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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馭蠻郎 第十九章

起風了,從荒漠里卷來的黃沙,隨著風勢逐漸加劇,總是一陣狂風刮來,黃沙撲天蓋地,幾乎要將人給吞沒。

佟若愚瞇著美眸,試圖在漫天的風沙之中,將眼前的男人看得更加真切,仔仔細細地將他的身影給刻進心里最深的地方,那將是除了他之外,誰也到不了的角落。

龍琛也在看著她,看她再度穿上西麝國的冠服,衣袂隨著風沙飄舞,分外有一種說不出的綺麗美感,教他心醉不已。

在他們的身畔,是即將要出發的車馬隊伍,容牧遠在一旁靜默的立著,知道在這個時候,無論是任何人,說了任何話,都是不合宜的。

因為任是誰,都能夠看出他們兩人心里強忍的痛苦,他們誰也沒說出口,但是相望著彼此的眼眸深處,已經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出來。

「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決定……不跟朕回中原嗎?」

「你該知道的,我的身不由己,你應該是最明白的。」

「是,朕明白,再問下去,只會讓你更加為難,是嗎?」

「是。」她含著笑,毫不客氣地頷首。

聞言,龍琛禁不住苦笑,兩人相視笑了起來,沖淡了幾分離別的苦澀。

他們注視著彼此,相識了大半輩子,他們卻彷佛直到今天才真正看見了彼此,從曾經的相知相惜,到前些年的憎恨埋怨,直到今日的相愛相戀,這一段路遙遠得讓他們以為自己永遠也到不了。

他們各自揣懷著一顆心,但明明是自己的心,卻掛記著對方多一些。

明明是自己的血肉所做成的心髒,卻只會為了對方而疼痛,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卻真實的發生在他們身上。

「如果朕因為想念你而覺得太寂寞,那該怎麼辦才好呢?」他一時情不自禁將她擁進懷里,薄唇吻抵著她的額心,嘶聲地低語。

他的溫暖與氣息盈襲了她一身,讓她心頭一熱,強忍住了淚意,卻仍舊是紅了眼眶,「不寂寞的,你只需要想著我也在思念你,時時刻刻都在想念你,你便不是孤獨的。」

「好好活著,朕只要知道你仍舊安好活在這世上,就算是孤獨,也不會覺得太難受。」

「你也是,不準扔下我一個人,絕對不準,知道嗎?」

「是,謹遵懿旨。」

听他用著頑皮的語氣說話,佟若愚失笑出聲,這時,她見到他的眼神不自禁地往回顧,看著正在與容牧遠與葉總管話別的雍綸。

「你不想對他說幾句話嗎?」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龐。

「不必了,反正對那小子而言,誰都比朕這個父皇更親。」他沒好氣地輕哼了聲,擺明說著違心話。

听著他的話,她覺得又好笑又心疼,明明就是當今聖上,九五之尊,跟兒子生起悶氣來,竟然還像個孩子般無賴。

「對不起,但我不能讓他跟你回中原。」她撫模著他的臉頰,似乎不只想用眼楮,更想用手指記憶他臉部的每一寸細微。

龍琛神情溫柔地搖頭,強捺住心里的渴切,萬般不舍地在她上了車輦時放開她的手,他翻身上馬,送她最後一程路,而她坐在車輦之中,一路上,他們同樣的沉默,同樣的心情沉重。

該說的話,他們已經說盡了,而沒說出口的,他們都知道再多說無益,只會為對方憑添痛苦而已。

佟若愚在車輦之中,感覺到他就在不遠之外,緊握著手心,感覺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手心的女敕肉里,然而再多的痛苦,都比不過宛如刀割般的心痛。

她直視著前方,想起了昨夜兩人的溫存,在他強壯厚實的懷抱之中,她的感覺是如此踏實。

如果可以,她願用一生的性命,多換一刻與他的溫存。

龍琛策馬前進,被布巾蒙住了大半張臉龐,只剩下一雙深邃的眸子映著前方的風景,在他的眸中映著滾滾黃沙,夾帶著狂風怒號朝他撲卷而來。

他不想放她走。

他想擁著她,直到今生的最後一刻,再也不允許她離開他半步。

到了半途,跟在一旁的容牧遠領著幾名部眾策馬擋住了主子的去路,不讓他再繼續前進,因為前方就是屬于西麝國的國土,再接近會有危險。

分開的車隊一進了西麝國境內,立刻有軍隊上前護送,在車子駛進城門之前,佟若愚忍不住回眸,視線彷佛透過車門,遙遙地望著後方,知道她心愛的男人護送的隊伍就在山崚之後,想必直到現在仍舊沒有離去吧!

他們這一分別,再見面,又將是多少年以後呢?

又或者,終他們一生一世,再也見不到彼此了呢?

一瞬間,再也忍捺不住的嗚咽聲奪喉而出,她飛快地摀住了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絕對不讓車輦外的人听見了她的哭聲,任由潸然滾落的淚珠漫過她白女敕的手背。

這一去,她要面對的,又將是多少年的孤獨歲月?就算是受到千千萬萬人的喜愛與擁戴,在她內心的寂寥,都不能稍減半分。

唯一值得她慶幸的,是她心里的苦,有他能懂。

分離的苦楚,她嘗著一半,而剩下的另一半,將由他生受著,無論如何,在這世上,被這份寂寞給折騰的人,不只有她一個人。

對他們而言,這便不算是真正的孤獨。

「母妃,你舍不得嗎?」雍綸挽起了衣袖,替娘親拭淚,「容叔叔說母妃想回中原,是真的嗎?」

佟若愚看著兒子,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並非我想就可以辦到的,我不能回去,或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回去了,等你再長大一些,母妃會告訴你一些事情的真相,希望到時候,你能夠明白,現在,母妃問你一句,你要老實回答,你真的很討厭皇上嗎?」

雍綸遲疑了半晌,幾次提氣就要說討厭,最後,還是老實地搖頭,偎進娘親懷里,像是討著溫暖般緊抱著她。

「原本綸兒是真的不喜歡皇帝,可是,不知怎麼的,真到要離開的時候,心里就是覺得舍不得,比起容叔叔和葉總管,綸兒更舍不得……那個人。」

聞言,佟若愚笑嘆了口氣,縴手輕撫著兒子的頭發,這算是父子天性嗎?一樣的倔強嘴硬,但是,她很確定,如果龍琛能夠听到兒子剛才所說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太妃殿下,您沒事吧?」

一夢醒來,佟若愚喘息著,心跳得飛快,她看著宮女擔心的面容,好半晌平復不過來,一時之間分不清楚真實與夢幻。

過了半晌,她終于回過神,恢復了平靜的神情,「沒事,我只是作了個夢,一個很令人懷念的夢。」

「奴婢剛才端了甜品進來,就听見太妃殿下在呼喊,喊得好急好傷心,您到底是作了什麼夢呢?」無論看了多少次,他們太妃殿下美麗的容顏都仍舊教人感到驚嘆不已,難怪中原皇帝不惜一切也要奪她回去。

「我只是又作了那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中原的皇宮里,夢見了老祖宗的佛齋,夢見了那兩株娑羅樹還好好地栽在花園里,上頭開滿了花朵,那情景……真的好美,美得教人……」心痛!

她在一瞬間變得沉默,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知道多說無益,無論如何,她都已經改變不了現在的事實。

「那兩株花已經不在了嗎?」

「是,他把它們給砍了,就在我離開京城後不久,它們就不在了。」佟若愚揚起苦澀的微笑,輕嘆了聲。

「他?娘娘是在說誰呢?為什麼要把樹給砍……?!」

就在宮女好奇地正想追問下去,瑞香嚴厲的斥責聲從門口揚起,狠狠地打斷了她,「臭丫頭,難道不知道當奴才的人就要懂得識大體嗎?不該是你說的話,就半個字也別說出口,小心你瑞香姑姑等會兒治你的罪!」

佟若愚聞言但笑不語,看著瑞香站在門口雙手叉腰,一副就等著教訓人的凶惡模樣,她心里覺得有趣,也知道她這丫頭心腸軟,只是在放狠話,哪里真的會出重手教訓底下的奴才呢!

「奴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還不快點出去干活兒?等會兒我會逐一檢查,要是你這丫頭沒做好今天的活兒,不只沒飯吃,今晚也別想睡了!」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干活兒了!」

佟若愚笑看著宮女忙不迭地拔腿逃出,對著進門的瑞香說道︰「瞧你,越來越有當姑姑的架勢了,想幾年前,咱們初到西麝國時,你還是一個女敕生生的丫頭呢!」

「這還不是瑞香的主子教導有方,眼下主子可是堂堂的太妃殿下,瑞香是你的人,總不能毛毛躁躁給小姐丟面子吧!」

佟若愚聞言,淺淺地勾起一抹微笑,唇畔的笑容就像朵輕綻的花兒似的,雖然美麗卻是收斂的。

「主子又夢見了嗎?已經好些日子沒听主子說起夢見京城了。」瑞香看著主子,看著她唇邊噙著的淺笑,心里覺得有些悲傷,到底已經有多久不曾見過主子打從心底綻出笑容了呢?

自從此次從皇上身邊歸來之後,只見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蒼白,就像是人回來了,心魂卻仍舊系在皇上身上。

「是因為冊汗大典日子近了,心情浮躁了些,所以,這陣子特別容易夢見,每回夢見,總在心里想著,希望這回是真的,希望這不是夢,可是,越是這麼想,醒來時,心里就特別覺得感傷。」

「在夢里……主子見著皇上了嗎?」

聞言,佟若愚有半晌回不過神,愣了好一下,隨後緩慢地搖頭,泛在唇畔的笑意苦得就像快要哭出來一樣。

「我沒見到他,在夢里,我一直試著找到他,但越是心急,越是見不到他,總是在快要見到他的時候,夢便醒了。」最後幾個字,她說得輕淡,刻意隱飾了心里的惆悵。

每一次,當她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現實時,她的心就像是跌落谷底般,不斷地往下沉墜。

她是如此地想見他,可是卻總是見不到!

她想見他的想念希望,竟然連在夢里都圓不了。

一次次,當她的夢醒了過來,梗在她喉頭的苦澀,就像是吞了毒藥般的痛楚難耐,讓她想哭、想叫,都像是啞了似的出不了聲音。

七年了!恨著他度過了七年的日子,以為這樣的日子已經夠難受了,卻沒料到,想見而不能見的日子,相較之下更痛苦百倍。

因為確認過彼此的心意,所以才會感到更加痛苦難捱嗎?因為知道他們愛著彼此,所以分離才會使她更加難以接受嗎?

佟若愚輕嘆了聲,閉上美眸,感受到淚水的熱度刺痛了眼眶,但她只是咬唇忍住,將一涌而上的苦澀硬生生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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