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窗之囍 第七章
雅哥哥。
從那一日之後,她就開始用這三個字喚他,起初,他不以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待他發現時,這丫頭已經喊著喊著,真的將他當成了親哥哥。
不過,被她當成兄長,總比被她當爹當娘來得好!
雖是無奈,但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雅爺。」
在屋里听見主子親臨,楊遠趕忙著出來迎接,「雅爺要來怎麼不先派人說一聲,手下有失遠迎,請雅爺恕罪。」
岳頌雅走在前頭進了主屋,被請坐在主位上。
「楊叔不必多禮。」岳頌雅微笑搖首,「听說我家丫頭在楊叔府里?忙完了事,我派人回府接她要一起去梨園听戲,卻沒料得到回報,說她來了楊叔府里一下午沒回去,所以我順道過來一探究竟。」
「是,樂兒小姐是來了,來看我家閨女兒試嫁衣,不過都進去快兩個時辰了,應該已經試完了才對,不知道幾個小泵娘們在屋子里磨蹭什麼,雅爺,不如就跟老夫進去瞧瞧,您也好順道接樂兒姑娘。」
「是,楊叔請了。」岳頌雅起身揚手。
「不敢。」楊遠讓了讓步,讓主子先行.
他們從廊側的小門走入後屋院落,庭院的幅面不大,但是每一處的陳置都是極富心思,岳頌雅記得樂兒每次從楊家回去,就會一直嚷著她喜歡這院子,說楊姊姊的娘親不只心巧,就連金魚兒都養得特別好。
「楊叔不是說年後就要動工,再擴建一個合院嗎?怎麼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工的痕跡呢?」
「是,多謝雅爺關心。」知道主子把自個兒的事擱在心上,楊遠直覺窩心,連忙點頭,「是要再建個合院,等閨女兒出嫁了,就會開始動工,要不,咱家的小兒子明年也要娶媳婦兒了,待他再成親,這屋子就不夠住了。」
「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幾位管事常說楊家的小兒子還是個青的小子,怎麼明年就要成親了?!」話畢,兩人相視笑了起來,對于這段往事都是記憶猶新。「新媳婦的人選決定了嗎?」
「是,是一房遠親介紹的姑娘,姓陳,在新州當地是個大家族,他自個兒到新州去瞧過,說是個模樣白淨乖巧的姑娘,心里也是喜歡得緊,要不是已經按著要給閨女兒辦喜事,那小子還打算今年就把人家姑娘給娶回家呢!」
說完,楊遠無奈地嘆氣,想到兒子是又好氣又好笑。
岳頌雅也笑了,「能娶到自個兒喜歡的人,是一件好事,他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有了意中人,難免會急躁些,這個自然。」
「是,雅爺說得是。」楊遠點點頭,不自覺地看著主子,心想就算是在他血氣方剛的年紀,也不曾見他沖動過,從他還是小少爺,到現在已經是岳家的當家,那股子沉靜的氣質未曾改變過,就像是從娘胎帶出來的一樣。
其實,他不該在主子面前提婚事的,只要是待在岳家做事的老部屬們,都听說過幾位長老對主子逼婚的事。
只是,主子不愧是主子,他這個提的人心里覺著疙瘩,卻只見他猶是一臉淡然,絲毫不受影響。
其實,在岳頌雅心里並非完全不受影響,他想到了樂兒,想她在見到別人穿上新娘喜服對,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呢?只是覺得好看,還是心里會覺得羨慕呢?
猶記得第一次發現她的力大無窮,是在帶她去東山騎馬時,她發現了一只小野豬被獸器給夾住了腿,她想也不想,一雙手就把獸夾給扳開,那明明是一具就算是捕了大老虎都不可能掙開的頑鐵,卻被她一個姑娘家給徒手打開。
他想,既然鳳家回復他說從以前就不曾出現過像她如此奇特的孩子,會不會是當初他給她吃了金丹,才讓她變得貪吃能睡,而且一身蠻力呢?
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想,沒有人可以替他們證實。
畢竟,給她吃的是最後一顆金丹,這世上再也沒有多余的金丹,讓他給別的孩子吃了,好驗證兒提時吞了金丹,體質會變得像她一樣。
那她近乎遲鈍的單純心眼兒,也是因為吃了金丹的緣故嗎?
他泛起一抹苦笑,輕搖了搖頭。
楊遠將主子帶到閨女的房門外,就在他舉起手要敲門之際,房里忽然傳來鳳八樂的慘叫聲。
「不要!住手!快住手!雅哥哥……快來救樂兒啊!」
听見她的喊聲,岳頌雅臉色回然一變,眨眼間已經踹開了門板,還不待旁人反應過來,已經率先闖了進去……
「不行!住手!我不要擦胭脂……」鳳八樂一步步地往後退,看著她楊姊姊手里沾著胭脂的餅兒,就像是被拿著把刀追殺一樣,一手提著裙擺,不停地往後退。
「就擦一點,樂兒,你瞧自個兒一身大紅喜服,那麼好看,再擦上點胭脂,一定更加生色漂亮,就一點點,楊姊姊就只給你擦一點點。」楊三妹料定了她穿著層層迭迭的嫁衣,行動不會太利落,見著她一步步往後退,自個兒就一步步逼近,好像是看準了獵物,絕對不許她跑掉!
「不要!住手!快住手!雅哥哥……快來救樂兒啊!」
話才喊完,驀地,門板砰地一聲被踹了開來,岳頌雅高大的身影像道虹光般一掠而入。
「樂……兒?」他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那個被逼退到牆角,穿著一襲紅色嫁衣的女子,真的是他的樂兒嗎?
「雅哥哥?」雖然嘴里喊著他,卻沒想到他真的會出現。
「你……?」好半晌,岳頌雅說不出半句話。
他千萬都沒有想到沖進門,會見到她穿著一身新娘喜服,那茜紅的顏色將她白淨的肌膚襯得格外柔女敕,一頭青絲教人給挽成了雙螺髻,上頭精心綴飾著寶石簪子,那合該是嫁做人婦才許梳的發髻在她身上添了幾分別致的韻味。
她好美!美得出乎他的料想。
直至這一刻,他的心里才真正體悟到,她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就算她的心性仍有幾分不成熟,但是,在他面前的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瞧起來,都已經是個美麗的俏佳人了!
「不行,雅哥哥不要看,樂兒穿這身衣服好奇怪,你不要看!」她摀住直比嫁衣嫣紅的小臉兒,「楊姊姊,我就說不要穿了啊!你說這下怎麼辦?被雅哥哥給看見了,你說怎麼辦!」
一定很丑!一定不好看︰
要不,她雅哥哥盯著她的表情,不會像是硬生生被人從喉嚨里塞了一顆大雞蛋,他一定也覺得她奇怪,所以才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岳頌雅定了定神,恢復了冷靜,但那只是表面,在他心里猶有著激動,他走上前去,拉下了她的雙手,斂眸笑視著她泛紅的臉蛋。
「不奇怪,你穿這身衣服很美,因為太好看了,所以雅哥哥一時瞧得出神了,並不是覺得你奇怪。」
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發與頗,修長的指尖有些許遲疑,就算是親眼目暗,他依舊是不敢相信。
「真的?」她破涕為笑,見他點頭,才真正寬心下來。
「爹,你瞧,多好看的一對璧人。」楊三妹退到爹親身旁,用手撞了撞他的手肘,忍不住一臉得意。
「你這丫頭!不許你尋主子們玩笑。」楊遠沒好氣地斥責了聲,心里雖然覺得女兒胡鬧,但卻不生氣,她是該得意呀!三兩下的工夫,就鬧得主子變了臉色,跟在主子身邊多年,還不曾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呢!
是一對璧人沒錯!眼前這一對確實是天造地設的璧人!楊遠含笑點頭,心想雖然時候是早了一點,不過,他是該吩咐所掌管的繡莊撥出幾名最手巧的織女,給兩位主子準備織制喜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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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萬兩?好大的胃口。」
岳頌雅坐在書案前,眸光沉靜地看著從朝廷送來的文書,唇畔勾著一抹淺痕,似笑非笑,看不出他此刻真正的表情。
「雅爺,這太不尋常了!饒是烏家堡也不過就被要求認捐五萬兩銀子,三十萬兩確實太過分了!」
岳家幾名重要的長老與管事都在書房里,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疑惑且憤怒的,並非岳家出不起這數目,而是朝廷此次用兵與賑災需要的銀兩不過八十萬兩,就要他們岳家出將近一半的數目,實在說不過去!
「這件事情確實不尋常。」岳頌雅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不冷不淡,「三十萬兩不是問題,而是出這樣的事,竟然沒人先來知會一聲,看來,消息不假,朝廷最近出亂子了。」
「雅爺的意思是相爺他……」東福說到一半,遲疑地頓住了,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做這種猜想。
身為主子的貼身近臣,東福知道當年鳳家出事時,主子所做的不只有把樂兒小姐給接來岳家鎮住,因為保護鳳家形同得罪了洪國舅,為了不讓他有機會找碴兒大作文章,主子花了好大的功夫在安頓朝廷的關系,當然,在中途的過程中也花了不少銀兩,總算是將風波平息下來了。
這些年來,因為與相爺的關系交好,所以也就平平安安度過了,沒想到在九年後,竟然又出了亂子!
岳頌雅沉默不語,那抹勾在唇畔的痕跡依舊是淺淺的,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像一抹銳利的鋒芒。
或許,是他所打的如意算盤被發現了吧!
因為被發現了那件事情,所以相爺才會明知道認捐的事情對岳家不利,卻偏偏不派人來通報他一聲,好教他及時做準備!
「東總管,我有多久沒上京城了?」他揚眸問。
「約莫有四個月了!這幾個月忙著年關作帳,還有各地分舵主回來岳家鎮做整年的盈余匯報,才讓您忙得沒空上京城去。」
「是嗎?」他笑聳了聳肩,「難怪我覺得明明沒出門,卻老是有忙不完的事,見不完的人,或許我真是天生注定要勞碌,要不,怎麼才剛清閑下來,正打算要陪樂兒去梨園好好听上幾出戲,就鬧出這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