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謀妻厚黑學 第十七章
「娘,這……這是什麼……」裘希梅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滾動,欲落不落的噙著,顯得好不委屈。
「虧你爹老在我們面前夸他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女兒,能斷文論策,題詩寫詞,我看也不過爾爾,全是夸大其實,識字的你難道看不出這是休書嗎?」真是晦氣,明明是喜事一樁,她非要不識時務的哭喪。魯氏不耐煩的斜睨,揚揚手上的錦帕假意拭汗。
「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媳婦做錯了什麼,夫君他怎能平白無故的休我……」她低聲嘶吼,咳出一口血。
看到她吐血,魯氏嫌惡的以帕子捂鼻。「你對我不孝,犯了七出之條,打你進門後就一直病著,晨昏定省你做了沒?更別提在我跟前伺候,盡一個為人子媳的責任。」
「我也不願意呀!我病了……」她又重重地咳了幾聲,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要從嘴里咳出來。
「是啊,你病了,惡疾也是七出之一,我們丁府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你看看你一共喝了多少湯藥,我們有吭過一句嗎?可是你的病治不好了,干麼還要拖累別人,我可不想熙兒背個克妻名聲。」
魯氏的意思是她要死就滾遠點,不要死在丁府,免得污了他們的地,一口棺材擺在府里多不吉利。
「我……我不走,我是丁家的媳婦,離了這里我能去哪里呢?娘,不要趕我走,我會……咳咳,讓自己好起來……我不吃藥……」裘希梅把休書捏皺了,哭得不能自持。
「大少女乃女乃……啊!不對,是裘小姐,你也別硬撐,明知道快要不行了,何必再來禍害大少爺,何不好聚好散,分得干干淨淨。」跟在後頭的冬香口出譏誚,在別人的傷口再踩上一腳。
「冬香,你不過是個……丫頭,沒你開……開口的余地,給我滾……滾開!」
假咳變真咳,她是被冬香的話氣著了,這人真是小人得志。
裘希梅也不想和魯氏等人多周旋,她是一刻也不願待在丁府,但是忍了這些時日,不差一時半刻,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出丁府大門,而不是像喪家犬似的被丟出去。
「夫人您瞧瞧,她還當自個兒是府里的主子逞威風呢!根本沒把您放在眼里,看她還有罵人的氣力,想必還能自己走出去。」不忘落井下石的冬香惡毒地要人帶病離府。
「裘希梅,別說我為難你,給你三天的時間打包離開,我丁府沒你這個媳婦。」她要為兒子迎來知州大人的女兒,那豐盛的嫁妝啊……想想就讓人喜得想明日就下聘。
三天?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我不接休書,你們不能休我,有疾可以醫,不孝更是欲加之罪,媳婦不服。」
見她還想死賴著不走,魯氏發出哼聲。「還有無子,大夫都說了,你傷了身子,子嗣方面相當困難,我們熙兒可是長房長子,不能沒有兒子傳香火,你就死了心吧!」
「我……」她雙肩一垂,一上一下的抖動。
「你不走也得走,我們丁府留不下你,再說白一點,我們已為熙兒相中一門親,你不走,新人就無法入門,別佔著茅坑不拉屎,燻臭一屋子人。」魯氏揮著錦帕,表示很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喃喃自語,好像陷入絕望谷底,「要我離開丁府可以,但是我不要休書,換一張和離書來。」
「什麼?!你還想要和離書?!」這女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不給我和離書我就不走,我還要去巡撫衙門告丁府背信忘義,為攀富貴棄病中的糟糠妻不顧。」現在急的是他們,她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耗。
「你……你竟敢威脅我,我……我非……冬香,去書房讓大少爺寫張和離書,我要扔在她頭上!」氣得不輕的魯氏用力吸了口氣,臉色漲紅的支使人走一趟。
「是的,夫人。」冬香應得歡快。
不一會兒,她腳步輕盈的跳進屋,額上有薄汗滲出,可見她趕得有多急,新墨未干還有一點點暈開,落款處的紅泥指印艷得刺目,宛如人血。
看來丁立熙也很想休妻,急切地一刻也不肯等。
「你要的和離書,拿去。」
看著從頭頂飄落的和離書,眼中有淚的裘希梅笑了。「我的嫁妝、我爹留下來的書,我屋里的東西我全要帶走,還有……」
不等她說完,魯氏冷笑地嗤哼。「都給你,都給你,也不值幾文錢,我還貪你那點破東西嗎?通通拉走,省得佔地方。」
「好,我明天就走,謝謝娘這幾個月來對媳婦的照顧。」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未虧待她,只是冷待她而已。
「哼!」魯氏甩手走人。
流言通常傳得比風還快,不到半天,丁府上下已知曉大少女乃女乃被以無子、不孝、惡疾之名休離。
隔日,據說病得下不了床的裘希梅一臉神采奕奕的走出丁府大門,她左手牽著妹妹,右手握著弟弟的手,兩小一大的人影立于朱漆門板前,似乎在等待什麼。
「姊姊,我們被趕出來了?」兩眼紅紅的裘希蘭很不安。
「不是趕,是自己離開,姊姊跟你一樣不喜歡這里,所以我們不要了,把它丟開。」是她丟棄了丁府,自願下堂。
「那我們要住哪里?」他們沒有家了,爹娘死後,她們的宅子被大伯母收回去了,他們無家可歸。
裘希梅頓了一下。「放心,先住客棧再租個房子,姊姊走到哪里都會帶著你們,不怕。」
「嗯!我不怕,弟弟也不怕。」只要有姊姊在,她什麼都不怕。
「不怕。」裘希竹跟著重重的一點頭。
「好,我們都不怕,天大地大,什麼都沒有的人最大。」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姊姊,你在看什麼?」為什麼還不走。
「等樹倒。」
離開前裘希梅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砍掉丁府門口的那棵老樹,那里葬送了一條十九歲的生命。
「樹倒?」裘希蘭不懂。
斧頭大力砍在樹干的聲音不住傳來,不知誰喊了一聲「樹要倒了」,下一刻,大樹頹然倒下。
依稀間,她仿佛看到一道吊在樹下的白色身影晃呀晃,足下一雙繡花鞋磨得破損,在風中顯得好不孤寂……
驟地,一輛素青車簾的大馬車停在裘希梅姊弟身側,一名壓低斗笠、穿著下人服飾的小廝粗著低音一喚。
「夫人命小的來接人,裘小姐請上車。」小廝十分勤奮地將姊弟三人少得可憐的箱籠搬上車,還有三大箱書。
「多謝夫人,我們不勞夫人費心……咦?你……怎麼是你?!」裘希梅看直了眼,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廝將斗笠往上一掀,露出一門白牙。「官要做得穩就得禮賢下士,我這不是親自來接我最看重的謀士嗎。」
管元善像戲弄人得逞的大男孩,朝錯愕不已的小女人一眨眼,他壓低聲音輕笑,笑聲清朗得宛如一泓清泉,悄悄地流入她干涸的心湖。
「丁府那門親是你搞的鬼?」
廚房里,裘希梅正在煮飯,邊弄邊問著又跑過來的管元善。
一府長子與知州大人的女兒結親一事鬧得沸沸騰騰,舊婦出,新婦入,府里的僕從、奴婢,到灑掃的粗使婆子,全無一人怠惰地動了起來,忙里忙外的,全都樂不可支。
移花木、貼窗花、上新漆,挖起一池舊泥栽新荷,把舊的桌椅搬進庫房里,再叫人打新床、買被褥,幾個體面的丫頭和管事婆子換上新衣新裙,準備大肆熱鬧熱鬧,連席面都預定了上百桌。
沒想到雷聲大、雨點小,熱鬧一場後居然無聲無息,知州大人那邊沒再傳來有意結親的消息。
盼著娶個有錢有勢媳婦的魯氏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心急如焚地遣人去探問,誰知被打了出來,原來這大人的女兒才六歲,那天是喝了酒後大舌頭,把六歲說成了十六歲,結親之事也不過是說著玩的。
乍聞好事落得一場空,魯氏好不傻眼,沒法接受到嘴的肥肉怎麼飛了,她急得四處找人要討個交代,他們把拜堂成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唯獨缺個新娘。
可是誰理她呀,一沒提親、二沒說媒、三沒下聘,你們丁府著急個什麼勁,死了爹都沒那麼急下葬。
丟了個大臉的暗虧只能悶聲吞下,花了銀子又沒討到好處讓魯氏氣病了,大夫三天兩頭拎著藥箱上府,她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整天哀聲嘆氣的見人就罵。
至于丁立熙倒是無所謂,他又看上新喪的小寡婦,給她買了間宅子當落腳處,兩人打得火熱。
鬧出這麼大的笑話,居然沒人想到下堂離去的裘希梅,以及那對討人歡心的雙生子,好像他們從未存在過,輕易地被人拋在腦後,化為風中的塵粒遺忘了。
「你說什麼親?誰要成親了?得看下帖的人是誰,遠的包個禮,近的看交情,喜酒不能隨便喝,遠近親疏先搞清楚再說,坐到政敵的酒席那喝什麼酒都是酸的。」交朋友要睜大眼,別把香的、臭的全攪和在一起。
一肚子壞水的管元善睜眼說瞎話,打起馬虎眼來比誰都還厲害,絕口不承認干了什麼好事。
知州大人向來與他交好,酒量好得號稱千杯不倒,從沒醉過也未有結巴,背起律法來是滾瓜爛熟的流利,兩個人就在管元善的書房見過一面而已,沒兩天就傳出知州大人要與丁府結親一事,說不是他在後頭操縱有誰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