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饕傳(上) 第十七章
「爺醒了!夫人,爺醒過來了,祥清總管請你立刻過去!」
在雷宸飛醒來之後,祥清立刻派人過來「蘭染堂」要請藏晴過去,但是,來人在門外喊了兩刻鐘,門內卻是沒有動靜。
「夫人?」香荷听見外頭的人所喊的話,轉眸喚了她一聲。
藏晴坐在書案前,翻著賬本,絲毫無動于衷,「我听見了,不過就是醒了嘛!又不是死了,值得他們這樣大聲嚷嚷嗎?等會兒替我回話,就說我現在不方便走開,如果有了任何怠慢之處,一會兒我會自個兒去像宸爺請罪。」
「可是……」香荷左右顧盼了下,遲遲沒有去答復。
「你在遲疑些什麼?照著我說的話去講就是了!」藏晴冰冷的嗓音里多了一絲不耐。
「是。」香荷點點頭,才走到門外,就遇上了前來通報的人,她依話對來人說了,只見他面有難色,遲疑了下才離開。
這時,屋子里就只剩下藏晴一個人,她好半晌沒有動作,像是石化了般坐在原位上,一雙美眸暗沉得像是死寂的井水。
「終于還是醒了嗎?宸爺。」她抬眸直視著前方,苦笑了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你就不肯放過我?咱們還要這樣下去折騰對方多久呢?」
說完,她輕嘆了口氣,無心再看下去,合上賬本,緩慢地站起身,走出了「蘭染堂」,朝著「臥雲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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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這不是在跟奴才們開玩笑吧?」
一直以來,處事性格總是鎮靜無比的祥清,此刻的神情是驚慌的,他不止一次地問著主子同一句話,希望從他的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這時,藏晴正好走進來,看見了滿臉危疑表情的祥清,以及憂慮不已的李伯韜,「怎麼回事?一個個都在驚慌些什麼?人不是已經清醒了嗎?」
她挑起眉梢,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柔軟的嗓音因為心里的激動而變得有些掐細拔高,甚至于听起來令人覺得刻薄而憤怒。
听到雷宸飛清醒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不懂,她覺得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楮,怎麼他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就硬是能夠屢次大難不死呢?
要是天底下沒了他雷宸飛,不知道該多令人慶幸!
「是,爺是醒了,不過……?」祥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還是請夫人親眼確認,就會知道奴才們在擔心的事。」
藏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轉頭直視著坐臥在床榻上的雷宸飛。
「你來了。」他一見著她,就咧開了高興的笑容。
但是,見到他的笑臉,藏晴的響應很冷淡,「做什麼要這樣對我笑呢?宸爺,晴兒不記得咱們的交情有好到可以讓你一見我就笑。」
「那個叫祥清的人說我是這家里的爺,听他們喊你夫人,我想,你應該就是我的結發妻子吧!」無視于藏晴含著嘲弄的表情跟語氣,他的臉上依舊堆滿笑容,只是多了一絲納悶,「不過,我們的交情不好嗎?咱們是夫妻,怎麼可能會交情不好呢?」
自始自終,藏晴都傻愣得一句話也搭不上,好半晌,她才終于勉強自己勾上一抹淺笑,晚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宸爺,現在是怎麼了?您是重傷失血過多,還是這一覺睡胡涂了,盡說些教人听不懂的話,如果你覺得這把戲很好玩的話,我讓祥清他們陪著你完,等你玩夠了,我再回來跟你好好說話。」
說完,她轉頭走開,走到祥清等人的面前,緊繃的嬌顏看起來有些蒼白,「你們家的爺今天好興致,你們就好好陪他玩吧!等什麼時候他恢復原來的樣子,再叫我過來。」
「夫人,爺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玩,似乎真的……腦袋不清楚了。」祥清遲疑了片刻,才敢說出最後幾個字。
「腦袋不清楚?不可能!」藏晴斷然否定,冷笑了聲,「他是誰?他可是雷宸飛,令人聞風喪膽的雷鳴山莊當家,如果他腦袋會不清楚,咱們豈不是個個都要成傻子了。」
「好可憐。」雷宸飛帶著笑意的嗓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原來你們個個都是傻子,難怪都說些我听不懂的話。」
「你住口!」藏晴大聲嬌斥,卻沒有回頭,依舊堅持背對著雷宸飛,就怕見到他那張臉,會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宸爺,夠了,已經夠了,在裝佯下去只是更傷彼此的感情,請你恢復原來的樣子,讓我們好好說話,你昏迷的這一段時日,商號里的事情很多,有幾件要向你請示過後才能去辦,你再繼續玩下去,只會耽擱正事,結果不會是你想要的。」
「對不起。」雷宸飛冷不防小聲地說道。
「什麼?」藏晴迅速地回眸,她與祥清等人都是一臉愕然,「你剛才說什麼?說了什麼?」
「你不要那麼凶,我……會有點害怕。」他畏縮了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恢復成什麼樣子,我……我現在腦袋里有些胡涂,只知道你們說我是這家里的爺,還有你是我的妻子之外,再多的事我就弄不明白了。」
「雷宸飛!」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出聲︰「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你究竟想要什麼?你說你會怕?笑話,該怕的人是我才對!我真的想不明白,這次你究竟又要達成什麼目的?」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雷宸飛不禁搖頭苦笑,不解自己到底是哪里冒犯了她。
「不要裝傻了!」看著他不像是在裝傻的認真表情,藏請後退了一步,心里泛起了一絲恐懼,「你到底又想要玩什麼把戲?求求你,不要再裝傻了,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
「如果這不是我,那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
祥清連忙跑出來擋在兩位主子之間,「夫人,請息怒,奴才瞧爺的樣子似乎不是假裝的,等大夫來看過之後,再做定奪吧!」
聞言,藏晴閉起美眸,深吸了口氣,才點頭同意,「好,一切就等大夫來了再說!」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地壓抑住胸口因為怒氣與驚慌而泛起的冷顫。
他究竟又想要做什麼?!
藏晴睜開美眸,卻別開了視線不看雷宸飛,她的心里是真的覺得害怕,怕極了這男人捉模不透的心思,不知道又想出什麼把戲要來玩弄她?!
哪怕是再多一點,她都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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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因為雷宸飛的身子狀況不是太好,所以,他所聘請的大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多都不輸給宮里的御醫,在他們細心調養之下,再加上雷宸飛平時所服用的保命藥丸,他的生活起居勉強可以如常人一般。
而這些大夫在診斷過雷宸飛的癥狀後,異口同聲地判斷,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跌地時磕了頭,所以讓他忘記了過去,簡單來說就是失憶。
說起來好簡單的字眼,但是听在藏晴的耳里,卻像是翻到了五味醋般,讓她有說不出的滋味與感覺。
她覺得苦澀,覺得不甘心,他在做出那麼多傷害人的事情之後,將一切輕易地忘去,讓自己一個人獨處,好沉澱心口像是消化不良般的滯悶感覺。
她倚坐在小閣里的扶蘭旁,白玉般的手臂越過扶蘭,只差一點兒就可以踫觸到池子里已經枯朽腐敗的蓮花枝,縴悉的指尖沒踫著枝葉,在半空中輕輕地搖晃著,那一股子恍惚的感覺就如同她此刻茫然的神情。
她不信。
在她內心深處,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男人就這樣忘記了所有的過去,這一切不過是他想來玩弄她的把戲。
「他們說,你都不吃飯。」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出現在小閣門口,與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嗓音之中多了像是孩子般的率直和稚氣。
她閉上了雙眼,背對著他,不想搭理他,卻還是听見了他走進來的腳步聲,顯然的,她的冷漠對以前的他不管用,對現在的他也起不了作用。
「是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雷宸飛走進小閣,看見她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之中,如脂般瑩潤的肌膚泛著亮光,看起來很美,美得就像是仙女般,就算下一刻羽化消失在他的眼前,也不令人感到訝異。
藏晴聞聲回眸,看見他昂藏的身軀被日光與陰影分成了兩半,從腰部以上是被陰影給籠罩住的,但那一雙嵌在他剛硬臉龐上的利眸,依舊是爍亮的,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看見了從前的他,她無法忘記,他那雙如蛇般陰毒的眸子,總是把她像兔子般逼到了再也退無可退的地步。
可是,令人諷刺的是,自從他失去記憶,忘記自個兒的身份之後,他們的角色像是對調了過來,他的無害與無辜,總叫她覺得自己對待他太過分了,她痛恨眼前的他,痛恨他令她看起來像是個狠毒的歹婦。
可是她忍不住!
他曾經帶給她如此多的傷害,憑什麼要她就此一筆勾消呢?
「不過,就算你要生我的氣,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他微偏著頭,泛著無奈的笑,「為了我這個壞人氣壞身子,不劃算吧!」
聞言,藏晴淡淡地揚起眉梢,注視著他的眸光閃過一絲疑惑,以為他恢復了一點記憶,想起了些許從前的事,可是,從他無辜至極的笑眸之中,卻又看不出他恢復記憶的跡象。
「因為,我看大伙兒好像都是很怕我,如果我是個好人,他們應該是喜歡我,而不是怕我才對。」
「他們是該怕你,是該怕你沒錯。」說完,她又轉過頭,望著被陽光給照得閃亮瀲灩的小水池,那過分的光亮刺得她微微地瞇細眼。
「你可以告訴我嗎?可以告訴我,以前的雷宸飛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教自個兒遭眾人厭惡嗎?」
「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我不想說。」
對她而言,與他一起生活,就像是醒不過來的惡夢,而她沒有興趣對他復述一場又一場的惡夢,那只會教她感到嫌惡與反感。
「我想不起來!」他急忙地說道,瞅著她的眸光里透出一抹求助,「可以跟我說說嗎?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一個多惡劣的人呢?」
他低沉的嗓音听起來十分的徐和溫柔,藏晴從未听他用過這種語氣說話,這一瞬間,她覺得面前就像是站了一個陌生男人,一個擁有雷宸飛的臉孔,身子里卻藏了一個與他完全不同的靈魂。
不,就像雙生子一樣,是徹徹底底不同的人,教她心里覺得自己好像壓根兒不認識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