
好大的一把心酸淚呀!被面容慈祥、笑意潔明的仙人師父給陰了,當初說練武強身,結果根本是想用他們的命格。
天干甲乙屬木,丙丁屬火,戊己屬土,庚辛屬金,壬癸屬水,搭配上地支寅卯辰配東方,巳午木配南方,申酉戌配西方,亥子丑配北方。
天干地支以九人形成一矩陣,又稱九環連星,以本身帶有星宿命格的男子啟動陣形,將具有神格的神只困于陣中,此為縛神,使其再也無力掙月兌,困在此處。
「你……你們居然全是未踫過女子的童子身?本座大意了。」身上隱約可見繩索纏繞的玄冥咬牙冷笑。
什、什麼,師兄他們都是童子身?!
聞言,曲款兒睜大一雙水媚眸兒,無比震撼的掉了下顎,她怎麼也想不到仙風道骨的師父居然想得出這麼變態的方式,以人為陣,要他們硬生生憋住,陽精不泄以精粹陽氣。
好個老道士,果然夠陰險的,難怪會教出狡獪多智的妖孽宮仲秋,他們是蛇鼠一窩的陰謀師。
此時的青崖道長雙腳盤膝,手拈蓮花指,面上淨是和煦笑意,一絲一絲的銀白細光從他身體透出。
「你害人害己終將回報己身,世道因你而亂,百姓因你而苦,妖魔獸物的迅速竄起也是你所為吧?你將要為你的逆天行徑付出代價。」宮仲秋左手一動,做了「收緊」的動作。
其他人見狀也跟進,兩腳站穩,使了勁道拉扯,但事實上他們手上空無一物,只有握不住、模不著的金光。
「哼!世道亂與我何干,百姓苦又如何,天負我,我負天,何來害人害己,這是你們應得的,本座不過助其早日解月兌,免在世間受輪回苦。」玄冥揚袖,試圖以水龍術掙開越勒越緊的束縛。
「不用白費力氣了,玄冥,這是師父專門為你準備的縛神陣法,他用了二十年時間反復嘗試,將陣法修補的幾無瑕疵,你今日想月兌身斷無可能。」他再度拉緊金光,薄汗沁出。
玄冥大喝。「大膽!竟敢直呼本座名諱,小小凡人也敢稱大,本座讓爾等小民瞧瞧神的力量。」
狂風起,大雨淋,虎嘯龍吟聲由四面八方回蕩而來,宮殿因風雨大作而搖搖欲倒,頂上的琉璃瓦片往下掉落,差點砸到人,兩側的門窗不停的發出撞擊聲。
不一會,有獸成群結隊靠近,一大片宛如黑色大水般淹了過來。
「這點小事難得倒我嗎?真是瞌睡送枕頭,給我送禮來著。」曲款兒縴足一點,輕盈一躍,蔥指如作畫般朝半空中劃出手印,一朵巨大的蓮花從她掌心推出。
無數道黃符瞬間與蓮花結合,一道無形的光罩罩住整座宮殿,由外一瞧竟是一朵盛開的蓮花托著宮殿,蓮蕊、蓮瓣幽靜地吐著芳華,絲絲縷縷的流光如魚兒悠閑游曳其中。
沖到最前頭的魔獸撞到牆,很大的砰一聲後反彈出去,後頭不知所以然的魔獸照樣悶頭猛沖,一頭又一頭的大獸彈得半天高又墜地,掉到數也數不盡的大小獸群里。
彈出的獸越多,沖撞的力道也越小,撞得兩眼發黑,腦子暈暈的魔獸們也發覺不對勁了,牠們集體站在殿外朝內吼叫,此起彼落的呼喚牠們的獸王,嚎聲震耳。
只是黑猿已死,無法響應獸群。
「小丫頭,你老是愛破壞本座的好事,本座是不是該先除掉你?」玄冥在陣中仍能行動,祂衣袖一揮,數十道水柱激射而出,看得宮仲秋目皆盡裂,極欲出手相救。
幸好曲款兒比他想象中強大,不避不閃的以術一擋,水柱被火溶,化為細碎的小水霧飛散。
「玄冥大人先顧好自身再說,小女子不勞費心。」她有模有樣地行了個對神只的禮,曲身一福。
「哈哈哈,好,好,有意思,本座今日也要有所為,不能讓你這丫頭小看。」
玄冥語畢,俊美不凡的人身忽然抽長一倍,生出龍爪龍身,頭化為蛟首,有一根龍須。
化龍需要兩根龍須,所以祂是半龍。
「師兄、師弟們小心,祂要用自身的血破陣,你們別被龍尾掃到。」曲款兒在陣外大叫,飛快地催動護身符咒。一人送去一張,九張騰空的黃符漫天飛舞,迅速地貼上。
听她在一旁提醒,又能及時防護,龍身蛟首的玄冥對她聰慧小有欣賞,可惜她是早夭相。
「師妹小心!」
「師姐小心!」
漫天的血雨落下,淋得地面一片血紅,但是布陣的九人身上並無一滴血,曲款兒的符紙發揮了作用,保護他們免受龍血所蝕,那血一經踫觸,立時皮開肉綻,深及見骨。
龍血可以救人,延年益壽,可是玄冥已如了魔相,因此祂雖具有神格卻已是魔神,故而祂的血有蝕骨劇毒。
「小心?本座讓你們避無可避……」噙著冷笑,巨形龍爪朝九人之中最弱的一個劃下。
「啊!石頭——」
石磊胸口浮現一道長長的爪痕,鮮紅的血不斷冒出,他不支倒地,面色慘白如紙。
「陣不能破,祂要逃了!」清虛慌亂的大喊,希望能擠八人之力穩住險被沖破的法陣。
看著小師姐長、小師姐短的少年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剛才在千鈞一發用符紙罩住自己的曲款兒兩眼發酸,悲憤到極點,只能先給他塞一顆護心丹在嘴里,保住他一條小命,治病醫傷不是她的長項。
「我來頂上,不能讓祂逃了,小師弟的血不可以白流。」她身上穿的不是火艷紅衣,卻被血染成鮮艷的紅,怵目心驚。
「小師妹?!」太胡來了,她怎能以身涉險?
「款兒……」這個傻丫頭。
曲款兒媚眼染火,縴手很快地拉住一條快滑走的銀絲。「我是壬癸年亥時三刻出屬水。鬼奴,照顧石頭。」
「是的,主人。」鬼奴抱起石磊,以鬼靈之氣冰封他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