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第五章
第三章
慕薄雲靈魂出竅了。
他浮在半空中,望著底下的身體。
當靈魂月兌離了身體的時候,他的腦子忽然清明了起來,過去的混亂記憶重整,一片一片,像拼圖般回歸原位。
他想起了自己是誰。
慕薄雲。
很該死又剛巧的和阿狗同名同姓。
他本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年紀輕輕三十出頭就已經賺得上億資產,就在他三十五歲那年,他的公司準備上櫃時,他發現自己得了腦瘤,而且已經是末期。
早先,他就有不明頭痛、莫名就有惡心嘔吐感,但他忙著擴張公司,哪有時間讓他去想上醫院檢查的事。
先緩著吧,等正式上櫃了再去檢查,而且負責人身體出狀況,對股價有嚴重影響,故他即使好幾次痛到忍不住拿頭去撞牆,還是一樣止痛藥吃一吃暫先忍耐。
直到他人在辦公室暈過去了,被送到醫院,才知道為時已晚,腫瘤長在無法手術之處,他的人生已宣判死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僅剩的日子,為公司設定接班人,將大好江山全部拱手讓人。
他怨。
好怨。
躺在安寧病床上,他惱恨的詛咒上天。
他將所有的精力、時間都奉獻給公司,他沒有朋友,更別說是女朋友或老婆了,他的人際關系除了公事上的應酬,幾乎是一片空白。
他犧牲了所有的私生活,好不容易打下一片大好江山,他卻沒有辦法好好享受努力所得到的美好果實。
他咒罵,沒日沒夜的咒罵,直到他咽氣的那一刻。
也許是上天垂憐,也或許是上天被他罵得怒了,開了他一個大大的玩笑,將他的靈魂穿越時空,附身到一個素行不良、無惡不作的敗家子身上。
但‘這名敗家子有他前世沒有的東西——父親以及未婚妻。
也就是孤兒出身的他未曾擁有過的家人。
多可笑啊。
上億富豪的他,變成負債累累的窮光蛋,但他的父親卻無盡的包容,未婚妻即便討厭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認命的願意嫁給他。
在前世,陪伴在他身邊可說是只有「錢」而已。
然而,那位慈祥包容的父親,現在卻是拚死命的扼緊他的喉嚨,要不是因為這樣,他的靈魂也不會出竅。
「兒啊,你去吧……你去吧……」慕老爹痛苦的淚水成串滴落在慕阿狗掙扎的臉頰上,「爹馬上就會跟你去的。你走了,辰兒才能重新開展她的人生,不會毀在你的手上……你去吧……」慕老爹更用力掐緊慕阿狗的脖子。
原來慕老爹為了被婚約所束縛的吳思辰能獲得解月兌,不惜掐死無可救藥的親生子嗎?
慕薄雲像個局外人般,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天,你就該去的……你就該去的啊……」
慕薄雲悚然一驚。
莫非,那日的意外,不是單純的事故?
「你失去記憶後,我巴望著你能回復小時候的單純善良,但我錯了,你還是一樣嗜賭,甚至還搶了辰兒的玉佩去賭……你沒藥救了……辰兒嫁給你,這輩子就完了,我不能害那麼善良的好孩子賠上一生……我們一起走吧,是爹不好,沒把你教好,是爹的錯,所以我們一起走……」
「唔呃呃……」在睡夢中突然被襲擊的慕阿狗眼楮暴突,舌頭都露出來了。
身體與靈魂相連的那條銀線,越來越細小,快要斷了。
糟糕,他可不能繼續看戲啊,人都要死了,他可不想再死第二次啊。
他迅速回到慕阿狗的身體里,用盡殘余力氣,抬腳踹向慕老爹。
慕老爹冷不防被踢中,松了手,摔下床。
「咳咳……咳咳咳……」慕薄雲坐起身來,咳得滿臉通紅。
一旦兒子清醒,慕老爹是決計再也沒有機會了,于是他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痛哭失聲。
慕薄雲看著那可憐的慕老爹,一個不過四十出頭的男人,模樣卻是比五十歲還蒼老,是對兒子的事情太過操心,所以才早衰的吧。
慕薄雲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會下這樣的決心,必定經過十分痛苦的心里掙扎。
要掐死的是自己的兒啊。
他寵愛溺愛,極盡所能,卻救不回人生的兒啊。
慕薄雲下了床。听見腳落地的聲響,慕老爹抬起頭來。在僅有月光透過窗欞的可視度,他瞧見慕老爹的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像是,若親生兒子殺了他也無所謂的淡然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想。
慕薄雲走到房間的角落,移出櫃子,後方赫然出現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挖的洞,他將藏在里頭的包裹拿出來,打開。
數顆銀錠子,是他這幾天流連賭坊所贏來的。
前世,他在金錢方面的運氣就特別好。
毫無背景實力的他,能夠白手起家創立公司,在他三十五歲這年就能上市上櫃,除了本身的經營能力,看貨的眼光,時機拿捏準確,還有一點就是——橫財。
每一次買彩券,他一定中獎,賭博也必贏,即使中的不是上億大獎,幾萬、幾十萬累積起來,也是不小的一筆錢。
他將這些錢拿來投資,投資得來的錢開公司,錢滾了幾番,年紀輕輕就靠一己之力成就大事業。
一窮二白還負債累累的慕阿狗,是沒有任何能力做起自己的事業的。
靠著出賣勞力連負債都還不了,更別說是搞生意賺大錢了。
所以,他也只能拚拚看前世的運氣是否還跟隨著他的靈魂,為他賺來大筆橫財。
所幸,上天還沒遺棄他。
不過這里的賭坊都不老實,贏了兩三次就開始出老千,難怪慕阿狗完全被操控,輸了一債。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根本是個鬼來附身的,所以他的眼楮比以往更犀利,只要專注精神,莊家的動作像是分出了時間格,一格一格的讓他看出里頭的玄機,繼而破了手法,贏進更多的錢。
不過估量估量,既然賭坊不老實,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他贏了這麼多錢,哪天突然橫死街頭都不意外。
他從來就不是會向命運低頭的人,老天丟給他一副爛牌,他也要想盡辦法換出一副同花順。
他從包裹里頭拿出一顆銀元寶,放在搖搖欲墜的桌上。
可憐,明明是個優秀的木工師傅,卻連家里的家具都沒有閑錢修理。
「爹,」他有些不自然的喊慕老爹(在這世清醒過後,他從沒喊過他),「這錢你拿去把房子贖回來吧。」再破再爛,至少也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相信,憑慕老爹的手藝與功夫,沒慕阿狗在旁邊揮霍扯後腿,很快的就可以恢復安穩的生活。
「誰要拿你賭來的錢!」慕老爹直接翻桌。
元寶在地上滾了滾,慕薄雲也沒彎腰去撿。
「我走了。」他低聲道。
「你要去哪?」慕老爹火大站起,「又要去賭了?」
「你多保重!」他將裝錢的行囊擱上肩,義無反顧的走出去了。
「阿狗!」慕老爹在後方叫嚷,「你給我回來!不準再去賭!阿狗!」
慕老爹淒厲的喊聲在空蕩蕩的胡同里回蕩。
夜深人靜,慕薄雲在無人的街道上躊躇一會兒,走向吳家。
他敲著吳家的門板,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吳父出來開門。
一看到慕薄雲,他毫不掩飾眸中那淡淡的厭惡之意。
「這個時候你來干嘛?」吳父沒好氣的問。
「我找一五零……吳思辰。」
「你找辰兒做啥?」吳父眸中豎起防備之意。
雖然說這是他未來的女婿,但他簡直把他當賊來防。
慕薄雲覺得好笑,既然討厭阿狗(也就是他),那干嘛還要堅守婚約把女兒嫁過來?
听說都正式下聘了,年底就得嫁了。
這古代的人還真是鄉願,慕老爹也是,為了「救」吳思辰,干脆父子倆一起走,這樣的思維,他想他窮盡一生也無法理解。
「我有話要跟她說。」
「有什麼話要說,等白天再來。」吳父存心刁難慕薄雲。
「我現在就得說。」他都要走了,當然要跟未婚妻說一下,免得被以為「逃婚」了。
離開這個城鎮,一是避開賭坊那可能起的殺機,二是他這幾天晚上賭博,白天在街道上做著「市場調查」,這鎮子小,樣本數不多,幾天下來,心里已經有底,既然盤纏跟資金已經籌足,那麼他就要離開這,往更大的世界去開展他的事業了。
「辰兒是姑娘家怎可跟你夜晚相會,有什麼話白天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