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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未晚 第六章

胡荼靡不知道就在她專注于刺繡時,另外一頭發生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沒想到氅子在送他之前就被瞧見,她微紅著臉,走到他的身後。

「我是在刺繡沒錯,我想在做給你的氅子里加上烏家堡的家徽,我听崔嬤說烏家堡的家徽其實是一只祥獸的圖騰,可以保平安,現在我把它繡在氅子內里,希望它可以隨時保你平安。」

「瞧你說的那麼高興,我都還沒看見樣子,說不定你的手藝沒你的妹妹牡丹好,把我家的祥獸繡成一只病貓,那可就不行了。」他笑哼了兩聲,不給面子地潑了她一盆冷水。

「我才不會——」她說到一半,沒好氣地笑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繡品端到他的面前,「我的手藝絕對沒有牡丹差勁,要不你自個兒親眼瞧瞧。」

「這是你繡的?」烏天耀看著祥獸圖騰在她的針下活靈活現,就如同他當日看見紅蓋帕上的繡花,細膩得教人移轉不開視線。

「嗯,好看嗎?你喜歡嗎?」她屏著呼吸,滿心期待。

一直以來,她替牡丹做了不少繡活兒,卻從未听過半句的贊賞,不知道會從他的口中听見什麼,令她心里感到緊張。

「你究竟是要我說好看,還是說喜歡呢?」

「你喜歡比較重要,是給你的氅子,當然要你喜歡才好。」

「我喜歡,而它確實也好看。」他揚起微笑,露出納悶的表情,「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的手藝已經那麼好了,那胡牡丹的手藝不就出神入化了?」

她笑著搖搖頭,「不,出神入化是外人的謬贊,我只能跟你說,無論如何,我的繡活兒絕對不比牡丹差。」

「那下次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你的才學也絕對不比胡桃花差勁呢?」

「要是我真的敢這麼說呢?」她挑起眉梢,女敕唇輕綴著笑意。

「好個大言不慚的小娘子。」饒是如此,仍引得他爽朗大笑,「我想胡桃花的文才一定比你高,要不,前幾日嫁進世代以書香世家聞名的蘇家的人不會是胡桃花,而是你才對。」

「桃花嫁人了?」她露出訝異的表情。

「是,我們才剛回京城,就看見蘇家在辦喜事,雖說只是娶小妾,陣仗倒是挺大的。」烏天耀一邊說道,一邊解開外袍,隨手交到她手上。

胡荼靡跟在相公身後,接下他遞過來的每一件衣衫還有護腕,但盤踞在她內心的不解卻讓她想出了神,她喃喃自語,「小妾?我不敢相信,那個心高氣傲的桃花竟然會委屈當個小妾?」

烏天耀回頭看著身後像傻瓜似的她,毫不客氣地伸手推了下她的額頭。「清醒一點,你相公難得回家一趟,他可不想跟一個傻瓜相處,我剛才听陳叔說你心里已經有主意,說年後就要動工整頓烏家堡的內部,我倒是想听你說清楚究竟是什麼主意,我只希望不會是個蠢主意才好!」

听他說話沒留半點情面,胡荼靡抬眸看見他挑眉等著看她好戲的表情,杏眸微眯,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確實沒有讓他失望,听完了她的計劃,烏天耀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兩聲,只說他等著看成果,最好她別是說一套,做一套!

胡荼靡告訴自己要習慣這個相公的壞嘴巴,陳叔也交代過她,說他們家主子一向脾氣不好,默許已經是他最好的稱贊。

過了春節,天候回暖,烏家堡開始動工修繕每一處居所,先前陳叔帶她去看過烏家堡內的八間倉庫,它們分別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八個字命名,前四間倉庫準滿了曾太爺愛買的古董字書,而後面其中兩間,則是放了不少家私,她發現只要稍微清理一下,都還可以再用,其中許多甚至于新品,就已經被擱進倉庫里了!

她吩咐下人去請專門的匠師,逐一地檢視修繕物品的狀況,匠師們開始工作之後,才發現許多家私都是上品,其中一張以金絲木制成的大桌,現今就算花上幾千兩銀子,也不見得能買到同樣上等的貨色。

她的決定受到了許多人的稱贊,尤其是陳叔和崔嬤,在烏家堡之中,就以他們兩人跟她最親近,能夠得到他們的關愛,讓她感覺到溫暖。

雖然與烏天耀是一對聚少離多的夫妻,但是,對于堅持嫁進烏家的決定,她從未後悔過。

茶莊里,來往的伙計們因為剛從南方運到的新荼而忙碌著,管理茶莊多年的吳掌櫃駕輕就熟地指揮手下把各個等級的茶貨分批入倉,過程中絲毫不馬虎,生怕有一絲疏忽會毀了上好的荼葉。

胡荼靡坐在茶莊里最里頭的賬房中,依稀還是可以听見外頭勤快的吆喝聲,她斂眸瀏覽每一批進貨明細,這已經是她今天巡視的第七家鋪子,在她的眉心間斂著憂色。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嫁進了一個不得了的人家,烏家的產業此外人能夠想象的龐大數倍,她想,當年太爺一定賺了不少財富,否則也決計沒有資金可以買下如此琳瑯滿目的土地和鋪子。

但是,樹大難免有枯枝,而她細心研究下來,烏家的「枯枝」比想象中數量還多,這些年來,烏家最賺錢的仍舊是海上的生意,每一批船隊帶回來的商貨,都可以替烏家賺進不少錢財,但是其中有一定的數目都被拿來貼補各個店鋪的虧損,等于是賠錢在做生意。

她與陳叔討論過,眼下需要一筆為數不少的資金解決這些賠錢的鋪子,陳叔說她可以向烏天耀開口,但是她卻遲遲下定不了決心,畢竟,當初是她信誓旦旦說會當他的好妻子,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如今一年還不到,她竟然就開口向他要錢急用,這等于是她在自打嘴巴。

胡荼靡抬起嬌顏,視線透過打開的窗戶望著窗外已盡尾聲的春色,轉眼間已經是四月初,又快到了她的生辰。

「夫人,貨都已經搬好了,你要親自巡視看看嗎?」吳掌櫃敲門進來,打斷了她的沉思。

「不必了,我信任吳掌櫃的能力,這些冊子我都看完了,你收回去吧!茶莊沒有問題,辛苦你了,吳掌櫃。」她站起身,繞過書案走出來,走到門口時,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問道︰「今兒是個初六吧?」

「是,是初六,夫人,這日子有問題嗎?」

胡荼靡搖搖頭,表面上微笑,心卻沉了一下,是啊!她沒記錯,今兒個是初六,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但是,至今依舊沒听說烏天耀要回來的消息,「日子沒問題,我先走一步,吳掌櫃,你就別送了。」

明兒個是她的生辰,如果,烏天耀記得他們的約定,至少,船隊今天應該要回到東瀛台,那里是離京城最近的港岸,是船隊最常停泊的北邊港口,如果他記得約定,應該至少要回到東瀛台,才能夠在明天之前趕回來。

胡荼靡下了馬車,才剛踏進大門,就見到陳寧遠快步地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封信函。

「夫人終于回來了。」見到她的人,老人松了口氣。

「怎麼?陳叔有事嗎?」

「剛才從東瀛台的分舵送了一封快函到總號,說是有關天爺的消息要告訴夫人,我派人帶著信去鋪子找夫人,可是老是夫人前腳離開,伙計後腳才把信送到,最後只好先把信送回來,讓我親手交給夫人。」

「快把信給我。」她迫不及待地取過信件,拆封閱讀。

看過書信的內容,胡荼靡的臉色幾乎是立刻地被失望籠罩,但她強打起精神,沒動聲色地把信紙折好放回去。

「夫人,信上說什麼?」陳寧遠問道,隨著她的腳步走向大廳。

胡荼靡回眸笑視了老人擔心的臉容一眼,搖搖頭,「沒什麼,這封信只是分舵例行的會報,信上說,船隊前兩日已經靠了岸,大多數的財貨都已經在拆卸,可是天耀帶著其中幾艘已經卸貨的空船又南下了,說是有要事待辦,短時間之內不會回烏家堡。」

「天爺就是這樣,總是像一陣風,誰也攔他不住。」老人搖頭嘆氣,看起來雖然有點無奈,但神情之中還是充滿了對這位年輕主子的關愛。

「是啊!誰也攔他不住。」就連他們的約定,也攔不住他。

胡荼靡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緩步地走進大廳,將手里的那封信擱在案上,她看著信上的字,知道那不是烏天耀的字跡。

是的!這封信真的只是一封分舵的知會信函,一直以來,只要船隊靠岸,當地的分舵就會捎信回到總舵,最後回到島家堡,交到她的手里,知會京城的主事者船隊已經回來了。

他確實回來了,但又走了。

一聲嘆息幽幽地滑出胡荼靡的唇間,她知道生意重要,從來也不敢阻攔他的離去,但,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呢?

他走了,那他們的約定呢?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胡荼靡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等了大半個月,只為了等他失約的理由,最後只在他的口中得到了這句話。

他不記得了。

她仰望著相公的眸光之中有一絲不敢置信,也有一絲覺得自己好可笑的釋然,這幾天,她胡思亂想了好多理由,害怕他的失約是因為覺得她做得不夠好,因為她的失職,所以他也覺得自己不必赴約。

「沒關系,我們有三次之約,這只不過是第一次。」胡荼靡搖搖頭,走上前替他解下披風,動作輕巧溫柔,「我已經讓人準備了熱水,你隨時可以沐浴,飯菜也很快可以就緒,崔嬤說那些都是你愛吃的菜色,這幾個月辛苦你了,今天就讓我好好為你洗塵吧!」

烏天耀拽住她縴細的手腕,將她拉近胸前,俯首定定地瞅著她,「你想要什麼?你一定有想要的東西吧!讓我送你,就當作是我向你賠罪的禮物。」

「不必了,待在烏家堡里,我什麼都不缺。」

「我可以送你任何想要的禮物。」他眸光一斂,神情顯得有些不悅,似乎不太高興自己的好意被她給婉拒。

看見他露出不悅的神情,胡荼靡想到陳叔曾經跟她說過的話,他說烏天耀從小就是被幾位長輩寵壞的大少爺,他想對人好,就好得不得了,但是他的性子一來,也休想他會對任何人假以辭色。

胡荼靡抿了抿女敕唇,遲疑了半晌,終于開口道︰「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就把堡內倉庫天字號里的東西全送我吧!」

「天字號?我記得那間倉庫已經十多年不曾打開過了,你想要那些東西做什麼?」他不解地擰起眉心。

「我上次命人打開仔細看過,積了十多年的灰塵確實很嚇人,但那只是表面的箱子,我看那間倉庫里有不少花瓶字畫,我想要整理一下,如果你把那些東西送我,從今以後,你就不要過問我如何處理它們,可以嗎?既然已經送我了,就由我任意處置,你可以答應嗎?」

「好,天字號倉里的東西從今以後全歸你了。」他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給了補償之後,他心里踏實了些,也不再覺得虧欠。

「謝謝你,不過,我應該先告訴你,那些花瓶字畫值不少錢,或許,你就不會送得那麼慷慨了。」

「我說過可以送你任何想要的禮物。」他笑哼了聲。

「請你不要因為內心感到虧欠才對我好,我希望你對我好,是因為你的真心誠意,是因為你真的想對我好。」

「你說這種話,是覺得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才不過短短的一眨眼,他斂去了笑容,俊毅的臉龐在一瞬間變得陰沉。

看見他山雨欲來的陰霾臉色,胡荼靡心揪了一下,飛快地陪著笑臉,拉著他的大掌,「沐浴更衣吧!我可以替你刷背。」

「只有刷背?」他挑起眉梢,眼眸之中有一絲邪惡。

聞言,胡荼靡听出了他話里隱藏的含意,臉羞得就連耳根子都泛紅,她將臉蛋埋進他的胸坎,一抹如花般的微笑輕輕地噙上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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