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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少的忠犬路 第二章

範學毅來到店里,就見對方帶了十幾個橫眉豎目的小弟,態度十分強硬囂張,還凶狠的說要當江湖事處理。

這種人他見多了,這種事他也司空見慣,他也不發火,態度不卑不亢,從容而沉穩。

半路他其實已經打了一通電話給一位老大哥周彬,周彬是他的忘年之交,做的是建築事業,但年輕時也混過十幾、二十年的江湖,黑白兩道都吃得開,雖然已經金盆洗手,但在道上說話還是有其重量。

他之所以會認識周彬,是因為他曾救了周彬的兒子一命。

話說他當年在澳洲念書時,周彬恰巧也將愛惹是生非的獨子周家豪送到澳洲念書,不過周家豪到了澳洲仍不改其脾氣,某次在夜店惹到了當地的華人幫派,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伏擊,剛好被學了幾年自由搏擊的他撞見,出手相助,雖順利擊退幫派分子,卻也掛彩受傷。

周彬得知消息,特地飛了一趟澳洲,親自答謝他的救子之恩。

之後,周彬將年輕氣盛的周家豪交給他照顧,而他也以自己曾經叛逆失控的人生經驗勸導修正了周家豪,如今他在周彬的公司擔任副總,已能獨當一面。

因此,周彬對他非常感謝,在他開夜店時也給了他不少幫助。

範學毅抵達店里沒多久,跟了周彬幾十年、人稱「翁大頭」的翁哥也到了,來找麻煩的人一听到周彬的名號,態度立刻軟化,並聲稱只是誤會一場,趕忙道歉走人。

解決了想趁機揩油的下三濫流氓,範學毅請翁哥留下來喝了幾杯酒,兩人聊了許久。

翁哥離開後,他又在店里忙了好一會兒,待他意識到時間,已是晚上十二點多了,他陡然想起哈魯還在動物醫院,急急忙忙跳上車趕往Lucky4。

當範學毅抵達時,已經超過一點了,動物醫院的大招牌已經熄燈,鐵卷門也拉了下來,只留下門邊寫有夜間急診的小招牌還亮著。

他不禁松了口氣,看來這家動物醫院夜間有人留守。

他走到另一側的門,瞥見玻璃窗內還有昏黃的燈光,那里似乎是客人的等待區,布置得十分雅致,沙發上坐了一個縴細的女人,身體歪歪斜斜的,似乎睡著了,他很快就認出她正是接待他的杜雨靜,而哈魯在一旁捱著她,也睡得香甜,一點都沒察覺外頭的動靜。

看著那人狗一家親的畫面,不知怎地,他的心窩覺得暖暖的,讓他舍不得驚動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歉疚的想到她也許是在等他,他只好抬起手輕敲玻璃窗,打擾這幅美好的畫面。

听見叩叩叩的聲音,哈魯先驚醒,循著聲音,牠看見玻璃窗外的範學毅,馬上高興的跳下沙發跑近。

杜雨靜也因此被吵醒了,睜開眼楮,她發現哈魯已經跑開,循著牠的身影,她看見站在窗外、正對著她打招呼的範學毅。

她很累,但她沒有因為他這麼晚到而心生不悅,相反地,她很高興,因為事實證明,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狗主人。

她起身走向店門,然後拉開鐵門。

她還沒開口,範學毅已經先道歉。「杜醫生,很抱歉,忙到現在才來接哈魯。」

「沒關系,遲到總比不到好。」杜雨靜聳肩一笑。

「妳的意思是……」

「我同事還擔心你要把哈魯棄養在我們醫院呢。」她老實的說。

範學毅微頓,蹙眉一笑。「牠已經被棄養一次了,我不會讓牠再被棄養第二次。」

「咦?」她微怔。「哈魯是你領養的毛孩嗎?」

哈魯並不是他領養的,而是被退回的禮物,不過沒必要跟不相干的人解釋太多,于是他含糊地道︰「是朋友不想養了,轉送給我的。」

「是嗎?」杜雨靜溫婉一笑,衷心地道︰「你真是個好人。」

「過獎。」他話鋒一轉,「哈魯沒什麼問題吧?」

「喔,牠的皮膚跟耳朵都發炎,體重有點超標,其他倒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她笑說,「那些毛病只要用藥就能痊愈,至于體重就要靠主人幫牠控制了。」

「我需要做什麼嗎?」

「藥的話,我已經開好了,你回去按時幫牠點藥擦藥就行,體重控制的話,我建議你可以更換飼料,每天抽出一些時間帶牠散步。」她續道︰「大型狗需要很大的運動量,希望你一天至少帶牠散步個半小時至一個小時。」

听著,範學毅一陣暈,他哪來的美國時間帶哈魯散步?

「杜醫生,你們醫院不是有托育服務嗎?」

「是的。」

「是這樣的,我的工作非常繁忙,所以希望能幫哈魯找個好地方托管,順便讓他受點常規訓練。」

「你所謂的托管是指……長期寄宿嗎?」杜雨靜試探的問。

「可以嗎?」

她神情一凝。「不可以。」

見她的表情忽然一變,範學毅心頭倏地一震,她的臉上雖沒慍色,但眼底卻透露著某種責難。

「將哈魯長期丟在這兒,在某種程度上形同棄養。如果你父母在你小時候就把你丟到孤兒院,然後只負責你的吃住,卻不能陪伴你、關心你,你覺得好受嗎?」

他被她問得啞然無言,同時想起了自己的成長歷程,雖然他有母親照顧,還不至于像孤兒,但對于父親,他真的沒有太多感情。

「毛孩就跟小孩一樣,當牠認定你是主人的那一天起,你就是牠生命的全部,你明白嗎?範先生。」溫婉的杜雨靜此刻猶如一名嚴厲的教官在訓斥頑劣的學生。

範學毅木然的望著她,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驚覺到居然有人敢這樣當面訓斥他,甚至讓他無法反駁

「如果你認為哈魯需要訓練,我們可以另外提供適當的服務,至于長期寄宿,你還是打消念頭吧。」她語氣強硬地道。

「杜醫生,妳知道嗎,我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

「什麼不方便?」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幾乎都是晝伏夜出,晚上到凌晨的這段時間,我都不在家,而家里也沒人,所以……」

「我懂了。」杜雨靜打斷他,替他想了個辦法。「這樣吧,你工作的時候把哈魯帶到這兒來,下班時再來帶牠回家。」

「我下班都是凌晨五、六點,這樣方便嗎?」

「沒問題的,醫院都有人留守。」

「那就太好了。」範學毅松了一口氣,看來哈魯的事情是解決了。

「好了,不早了,你快帶哈魯回去吧。」說完,她拿出口袋里的一張診療報價單。「洗澡、檢查加上注射及藥,總共是兩千四。」

範學毅拿出皮夾,付了錢,告別了杜雨靜,領著哈魯離去。

行經麥當勞,他不知怎地想起剛才坐在沙發上沉沉睡去的她,剛才他發現桌上放著一盒沒吃完的雞肉西澤色拉,整包色拉醬擱在一旁,動都沒動過,她晚餐就吃那個嗎?是不是因為照顧哈魯,讓她沒時間好好吃飯?

忖著,他急轉方向盤,駛進得來速,買了兩份套餐……

關好了門,杜雨靜回到休息室,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有點餓,于是把晚上沒吃完的色拉吃了,但還是覺得有點不滿足。

其實她平常食量很小,連一份西澤色拉都吃不完,但可能是陪哈魯玩耗去她太多精力吧。

想到哈魯,她不禁笑開來,牠真是個可愛的毛孩,那麼大個兒,卻那麼愛撒嬌,只不過大型犬撒起嬌來有時真的會讓人有點吃不消,好幾次她都被牠撲倒在地。

不過,她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因為她真的太愛毛孩了。

杜雨靜的老家在南部,自大學時,她便只身一人住在台北,她雖然很喜歡毛孩,但因為房東大多不準房客養寵物,她只能去公園玩玩別人家的毛孩,過過干癮。

現在的她買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小窩,雖說已經有了養寵物的自由,但因為她實在太忙,怕沒時間陪伴照料心愛的毛孩,因此並未養任何寵物。

其實沒差,她的工作能接觸到許許多多的毛孩,牠們雖不屬于她,但牠們的主人都倚賴她、信任她,就算沒什麼事,偶爾也會帶著家里的毛孩來串門子。

喜歡,不一定要擁有,飼養寵物跟養孩子一樣,都要考慮清楚,為他們做最好的打算,給他們最好的照顧。

正打算躺下睡覺,忽听見外面有聲響,她起身查看,發現外頭停了一輛車,而從車上下來的,正是不久前才剛離開的範學毅。

杜雨靜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可能有什麼東西忘了拿,于是她下意識地四處看看瞧瞧,尋找著任何不屬于這兒的東西,例如手機,就在這時,他敲了門。

她轉頭一看,就見他一手牽著哈魯,一手提起兩個麥當勞的紙袋,對她咧嘴笑著,她呆了幾秒鐘後,才想到要開鐵卷門。

範學毅只問了句,「餓嗎?」

杜雨靜恍惚了一下,她沒想到他離開又回來,還幫她買了麥當勞,但口里不自覺月兌口而出,「餓……」

「是嗎?」他一笑。「我也餓了,晚上只吃了一點東西。」

「喔……」

「我幫妳買了麥香魚,不加醬,可以嗎?」

她又是一驚。那是她唯一會吃的一種套餐,而且她的確不愛加醬,她忍不住心想,這個人是有超能力嗎?

「趁熱吃吧。」說完,範學毅牽著哈魯走進店里,開始張羅。

就這樣,他們在客人等待區里吃起了麥當勞。

「醫生,妳這麼年輕就經營一家動物醫院,真不簡單。」

經營夜店的他,每天都要接觸各式各樣的客人及廠商,所以聊天對他來說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即使對方是陌生人,他也能在三、五分鐘內問出對方祖宗八代的所有數據。

「這間醫院不完全是我的。」杜雨靜說,「是跟一位學長還有兩位同學一起合伙的。」

「喔,所以才取名為Lucky4?」他很快便反應過來。

「嗯。」

「妳念哪間學校?」

「台大。」

「喔。」範學毅微微瞪大眼楮。「很厲害。」

「沒什麼,只是興趣。」

「妳很喜歡小動物?」

「對。」

「養什麼寵物?」

「沒養。」杜雨靜說,「我太忙了,怕照顧不了。」

「也是,妳每天在醫院里也能玩到不少貓貓狗狗的。」

範學毅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問,倒不是對她有多好奇,而是這是他的習慣。他不喜歡冷場,除非他一個人,否則只要有兩個人以上,他絕不讓場面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妳還沒結婚?」

「還沒。」

「台北土生土長的?」

她搖頭。「老家台南,我大學時來台北,到現在也待了七年了。」

「一個人住?」

「嗯。」

杜雨靜覺得很奇怪,她並不是個會輕易對他人敞開心房的人,為何卻對他如此不設防?今天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可他就是有種不可思議的魅力,讓人莫名的相信他。

「我也是。」範學毅說,「雖然我爸媽都住台北,但我高中時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

「為什麼?」她疑惑。

他俏皮的咧嘴一笑。「因為我叛逆啊。」

「是嗎?」

範學毅點點頭。「我以前很壞,很不受教,讓我媽很傷心,不過我現在是她的乖兒子了。」

杜雨靜唇角一勾。「你母親一定給你很多的愛吧?」

「確實。」他挑眉一笑,語帶促狹地道︰「多到我快吐了。」

看著她被這句話逗得露出溫柔又燦爛的笑容,範學毅的胸口情不自禁悸動了一下。

他的生活及工作環境,致使他每天接觸到的幾乎都是一些濃艷猶如牡丹、奔放恰似火球般的女人,那些女人都是玩咖,有些單純是及時行樂主義者,有些則是集虛榮、虛偽及浮夸于一身的玩物,可是她,淡雅猶如白色的波斯菊,溫婉恰似月亮,清新月兌俗,靜謐嫻雅,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彩妝,卻未使她失色,她說話的樣子、語調,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放松。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放松的感覺了,一直以來,他的生活是很緊湊且緊張的,可能他並不厭惡那種繃緊神經的感覺吧?

「我相信你一定也很愛你母親……」她目光一凝,認真的望著他。

迎上她澄淨又專注的黑眸,範學毅的心又用力怦跳了一下,他連忙定了定心神,故作輕松的笑問︰「誰不愛自己的媽媽?」

「確實,我也很愛我媽媽……」

提起母親,杜雨靜的眼眶瞬間紅了。

見狀,他陡然感到內疚,這才意識到她母親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想起已逝的母親她確實感傷,不過現在的她,已經能微笑著談及逝世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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