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兒,別棄我! 第十章
關霽遠被一股涼意冷醒。
他一個翻身,自動尋求溫熱的嬌軀,卻撲了個空,床褥已然冰冷。
「金絲!」他倏地下床在房里東尋西找,卻不見枕邊人的蹤影。
失去她的恐懼再次浮現,他慌亂地套上外袍奔出屋外,花園里也不見金絲的蹤影,急得他滿頭大汗。
「這麼晚了……會去哪里?」
自從接她回來之後,金絲和以前大不相同,變得沉默不語,全身充滿了警戒;夜里雖與他同宿霽月閣,卻不讓他踫觸。
人雖回來了,心,卻不知飄向何方……
他寧願她像以前那樣潑辣,指著他大罵,甚至打他,也不願見到她一臉愁容,好像心底藏了什麼重大的心事。
忽然間,耳邊響起輕柔的歌聲,好像從珍獸園那傳來……
是金絲!那里雖已重新整修過,但金絲不是很討厭那里,怎會待在里頭?
關霽遠匆忙奔向珍獸園,緩緩走向里頭,珍獸們依然听得沉醉,對他的腳步聲絲毫不理會。
關霽遠走近聲音的來處,驚訝地發現金絲居然坐在以前被關的空牢籠里,仰望著夜空,歌聲比以往听來更孤寂,更讓人鼻酸……
他靜靜听著,沒有驚擾她,獨自咀嚼內心的苦澀。
現在的她,就像被關在籠里的金絲雀,一心向往天空的寬闊。該不會她根本不願回來,甚至對他沒有一點感情?否則怎麼看來如此悲傷、孤單……
關霽遠暗自猜測著,心口卻被這樣的認知悶得好難受。
最後一個音符在夜空中消逝,金絲蜷起身子,將自己抱緊,瑟縮地窩在角落。
不該回來的……
她就像那些珍獸,即使走出牢籠,身體自由了,心卻不願離開;但是,她留下來只是增添他的苦惱,她不願成為他的負擔。
回來之後,她才驚覺他的身分有多顯赫,她這個破相的異族女子怎麼配得上一個堂堂王爺?留在身邊都覺污染了他的尊貴,更何況他從沒說過要怎麼安置她……
她將身子縮得更緊,冰冷的空氣讓她忍不住輕顫。
「怎麼不回房睡?」一股暖意隨著溫柔語調包覆著她的身子,她一回頭,便對上一雙關切的眼眸,關霽遠正將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金絲趕緊坐直身子,別過右臉,和他保持距離。「我……睡不著……你先去睡,別管我……」
疏離的語調和態度,都讓關霽遠微慍。「我怎能不管你?看你這樣,我怎麼睡得著?」
見她低垂著眼睫沒有回應,看來極為疲累,他的語氣跟著放軟,「別胡思亂想……這里很冷,咱們回房好嗎?」
他不敢問她在想什麼,生怕得到令他心碎的回答。
「嗯!」金絲點點頭,身子的確冷得有些受不了。
關霽遠伸手想抱她,卻被推開,如同前幾次那樣。她扶著欄桿起身,想步出牢籠時,卻被過長的外袍絆到,腳步一個踉蹌,還好關霽遠如老鷹抓小雞般及時扶住她的腰,一種異樣的觸感卻讓他愣在原處。
「你……」將她的身子扶正,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手掌觸模的部位,那兒竟明顯地隆起。
「沒什麼……我只是變胖了……」她懊惱地推開他轉過身,還想隱瞞身體的變化。「大概是回來後胃口比較好……」
關霽遠卻從身後一把抱住她,身體因為狂喜而顫抖。「你……有了我的……孩兒?我的孩兒……」
他終于知道她心底藏著什麼秘密,只是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她為什麼不告訴他?,
「你別亂說……我根本沒有身孕……」她極力想掙月兌,卻被擁得更緊。
她的急欲否認讓他大為受傷,他將頭靠在她的肩上,以脆弱的聲音問著︰「為什麼不承認有孕?難道……你不喜歡有我的孩子?」破碎的語調顯現他的不安,「或是……你還恨我……根本不想擁有我的孩子?但你知道嗎?我好高興,好期待你生下我的子嗣,我只要你的孩子……」
真切的表白讓金絲潸然淚下,她哽咽地吐露近日的擔憂。「有了孩子,我也好高興……可是……我伯……怕這孩子生下來會和我一樣……我不能太自私……讓孩子承受異樣眼光……那太痛苦了……何況,你的身分和血統這麼尊貴……一定無法接受這孩子……所以……」
「所以你不敢告訴我孩子的事,甚至……不想要他?」關霽遠一想到這個可能,將她抱得更緊,身體因恐懼而顫抖。
「不是的……我不可能傷害孩子……」金絲猛搖頭,「我本想帶著孩子和雜耍團一起回關外,找到同族的人,至少在那里我們不會是異類。」
「我不準!不準你離開我!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寧願孩子像你,最好是女娃兒,有一頭同樣的金發,甚至是金色眼珠子……」
關霽遠轉過她的身子,捧起瓖上金色淚珠的臉頰,深情地望著她,「因為你是我最珍愛的女人,我唯一的妻子!我愛你,金絲……」
「爺……」再多的顧慮,再多的擔憂,都被句句情比金堅的告白給化解,金絲的心終于徹底融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我也愛你!」
愛意盈滿孤寂的心,強烈得令她忍不住痛哭失聲。
關霽遠緊緊將她納入懷里,「別擔心,我會保護你和孩子,不讓你們受到任何委屈。」他說得堅決,心底卻浮現一張難纏的臉孔。
◇◆◇◆
為了實現承諾,關霽遠第二天便進宮尋求有力的靠山。
這人便是他的親兄長——當今太子關長風。
有了皇兄背書,只要皇兄奏請父皇,並幫他美言幾句,他想迎娶金絲為皇妃應該沒問題了吧?
誰料關長風卻面有難色。「幫你是沒問題,但皇弟娶妃的事,不是本太子說了算,你也知道母後她……」
「唉!霽遠了解……」關霽遠無奈地嘆息。
說起他們的親娘朱皇後,兩兄弟都忍不住搖頭。
從小到大,兄弟倆的印象里,世上最難纏且最難取悅的女人就是母後。她不是那種會干預內政的後宮,但後宮的事她絕對要求獨斷,任何人都不能干涉,連當今皇上關元禎都忌憚她幾分,更何況從小屈服在她婬威之下的兒子們?
「而且,如皇弟所言,這位金絲姑娘如此……奇特,恐怕母後一听到便要皺眉,連見都不願見她……」
听了弟弟描述兩人相識的經過,脾氣甚好的關長風只覺不敢恭維。還好太子殿里的女人個個溫柔順從,不然可讓他傷透腦筋了!
「唉!說的也是。」關霽遠更覺兩人的未來堪憂。
依金絲的個性,只要母後說些難听的話,難保她不會將宣儀宮給拆了……他總算了解當初燕嬤嬤為何要將金絲迷昏,還五花大綁地送出門,
「這事……讓皇兄想想看有何兩全其美的法子?」見弟弟一副苦惱的模樣,關長風決定插手此事。「不過,听說『馭奴館』出身的婢女,個個善解人意,比宮里的宮女還要討喜,怎麼本宮和皇弟遇到的都不是這麼回事?」
他看了看站在書房外的縴長身影,一副納悶的神情。
關霽遠順著視線望向門邊,不仔細看的話,他還以為那兒站了個門神。
「她……是何時出現的?」
那是個容貌極為出色的女人,縴瘦的身軀幾乎和男人一般高,而且和一般侍衛一樣穿著利落的勁裝,腰間配帶一把長箭,長發緊緊綰成一條涓絲,不仔細瞧那秀麗的五宮,真會將她當成男人!
「就在你進門後沒多久。」盡管腳步如貓輕盈,關長風卻在她一出現時便注意到了,因為空氣中那股冷香……
「唉!真不知母後打什麼主意,前陣子將她送來,說是要保護本宮……依我看,她根本就是個眼線!」
貴為太子,他身邊根本不乏護衛,看來母後這招,監視的意味大于保護。但是,若真要找個人監視他,也派個既柔媚又溫馴的,至少也隨和一點嘛……關長風無奈地搖頭。
「皇兄是說……她……」關霽遠指著門邊的女人,一臉難以置信,「也是『馭奴館』的人?」
「听說還是什麼『四大金釵』,光听這了不起的稱號,應是極品中的極品;但這女人雖然長得不錯,說起溫柔可一點都沾不上邊,依本宮看來,她還比較像是千年冰、萬年霜……」
關長風忍不住打個哆嗦,逗趣的模樣還真不像太子,倒像個風趣又風流的文人雅士。「皇弟有所不知,本宮近日真的已達『高處不勝寒』的境界了……」
「呵呵!真是為難皇兄了。」關霽遠被兄長夸張的模樣逗笑了。
說起這位東宮太子,完全沒有一點架子,遇事總是一副悠哉的模樣,好像和誰都處得很好,尤其應付不苟言笑的母後特別有一套;難怪能躲過母後的高壓逼迫,年近而立之年還沒立太子妃。
「太子殿里每個女人都是我的最愛,真要立一人為妃,恐怕其他人都要傷心了……」這是關長風的一貫說詞。
關霽遠自認做不到他這種怒罵由人的胸襟,自小他和母後便不親,除了例行請安之外,平時也講不上幾句話。
不過玩笑之余,他還真覺得皇兄這幾句話說得一針見血!
「我家里那小潑婦听說也是『馭奴館』的四大金釵,但是,看看她們兩個,我覺得比較像……」關霽遠很認真地思考,接著隆重地下了結論,「滯銷貨。」
話一說完,背後突然感覺一道冷箭射來,他忍不住打了哆嗦。
「嗯!本宮也這麼覺得……」關長風視線再次望向書房外,突然好想念太子殿里那些女人的溫聲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