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能見 第十三章
第七章
「滾回你的墳墓去作夢!」一聲憤怒的喝聲,在余家的客廳炸了開來。
面對余韶恩充滿敵意的恨瞪,莫泉始終無動于衷,甚至是漠然而堅持的佇立在原地,一點動身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我知道你很疼莉雯,但是她的人生大事應該不是交由兄長決定,而是父母與她自己才對。」莫泉淡淡的說。
迎上莫泉強硬的眸光,余韶恩當真火了。他就只有這個妹妹,從小寶貝到大,為什麼偏偏越寶貝的,越容易受到傷害?
「姓莫的,我爸媽連見你都不想,才會派我出來跟你攤牌,一次把話說清楚。」余韶恩護妹心切,恨不能狠揍莫泉一頓。
「我要跟莉雯結婚,她也已經同意。」莫泉捺著性子,再一次重申來意。
「你當然可以結婚,而且是冥婚,新娘我會燒給你,你回去躺你的棺材,慢慢等吧!」這個瘋子!余韶恩在心中惡咒。
先是將他們余家最寶貝的公主進行奇怪的大改造,沖著雯雯接受了他前女友的心髒捐贈,恣意利用雯雯對他的迷戀,企圖讓她成為替身,後又因為東窗事發,惱羞成怒來著,惡意打擊雯雯,將可憐的雯雯折磨得休克住院。
他這個當哥的,沒拿鐵棒打飛這個瘋子,已經算是夠客氣的了。
「你在醫院已經說得很清楚,你根本不愛雯雯,你這個瘋子只愛雯雯的心髒,誰曉得哪天你會不會發神經,對雯雯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你居然還敢說要娶她?你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火到極限,余韶恩開口便是炮火連轟。
「是我一時胡涂,沒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其實我是愛她的。」莫泉依然堅定不動。
「一下說不愛,一下又說你愛,你的愛還真是容易。」余韶恩冷嘲熱諷。
「愛不愛,那是我跟莉雯之間的事,我究竟愛不愛她,她是當事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應該由她來判斷。」
「她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最好還有能力判斷。滾回去吧,這里不歡迎你,往後也禁止你再接近雯雯,否則別怪我們家人不客氣!」余韶恩撂下狠話,「別以為我們余家好欺負,你有後台,我們也有,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縮身在二樓樓梯口的余莉雯一驚,下意識便想飛奔下樓,阻止余韶恩威脅莫泉。
偏偏,一雙手冷不防地攢住她手腕,拉住她的腳步,她錯愕回首,對上同樣盛怒難平的余母。
「雯雯,不準去。」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余母,難得態度強硬。「你爸已經說了,死都不可能再讓你跟莫泉來往,你就放棄他吧,他不適合你。」
「媽咪……」面對關心自己至深的余家人,她滿懷愧疚,出院返家的這段日子以來,絲毫不敢違抗他們出于關心的各種要求。
「莫泉不愛你,他只是想將你當成前女友的替身,這些他都已經親口承認,媽咪不懂,為什麼你還要一心向著他。」余母憂心忡忡卻又十分無奈。
因為她就是那個前女友啊……余莉雯心虛的低垂眸光,不敢直視余母溢滿關懷的雙眼。
「來媽咪房間,媽咪好久沒幫你敷臉了。媽咪已經約好了美容師,等會兒來家里幫你做深層按摩……瞧瞧你,住了幾天醫院而已,皮膚都變糟了,要好好保養才行。」
余莉雯怎敢拒絕余母的關愛,只好忍住滿腔的負疚感,揚起招牌甜笑,任由余母挽住自己往樓上走去。
怪她「清醒」得太晚,眼下這種局勢看來,往後她跟莫泉……情路多難啊!
凌晨一點半,夜已深沉,余家大宅漆黑一片,只余前院兩盞稀微的立燈,看顧著余家大門。
一道畏畏縮縮的嬌小身影,懷中攏抱著裝了隨身物品的小包包,僅著簡單的白襯衫與牛仔褲,一身輕便利落地下了樓。
她屏著呼吸,在黑暗中行走,伸出顫抖的手指,努力鎮定下來,回想一下解除警報器的密碼,然後心驚膽跳的按上觸踫式屏幕。
嗶嗶兩聲,精密的警報系統宣告解除,她撫著喘跳不止的胸口,胡亂套上一雙事先準備好的莫卡辛鞋,手勁輕巧的拉開鑄金門把。
門外,一道等待已久的高大身影,听見微不可聞的窸窣聲響,隨即扔掉手里的煙,移動腳步踩熄,鏡片下深幽的眸光,泄漏了幾許焦慮。
小心翼翼的將大門掩上,她才剛轉過身,便被莫泉抱了個滿懷。
熟悉的男性氣息順著呼吸卷入鼻尖,她一噎,有點想哭,騰出一只縴臂回擁他。
「還以為你又要爽約了。」他緊貼著她的頰,在她耳邊緩緩吐出一口氣。
「已經約定好了,我不會再爽約。」她甜甜的說。
「你在電話中說得很不確定,我沒有把握。」他摟著她走出余家前院,來到外邊的產業道路,走向他刻意停放在暗處的黑色轎車。
「因為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啊……」她愧疚難當的垂下小臉,雙手緊揪住他的西裝袖子,有些窩囊的催眠自己,她只是一個為愛而任性逃家的無知女孩。
而不是,一個借了余家寶貝的女孩,出于自私的心願,不顧余家人會否傷心失望,趁著夜半時分偷溜離家,只為了與心愛的男人相聚。
「在他們之前,你最先對不起的人是我,別弄錯順序了。」莫泉嘆息,將她送進副座之前,有些戀戀不舍地緊擁她一記,在她額間一連吻了數下,才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
哪怕只是一厘米的距離,他都不願再放開她,即使她近在眼前,唯有透過最直接的肢體踫觸,才能稍稍安心。
他無法顧及余家人的心情,也沒有那樣的心力。原以為至死都不可能盼得的奇跡,如今正在眼前活生生發生,他只想將她藏在僅有他才知曉的地方,分分秒秒都只願與她度過。
黑色名車奔馳在迷離閃爍的夜里,他的心跳已許久不曾這樣劇烈過,甚至開始懷疑,在那些沒有她的日子,他真的活著嗎?
「莫泉,放慢一點,你嚇到我了。」見窗外的景物飛逝而過,她不由得輕蹙秀眉,別過臉出聲提醒。
「慢?我慢不下來。」莫泉直視著前方,那一雙寬大骨節分明的手掌握緊了方向盤,流逝而過的光影照在突出的側臉輪廓,隱約透出一股壓抑的陰郁。
她微諸,嘴唇動了動,吐不出聲。
「當你那天躺在病床上,對我說那些話,讓我知道你還活著,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呼吸著,我就已經慢不下來。」
沉啞的嗓音在車內響著,蓋過了音響泄出的慢板爵士樂,她定定的凝視著他,那些掠過臉龐的光影,乍看之下,彷佛是鞭笞于膚的痕跡。
「知道你父親帶著你們一家人連夜離開台北,當時我人在國外,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這些話他已經藏了很多年,從未對誰訴說。有些話,藏在內心深處久了,便成了毒,令人一想就痛的毒,偏偏又無藥可解。
「我急瘋了,丟下考試就飛回台灣,那時我爸也氣瘋了,堅持對你父親提告,還要警方發布通緝。我猜你一定嚇壞了,絕對不敢跟我連絡。」
回想起那段日子,她的世界確實形同天崩地裂。她沒想過,父親居然真犯下這樣要不得的罪行,擅自動用莫泉父親的公款,只為了償還那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的債務。
但若不是那些黑道分子上門討債,讓原就生性膽小的父親嚇得幾欲魂飛魄散,父親也不會心生歹念,犯下會背上終生惡名的罪行。
「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因為他堅持不撤告,更對外放話,非得將你父親送進監獄才肯罷休。我知道不可能說服他,我的學位又尚未拿到手,必須回英國完成學業,只好委托征信社找人。」
她並不訝異。即使沒有透過他的嘴得知這些事,她也猜想得到,他一定不曾放棄找她。
「可是你們好會躲,不斷的搬家又搬家,往往征信社的人才掌握到線索,你們又已經搬離。」他說著,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她澀澀地笑說︰「你也知道,我爸當了那麼多年的秘書,他最大的優點應該就是謹慎心細,每當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就決定搬家。」
「六年了,我找了你整整六年。」莫泉說,語氣很沉、很重,彷佛耗盡了所有力氣,歷盡無數滄桑。
可他明明那樣年輕,那樣英氣勃發。因為失去,因為想愛卻求不得,因為太痛、太折磨,他的靈魂已被磨老。
意識到這一點,原以為已經停住的淚水,又涌出眼眶。這刻,她幾乎被漲滿心口的愧疚感淹沒。
她憑什麼讓這個男人為她這麼痛?她憑什麼……
「當我以為終于可以見到你,你卻閉著眼躺在手術台上,再也不會醒來,再也看不見我,也不會再喊我的名字。」
黑色轎車拐了個彎,速度趨于平緩,逐漸慢下。
莫泉將車停妥,雙手依然緊握著方向盤,灼紅的眸直視著前方那片黑暗。
她捂著嘴,伸出另一手輕搭他的肩,想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那些黑暗的痛苦時光里,想念他是她唯一僅有的希望。她總以為自己過得慘淡,卻沒想過,他一樣痛苦,一樣受盡折磨。
「找了六年,我也空白了六年;你死了,又過了三年,這三年我也是死的,不過是一具能呼吸吃飯走路的尸體。」
「莫泉……」她哽咽失聲。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分一秒都不想。童薇琳,你听見了嗎?」他別過臉龐,大掌撫上她因哭泣而漲紅的臉蛋,將額頭貼上她的,瘡啞低喃。
「說我瘋了也可以,從現在起,不管是誰來,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一步,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時時刻刻都讓我能看見你。」
那是遲到很久、很久的吻。
遲了六年,又晚了三年,越過了生與死的邊界,終于在這個破曉時分,落在他們交纏的唇上。
他的力道很輕,唇很燙,一點一滴的吸吮著她,大掌托住她的後頸,將她牢牢定在他的懷抱里。
「希望」趴在莫泉為它準備的小窩里,喵嗚個不停,一雙冰藍色貓眸瞅著那交纏的人影,似乎有些哀怨。
可惜此時,那緊密交纏的兩位前後任主人,根本無暇留意它的不滿。
「我……變成這樣,你還會喜歡我嗎?」她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可當他吻著她時,她有些心慌。
「變成怎樣?」他微笑,鏡片下的鳳眸閃爍如星芒。
大手細細撫過她的眉,她的眼,秀氣的鼻,粉女敕的唇,然後是細致小巧的下巴,撫過之處,伴隨而來的是濃情密意的吻。
她枕在他的懷里,背靠著沙發,桌上杯盤狼籍。剛被喂飽的她,像只慵懶的小貓,眸光迷蒙似水。
「在我眼里,你永遠是你。」莫泉望進她的眸心,大手已經滑至她的胸口,灼熱的熨著她跳動的心髒。
「就算只剩下一顆心,你還是你,誰也代替不了。」他沙啞的說。
「討厭……你讓我又想哭了。」她眼眶泛潮,主動迎上前,擁抱他,親吻他。
他半垂著眼,讓她將眼鏡拿起,柔軟的小手撫過剛毅俊挺的臉龐,他抓過她的手心,俯下臉啃吻起來。
那潮濕的觸感帶來了一陣酥麻的顫栗,她忍不住輕嚀,看見他揚起火炬般的眸光,直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他的吻一路順著手心往上,隔著衣料落下無數的熱吻,然後是光滑的頸肩。他的吻是疼寵,是眷憐,令她難受得想哭。
「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要你。」他拉她站起身,解除她身上的束縛。
片刻,她如同赤|果的維納斯,嬌女敕的肌膚泛著紅暈,目光盈盈,無助而困窘地望著他。
「很丑……」她小小聲地說,望著那道換心手術所留下的痕跡,心情復雜。
如果不是她捐出了心髒,她恐怕也不會有機會再次重生……余莉雯會不會恨她?余家人若是知道實情,會不會也恨她?
似乎識透了她的想法,莫泉俯身,拉開遮掩的小手,吻上了那道疤。
她一怔,心髒緊緊抽動,淚水潤濕了眼。
「謝謝你為我活著。」他對她的心髒低語,極其溫存的吻著那疤。
她申吟出聲,身子開始發抖,只有將手搭在他的肩膀才能穩住自己。
她被他壓在沙發上。他總是坐在這里一個人獨自抽著煙,想念她直到天光放亮。
她很想抱緊他,滿滿的抱緊,可他好高壯、好精實,她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抱緊他厚硬的肩膀。
……
他是這麼的渴望著她,這麼的需要她。
「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哪里都別去,就待在我的身邊。」他閉著眼,呼吸濃濁而喘亂,沙啞的嗓音卻是那樣沉痛,擰住了她的心。
「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這里……」小手捧住他瘦削的頰,她哽咽著,在最深沉之處許下承諾。
終于,她回到他的身邊,躺在他的臂彎里,被他疼寵著,呵護著,漫長的等待終于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