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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新歡 第十章

「人在愛情里會變得盲目,連自己不快樂都當做沒看見。」

「真正的愛,不會讓你不快樂。」于凡回道,「你想喝什麼酒?」

「我那里有瓶冰酒,听說很貴,是梁仲洋送的,我本來想等一個特別的日子跟他一起喝,不過現在不可能了,我們一起把那瓶酒喝掉,你先回去,我拿了酒,上樓找你,我想吃你做的茉莉綠茶餅干,還有嗎?」

「昨天剛做。」于凡輕笑,她完全自動化地將自己當好朋友了。

「太好了!等我,我馬上就來。」

「我只喝一點,不能喝多。」

「喝多會怎麼樣?」梁珈珞好奇反問。

「會變得唆,你會受不了的。」于凡笑道。

「喔—」梁珈珞故意拉長音,不置可否,沖回家拿酒。

她倒是很想看看,喝多了的于凡到底會有多唆。

天色大亮,一瓶冰酒早空了,于凡單手撐著下顎,蜷在單人沙發上,嘴巴吐出一串又一串的話沒停過。

另一邊的長沙發上,梁珈珞雖然哈欠連連,但卻舍不得閉上眼睡去,因為于凡的故事實在太離奇,一世又一世糾纏的愛恨,什麼能量、禁錮、詛咒,听得她津津有味。

喝了酒的于凡,果然很會說、很唆,一整夜叨叨絮絮沒停。

終于,于凡輕聲說︰「這島水氣重了,他離我越來越近……我忘了跟你說,二樓有新房客了,最近就會搬進來,你們一定會喜歡彼此,她是很好的女孩子……好累,我想睡了。」說完,她隨即閉上眼。

梁珈珞幾乎也是立刻入夢,她模模糊糊的想,下回要哄于凡喝多些,既能听新奇故事,她也不用硬撐這麼久。

她說她是巫女呢……梁珈珞抓著最後一絲游離的思緒,進入夢鄉。

十幾天了,梁一峰還是會心神不寧。

白日里,工作填滿他的時間,他的腦子卻總有辦法在忙碌的夾縫中找出一張熟悉的臉,讓他時不時回想起那個沉重巴掌落在她臉頰上的情景,那一幕總讓他感覺心痛。

他不斷告訴自己,一切到此為止,他當初會成為她的一夜對象,只是基于關心朋友的立場,況且兩人也已經說好了,他確實不該再繼續糾纏。

心思煩亂的他從辦公椅起身,拿了辦公桌上的馬克杯,走出辦公室,助理看到馬上站起身提醒他半小時後要開會。

半個月前,要是有人告訴她,執行長特助會自己到茶水間倒水、泡茶、泡咖啡,她一定不相信,經過這段時間,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只要特助在辦公室里,總是一、兩個小時就跑一回茶水間,誰都看得出來,他神情沉重。

以代理國外醫療器材起家的梁氏集團,在現任執行長二十年來的經營下,早已從醫療器材代理發展為生產醫療器材外銷,初期因為質量優異,價格相較國際大品牌實惠,很快便沖出市佔率,近幾年市佔率更是沖破百分之三十七,與國際品牌並駕齊驅,也替國際大廠代工較精密的醫療器材零件。

因核心事業成功轉型,近十年更將事業版圖擴展到物流運輸,幾年前梁氏物流運輸擠進世界前五大。

從海外名校留學歸國的梁一峰,是梁氏集團第二代的唯一繼承人,現任執行長雖常將集團不一定交給獨生子接棒這句話掛在嘴邊,但誰也不難看出這位歸國少東在現任執行長盡力栽培下,正一步步朝接班之路走去。

且二代少東不僅沒半點高傲氣焰,在工作上更是拚了命的努力,加班到深夜是常態,偶爾甚至忙到整夜不歸,直接睡公司,對下屬也相當體恤。

加之這位集團少東,不只戴著財富傲人的多金光環,人又高大俊帥,幾乎不輸時下偶像巨星,集女人夢想三高于一身,目前也沒有傳出任何緋聞,難怪梁氏集團所有未婚單身女性,都在作著麻雀變鳳凰的美夢,期望得到他的青睞。

助理小姐偶爾也會作作美夢,但她更清楚夢之所以稱之為夢,正是因為難以成真,集團內部最近盛傳,執行長很快就會擢升特助擔任總經理一職。

眼看少東特助回台灣那麼久,都要升總經理了,若可能跟她這只小麻雀擦出什麼花火,也早就燒成大火,所以理性的助理小姐依舊安分守己。

但這半個月來,向來埋頭工作的梁特助,往往忙得連喝口水都會忘,都是她每隔一、兩個小時主動送茶、送水進辦公室,順便行探視帥哥之實,但這陣子他都親力親為,她實在很難不有所懷疑,是不是他發生了什麼事。

助理歪著頭看梁一峰拿著馬克杯進辦公室,第幾百遍懷疑,潔身自愛的梁特助,是不是踏上了愛的迷途?

一會兒桌上電話響,助理看是梁一峰打的內線,趕緊接起,「特助。」

「總經理人事命令電子公告出來了,你告訴人資部,我要開一個秘書職缺,如果收到林子瑜應征的履歷,雙木林、孩子的子、三國周瑜的瑜,國立大學畢業,直接寄錄取通知,請林子瑜盡快到公司報到,記下來了嗎?」

「記好了,雙木林、孩子的子、三國周瑜的瑜,國立大學畢業,我等一下就通知人資部,請問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嗎?」助理一邊處理公事,一邊微微分心的想,梁特助是踏上愛的迷途了。

「沒有了,就這樣。」說完,梁一峰掛了電話。

他沒有心思工作,把玩著馬克杯,目光落在辦公室牆上掛的裝飾畫,想起小時候—他第一眼看到林子瑜,是幼兒園小班開學那天,听別人說小孩子大多記不得兩、三歲時候的事,但他偏偏記得很清楚。

那天下著毛毛雨,她綁了兩條長辮子,尾端扎著粉紅色緞帶,穿著白色棉質印花恤和紅色短褲,剛到教室的小朋友,幾乎都哭著要回家找媽媽,只有她安安靜靜的拿了一本圖畫故事書,坐在角落看。

林子瑜進教室之前,他其實也哭得很慘,還拉著女乃媽不讓她走,可是看見她,他就忘記要哭了,連女乃媽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

他走到她身邊,好奇的問︰「你為什麼不哭?你不想家嗎?」

林子瑜嘴邊掛著微笑,用稚女敕清脆的嗓音回道︰「我到學校要認真讀很多書,趕快長大幫媽媽賺錢,沒有時間哭。」

她就像他小時候曾經很想買,但父親一直不肯讓他買的洋女圭女圭,漂亮得不像真的。

放學後,女乃媽對他說,像她這麼勇敢聰明的女孩子,誰娶到是誰的福氣。

那時他還不懂什麼是娶,可是從那天起,他的眼里只看得見林子瑜,越是注意她,越發覺她的好。

林子瑜的生活並不好過,她父親好賭又酗酒,時常對她母親動手,但她從不吝惜幫助比她還需要幫助的人,他們從幼兒園、小學、國中都同班,直到國中畢業後他出國留學。

林子瑜在他心里一直是最美好純淨的存在,從沒改變過。

出國留學那幾年,他不是沒和其他女生交往過,論外表,林子瑜的確不是美若天仙,但有質樸堅韌的內在美,再美的女孩只要跟她一比,全都相形失色。

他也曾想過自己究竟喜歡她什麼,從小到大那麼長的時間,她依舊在他心里霸佔最大的位置,他喜歡全部的她,像洋女圭女圭的脆弱外表和堅強內在,更喜歡她無法收買的固執。

留學最後幾年,只要是他想追的女孩子,不超過半個月,一定追得到,唯獨林子瑜,他向她示好了那麼多年,卻從未踫觸過她的心,因為她心里老早住進了江禹安。

他從不覺得他比江禹安差,論家世、論財富,他自認還贏江禹安幾分,甚至論外表,他也不遜色,然而他始終超越不了江禹安在林子瑜心里的地位。

他們三人同班同校,從小一塊兒長大,他將江禹安當成兄弟,他們三個人始終關系微妙。

愛情,其實很殘酷,可以是花火,也可以成毒素,可以成就,亦能毀壞。

他喜歡林子瑜,也喜歡江禹安,愛情應該是場公平競爭,他毫不隱瞞對林子瑜的情感,卻始終清楚她和江禹安之間存在那種他們未曾有過的火花與默契。

多年來,他一直光明正大地介入,卻又奢望能維系住三人的友誼,畢竟走到最後,最少有一人注定得不到,他不想毀壞彼此多年的難得友誼。

他從小錦衣玉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出門有司機女乃媽,身邊環繞的都是些必須對他客氣彎腰或有求于他父親的人,得不到的,可以說是沒有,除了……林子瑜。

小時候,父親沒讓他接受什麼菁英教育,讀的是普通幼兒園、一般小學、一般國中,父親說只有這幾年是他人生最干淨單純的光景。

以前他不懂,留學後,他懂了,父親讓他出國讀最貴的學校、請最好的家教,在國外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出門有保鏢司機,他一度被五光十色的豪門留學圈弄得眼花撩亂,每天都有參加不完的Party,接觸的盡是豪門千金、貴公子哥,聊的盡是名牌、車子、金融圈。

他剛開始會覺得新鮮,後來逐漸麻痹,到最後完全厭膩,人說大魚大肉吃多會厭膩,不是沒有道理。

梁一峰想起小學、國中跟江禹安單純的競爭,江禹安是永遠的第一名,他則是永遠的第二名,出國留學後,再也沒有一個第一名擋在他前面。

他玩歸玩、放蕩歸放蕩,課業依舊上心,沒了江禹安,他發現他很輕易就得到第一,不只運動方面,課業也都是超優異的Aplus,他成了師長眼中的第一,但他卻十分想念江禹安的單純直爽,因為江禹安從沒問過他,他父親是誰、家里是做什麼的。

也許是當初大家都還小,但也許不是。

梁一峰記得出國後的第一次震撼教育,是別墅小區的隔壁芳鄰,同他年齡相仿,十年級生,新生入學第一天,他們在門口遇見,芳鄰昂首信步走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態度很千金的問︰「听說,你爸爸是梁氏集團執行長,是嗎?」

他當時只覺得有點懵,從小到大沒有同學這樣問過他,他甚至無法想象,江禹安或林子瑜會問出這種問題。

但他仍客氣的回道︰「是。」

芳鄰終于笑了笑,伸出一只透女敕白皙的縴縴玉手,他硬著頭皮輕輕一握。

「晚上,我辦了迎新會,迎接你這位新生,記得準時過來,大家都想認識你。別遲到,七點見。」

那晚迎新會是徹徹底底的大震撼,才十年級生,他偷喝了人生第一杯海尼根,哈了人生第一口大麻煙,學長姊們鼓掌吆喝,恭喜他通過進入留學貴族圈的入會禮。

接下來,迎新會里的同級生、學長姊,大家聊的幾乎繞在彼此的家業交流、最近有什麼好貨,所謂好貨,不外乎是名牌、名車、俊男、美女。

很後來他才發現,當年他也被私下歸類于新好貨,俊男類。

果然,人生最干淨單純的光景,只有短短幾年而已。

而今即便散盡財富,都回不去那樣的干淨單純了。

他因而特別珍惜、珍愛林子瑜,更珍視與江禹安的友誼。

經歷過現實淬煉的他,更懂得真情不易。

這些年他一步步計劃,甚至連父親那邊該有的「防守」的做足了,因為他真心把林子瑜當成終身伴侶在追求。

他更認為自己愛她是愛進了骨子里,他在美國一听聞她車禍重傷,毫不猶豫放下隔天的碩士畢業論文口試,搭機返台,看她做完肝髒移植手術被推出手術室時一臉蒼白的模樣,他完全不敢離開,日以繼夜的守在病床旁,直到她清醒。

他記得那種心痛,恨不得是自己替她痛,真覺得什麼都可以拋下,只要她活蹦亂跳,哪怕她醒來隔天就要嫁江禹安,他也可以笑著成全。

梁一峰恍惚的想,他從沒對其他女人有過這種感覺,明明是那麼明確的愛,應該無可取代,可是為什麼他看見梁珈珞挨一巴掌,他會比痛還痛,痛到恨不得生吞活剝動手的人,就算那個人是他從小到大視為親兄弟的堂哥。

對于那種強烈的心痛,還有隱藏其背後的意義,都令他感到困惑不已。

他想找來林子瑜,讓她待在身邊,也許看著她、守著她,他不明白的心會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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