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不回家 第一章
二丫,我們一定要活到七老八十。
二丫,妳听好,就算我的生命只剩一天,我也只想跟妳過。
我希望下輩子,還能再與妳做夫妻。
韓明卉陡然驚醒,冷汗涔涔。她閉起眼,抓了兩下頭發,汗濕的感覺讓她嫌惡地皺了下眉頭。
作夢很正常,可正常會接連一個禮拜像連續劇一樣夢完一個人的人生嗎?從出生、受教育、結婚、生子,直至死亡,況且對方還是個古代人。
夢里的人叫韓映竹,長相與她是兩個樣,韓明卉卻知道,甚至堅信,這人就是她,彷佛是她的前世一般,不知不覺,就把兩人的情緒融合在一起。
韓映竹開心,她笑;韓映竹難過,她哭。在夢里她與丈夫因為一場誤會,險些生離死別,在一旁觀看的她,不只明白韓映竹的苦痛與掙扎,更能感同身受,甚至疼出一灘眼淚,睡醒時,枕頭宛如泡水,讓她沉默了好一陣子。
她覺得很可笑,可笑著笑著,又哭了,像個神經病似的。
昨晚應該是最後一場夢吧,因為韓映竹死了,活到七十八歲,自然老死在丈夫的懷里,直到死為止,兩人的手還是握得緊緊的。
能早另一半先走,是福氣,可留下來的那人,心會有多痛?韓明卉不敢想。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不願再思考這個問題,撕去額頭上的退熱貼,喝了放在床頭、以保溫瓶盛裝的溫開水,挑了套干淨的衣服,進浴室沖澡。
站在蓮蓬頭下,她不禁回想起這場無法解釋的夢境。
韓映竹家境殷實,親戚眾多,他們這一房卻簡單得可以,父親沒有小妾、通房,獨生了兩名女兒,對她們萬般寵愛,她的姊姊韓映梅以現代的眼光來看,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古代講究長幼有序,但若放到現在,恐怕只剩幾厘米,她不會像韓映竹一樣容忍韓映梅的任性。
想得越多,她與韓映竹的影子就重迭得越多。她沒有全然地接受這個人的想法,卻意外地能了解她,彷佛她們之間的落差僅是時代背景而已。
韓映竹是不是她的前世,她不敢斷言,只是她對羅桂杰的感情,是這場夢境當中,幾乎百分之百倒映在她心里的部分。
不管他們之間的結合有沒有羅桂杰的誓言因素,他們確實是對模範夫妻,互敬互愛,相濡以沫,一生僅有彼此,愛情之中帶著責任,與親情相互交融在一起而過了一輩子,沒有因為相處久了,就把習慣視作升華的親情而受到外界的迷惑,混淆心意踏錯步伐,真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假如她只是看戲,或許僅僅是羨慕而已,偏偏她與韓映竹的情感幾乎密不可分,她要如何正視以後的男人?
羅桂杰這起點太高了。
而且一想到她挽著其他男人,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愧疚感,好像她外遇,背叛了老公,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他們的愛情一樣。
好慘,怎麼一場夢就把自己死鎖了?
韓明卉關了熱水,腦袋昏乎乎的,不知道是夢境和現實糾纏得太過,讓她分不清楚,還是浴室熱氣蒸騰過度,害她無法正常思考。
她走到鏡子前,抹開鏡霧,一時之間,有點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韓映竹的眼楮比較圓,不像她的,比較長一些,眼尾有點上翹,不需太多裝扮,只要上了眼線就會有股媚感,完全不同于韓映竹空靈的形象與氣質;韓映竹的五官柔美溫和,她的長相則比較立體銳利,配上鮑伯短發,看起來有點精明不好相處。
唯一相似的就是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吧,冷冷的、淡淡的,其他的似乎沒有重迭的地方,只是她看鏡中人,越看越不像自己,鼻翼應該再有肉點,鼻頭應該再圓些,嘴唇好像沒有這麼豐滿,下巴是不是太尖了點?
她到底是韓明卉還是韓映竹?這張臉看了快二十二年,今天居然覺得陌生?以前不喜歡長頭發,覺得熱又難整理,現在竟然感到不妥,好像犯罪受刑才會把頭發絞掉一樣。
拉過發尾,還踫不到下巴,看來有得留了。
「卉,妳好了沒有?我要上廁所。」韓明磊的聲音听起來不大友善,很低沈。
韓明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外面是她哥哥。「快好了,再等等。」
她飛快地穿好衣服,忍不住拍了下額頭,大熱天的,她怎麼會覺得穿短袖很別扭?
「好了,你可以用了。」她走出浴室,本想等韓明磊使用完之後,再回來收拾,誰知道一抬頭,與他對上眼,整個人就傻在原地。
林、林舉人?!
雖然長相不同了,她卻能在他的臉上看出林舉人的影子,那個韓映梅的前夫?
韓明磊嫌惡地看了她一眼。「沒听過人有三急嗎?我正在急,妳還擋在這里,是腳生根了還是腦抽筋了?」
「……」以前她都怎麼回?韓明卉深吸一口氣,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是看到鬼了。」
她以前……好吧,韓映竹是說不出這種話的,搞得她現在也有點難適應。
「臉紅什麼啊妳?」韓明磊抿了下唇,推開她,進了浴室。
听到身後砰的一聲,韓明卉不自覺地抖了下,天旋地轉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覺,林舉人轉世後居然變成她的哥哥?老天爺這玩笑開大了。
她無魂有體地走到客廳,窩進沙發里,試著想要理順混亂的思緒。
韓映梅有嚴重的公主病,林舉人落第後,她不是先安慰丈夫,而是罵他沒用,于是兩人就和離了。父親自認沒把女兒教好,害了林家,事後是客客氣氣地貼補送禮,以前讀書人難得,林舉人的性格有些傲冷,骨子里看不大起經商人家,不管韓家姿態擺得多低,也不見他熱絡過,羅桂杰每每說起來都會蹙眉頭,覺得他太不會做人了。
後來林舉人考上進士,舉家上任,就搬走了,印象中是有回來過幾次,可從來沒到韓家打聲招呼,倒是父親听見林家有人回來,都會差人備禮送過去。
林舉人居然成了她哥哥……那麼她作的夢,八成真的是她的前世了。
這說起來有些玄妙,她轉世了,林舉人也轉世了,那羅桂杰呢?他也來到同一個時代了嗎?
當初在姻緣廟前起誓這輩子還要與她再做夫妻,難道是因為姻緣廟的神力,才讓她借著夢境,想起前世的種種?
就是因為在姻緣廟立誓的人,終生不能二心,否則不得好死,且死狀十分淒慘,所以上輩子羅桂杰將她錯認成韓映梅時,為了保他一命,她不得不離開,後來解開誤會,才不至于錯失彼此,誰知這人學不了乖,居然還敢帶她上姻緣廟,發願下輩子還要再做夫妻,她怕他又認錯人,所以約定好來生換她先去找他。
所以她的記憶才會回來的嗎?可是人海茫茫,她要從哪里找起?
「又呆又笑又皺眉的,妳壞了啊?」韓明磊不知何時坐到她身邊,手背貼上她額頭,嘖了一聲。「都退燒了啊,還是腦子燒壞了?」
「你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韓明卉別過頭去,臉頰紅通通的。
她知道韓明磊是她親哥哥,可是林舉人的形象印象太深,一時間她沒辦法把他當自己人,就算是親戚,也不能像丈夫一樣隨意踫她。
韓明磊嚇得眉頭都要連在一起了。「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林育誠那家伙嫌棄妳沒有女人味,也不用逼自己改變這麼大吧?」
從小到大女生情書沒比他少收的妹妹,今天居然臉紅了兩次?
「林育誠?」這名字听起來好熟。韓明卉低頭思考了下,才從一周前已壓箱的記憶里翻出這號人物。
林育誠是她的男朋友,正確來說,是前男友,追了她三個月,交往三個禮拜就宣告分手,理由很常見,就說她本人和他想的不一樣,接著她就病倒了。經過了前世的夢境,已經想不起當初對于林育誠的作為,她是生氣還是難過了。
「別想了,渣有什麼好想的?浪費生命。」他嘴雖然賤了點,但還不至于凶殘到見自己妹妹傷心難過還在家門口放鞭炮。韓明磊撇了撇嘴,抬臀從後方口袋抽出皮夾,從夾層里掏出兩張電影票。「妳難得像個妹子,就當我今天找回失散了二十幾年的妹妹,走,我請妳看電影。」
「……我病才剛好,出去不恰當吧?」而且她還沒有完全接受他的身分,出去肯定放不開手腳。
「妳這是心病,悶在家里會更嚴重,出去走走,透透氣,妳會發現滿地男人,隨便一個都比林育誠好。」他那時就在想,肯定是沒有男的追過他妹妹,所以隨便一個貨色都能拐到她。
見識淺就是這樣,丟人。
「你可以別提他了嗎?」越說她越覺得對不起羅桂杰。
「當然好,我也怕嘴巴爛。」韓明磊以為妹妹光听到名字就悲傷,識相地閉嘴了。「走吧,去看電影,妳都悶到快長蜘蛛絲了,我最近還不想大掃除。」
「……我都不知道你嘴巴這麼壞。」她哥的個性跟上輩子沒有差多少,尖酸刻薄倒是上了層次,這是百年來的修為嗎?
韓明磊挑眉,十分訝異。「我以為妳會說我嘴賤。生個病反而把氣質生出來了,妳還真會生耶。」
「……我去換衣服了,你稍等一下。」韓明卉撫額進了房間。
以前唇槍舌戰幾百回合都不見得落了下風,每次都是父母親受不了出來調停,不然就是他們兩方其中一人甩頭離開才作罷,今天她卻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來,看來以後日子難過了。
最近同時上映的熱門電影不少,電影院門口熙來攘往,坐的地方難找,想找到偏僻的角落站著,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韓明卉找了處靠牆的位置,等候排隊劃位的韓明磊回來。相較于四周多是滑手機的路人,她反而喜歡觀察人群。
來看電影的泰半都是孩子呢——
孩子……韓明卉默默撫額,說是孩子,但與她年紀相仿的多得是,體內住了個已經控制她一半思緒及想法的老靈魂真的好討厭,她以後要怎麼面對群眾啊?
韓明卉苦惱,但也只能苦笑,她轉過頭,卻發現坐在電影立牌旁邊的人很眼熟,還在翻閱腦中的記憶,就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她以為是韓明磊,一回頭,卻說不出話來。
「明卉?真的是妳。」來人笑開,俊秀的五官漾出爽朗的笑容,又馬上露出疑惑,關心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夫……」欲語淚先流,韓明卉眼淚開始啪噠啪噠地掉。
羅桂杰,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就是轉世的羅桂杰!
這人她認識,是韓明磊的國中同學,叫羅運新,和韓明磊關系很好,到現在還有聯系,甚至隔三差五就到她家做客,與他們一家人都不陌生。
這人居然就是羅桂杰……其實他們很早就相遇了,只是不知道彼此上輩子有交集,始終都是平平淡淡的,沒有進一步發展。
原來兩人離得這麼近。
她剛剛差點月兌口而出喚他「夫君」,但她不能這麼叫他,他沒有前世的記憶,而且她要先收拾自己的狼狽。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著透過迷蒙的淚眼看著慌張的羅運新。
他的長相較前世變了不少,以前眉眼如畫,靜默坐在一旁時,總給人謙謙公子的感覺,不過他身形高壯,渾身上下都是硬肉,坐著還好,站起來總容易嚇到人,長相與身形太矛盾。
然而這世的他五官深邃,濃眉大眼,眉眼間的距離近,雙眼皮又深,笑起來還有迷人的臥蠶,臉型輪廓剛毅,像是素描本上的線條,配他的身形正好,整個人挺拔健壯又有精神,而且這世的臉上沒有疤。
「曉婷,妳有面紙嗎?」羅運新著急地往後看,就這麼一側身,露出了他身後一名嬌小甜美的女人。
韓明卉愣住,傻傻地看著羅運新翻找對方隨身包的自然模樣,兩人之間流轉著難以言喻的氣氛,除了情侶還能是什麼關系?
她還來不及想象這輩子的羅桂杰會是什麼樣子,又如何會想到他身邊已經有人的可能?
她震驚、不信、錯愕、懊悔,可又有什麼用,羅運新是人,不是顆可以搶來搶去的籃球。
「拿去。」羅運新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看她哭得更急更凶,他又不擅長安慰別人,只好舉著面紙跟女友干瞪眼,以口語詢問她該怎麼辦。
吳曉婷只能聳肩,她不認識這個人,要她說什麼?都怪他沒事認什麼親。
羅運新模模鼻子,默然地收下女友怨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