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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情人誰是誰 第一章

第一章

強烈台風過境後,雖然風勢已減,但偌大的暴風圈還是籠罩在台灣上空,帶來不容小覷的豪大雨。

台北近郊的山區,豪華的別墅群林立,每一棟別墅都具有佔地遼闊和極富隱密的特性,向來是有錢人用來金屋藏嬌或私人度假用的最佳選擇。

某棟位在林地最深處、靠近山坡地的別墅,季家兩兄弟正在最邊間的書房里對談。

「阿拓,你就跟我回家吧!你肯定比我更適合管理公司。」季柏言皺緊俊眉,俊雅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慮。

他連夜從台北趕來這里,除了勸弟弟回公司外,最主要還是因為擔心弟弟獨居在山區別墅的安全。

此刻,屋外像要把世界毀滅似的滂沱大雨,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加上書房的大片落地窗一直被厚重窗簾遮住,氣氛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郁。

季柏言的心情因此更為沉重。

無視兄長沉重的語氣,季拓言像座石化在窗前的雕像般動也不動,挺拔卻瘦削的身形融入在黑暗中。

見他不發一語,季柏言急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傷。「阿拓,媽……媽她恐怕……時日不多了……」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季拓言的反應,他微乎其微地一顫,但開口說出的話卻沈靜得近乎冰冷。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她的事跟我無關。」

季柏言因為他的語氣,心微微一凜。「我知道你很恨媽,但她對當初的決定很懊悔,你不要……」

「夠了!」季拓言低喝出聲,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對一個從一出生就被送走,獨自養在山上別墅,從沒享受過親情母愛的人來說,母親這個詞早就成為一個禁忌。

季母因為無法面對自己生下了缺陷兒,便把雙胞胎的弟弟給藏了起來,所以外界都以為季家只有一個兒子。

季柏言從小便知道弟弟的存在,縱使心疼母親將弟弟藏起來的決定,卻無能為力去改變,因此對弟弟充滿了愧疚。

知道弟弟內心根深柢固的心結,也知道他並不如外表所表現的那樣冷酷無情,季柏言沒有再逼他,將話題重新帶回公事上。

「那至少答應我回公司幫我吧!我知道你對公司的營運很有興趣,否則不會提供我這麼多對公司有利的決策。」

「季陽集團」是本土傳統食品制造商,在祖父以及父親積極拓展和轉投資下,發展成資本額達數百億、台灣數一數二的大集團。

可惜他們的父親季延耀英年早逝,留下的孤兒寡母無力管理偌大的集團,最後委由季延耀的小舅子和一班忠心老臣合力掌管公司,卻也只能勉強讓集團維持營運,不致沒落。

大家殷殷期盼季延耀的兒子季柏言長大成人,期望他能早日獨當一面掌管集團,讓集團重現往日榮光。

而季柏言也沒有令大家失望,在舅舅和公司老臣的支持下,他在二十五歲那年以接班人之姿接掌季陽集團。

可惜季柏言跟舅舅丁義天一樣,屬于溫和、優柔寡斷的性格,入主季陽集團這幾年來,雖具備企業家應有的決斷力,但卻少了點企圖心。

有這樣的繼承人接管集團,要守成是沒問題的,但若想恢復父祖輩的往日榮景,著實為難。

季柏言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塊經商的料,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可以從事教職。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季陽集團是爸爸跟爺爺的心血,這當中又牽涉到千百名員工的福祉,他無法坐視不理。

但拓言不同,他完全遺傳爸爸跟爺爺的經商能力以及商業頭腦,透過在家自學進修的學習生涯,現在已經擁有工程、商業經濟與科技方面的專業學位。

上一次他來找弟弟時,曾詢問弟弟對公司決策的看法,弟弟冷靜的分析與果決的判斷,全都令他望塵莫及。

當時他就問過弟弟,是不是願意跟他一起回去,共同管理公司,那他就不用時不時被那些請示他做決定的公文給弄得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拓言斷然拒絕,但他卻未曾打消這個念頭,其實這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不忍心弟弟繼續過著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他一直認為,就算拓言身體有些殘缺,也該有享受自由空氣的權利。

听著兄長一如往昔的關切,季拓言憤聲道︰「不要說了!你回去吧。」

天生的殘缺與母親的狠心對待,讓他的心嚴重扭曲,看著與他生得一模一樣卻擁有全世界的哥哥,他除了恨,再也沒有其他情緒。

季柏言心疼地說︰「阿拓,你也知道我不適合管理公司,如果你願意,依你的能力絕對能讓季陽集團恢復往日榮景!不要再躲在這里,請你站出來吧!」

季拓言以他憤世嫉俗的想法,曲解了兄長的意思,他微勾唇角,側眸凝視兄長,冷諷道︰「呵!站?請問你,我沒有腿,該怎麼站?」

他後悔當初在哥哥向他傾訴公司煩惱時,一時心軟,多嘴給了一些建議,如今哥哥倒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看著那張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表情帶著明顯的諷意,季柏言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他們是雙胞胎,但晚他幾分鐘出生的季拓言卻天生沒有雙腿,因此坐在輪椅上的他習慣在大腿上蓋著厚毛毯,以遮掩下半身因天生缺陷所造成的空蕩虛無。

這是季拓言從一出生就無法選擇的人生……

听弟弟這麼一說,季柏言的心又被擊得一痛!他急切解釋道︰「阿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可以,我願意把我所擁有的全部都給你——」

季柏言的話還沒說完,突地就听到轟隆隆的巨響傳來,他驚惶地看向聲音來源,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雨水夾帶著泥沙巨石沖破落地窗滾滾而來。

「阿拓,危險!」

季柏言見狀,伸手將弟弟一扯,導致季拓言整個人從輪椅上跌落,撲壓在他身上。

季柏言被弟弟的重量壓得生疼,卻還是努力撐起身子,想抱起弟弟趕快往外跑,卻快不過來勢洶洶的土石流。

季拓言知道兄長拖著他根本逃不了,腦中瞬間襲來絕望的念頭。

反正他的存在本來就是多余的,不如就隨著這場災劫,結束自己可悲的人生。于是他推著兄長,大聲吼道︰「你別管我,你快走!」

就在他說話的當下,倒在一旁的輪椅已經被土石流給掩沒,幸好有一部分的土石被落地窗的框架給擋住,給了他們一絲逃命的機會。

眼看源源不絕的土石愈積愈多,季柏言依舊不肯放棄地奮力拉著弟弟。「不行!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他的話才說完,便听見砰轟一聲,落地窗整個框架應聲倒下,土石朝著兩人狂瀉而來。

「走啊!」季拓言驚怒喝道,用盡全身力氣奮力將兄長推開。

季柏言沒想到弟弟的力氣會這麼大,被推得整個人往前飛跌,當他驚懼地回過頭,只見季拓言在轉瞬間就被土石掩沒。

「不——」他發出沈痛的吼聲,不敢相信老天怎麼會這麼殘忍。

弟弟從一出生,幾乎就失去了一切,現在祂卻連他的生命都要奪走?

痛心之余,雙胞胎之間的天生感應能力,讓季柏言感受到被土石掩沒的弟弟心中的絕望。

季柏言發了狂地想做些什麼來救出弟弟,突地一陣劇痛,讓他陷入一片幽黑的陰暗之中,而他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如果可以,我願意代替弟弟死去,讓他活下來……

雙腿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從黑暗中醒來,他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醫院病房的擺設。

他進醫院了?

還來不及理清思緒,就听到一抹溫厚的聲嗓在床邊響起。

「你醒啦?別亂動,你的腿被壓斷了,幸好不是很嚴重,醫生說復原後只要勤做復健,要恢復往常的走動絕對沒有問題。這次真的要謝謝季家祖先的保佑,讓你逃過這一劫。」

他抬眸看向說話的人,對方的年紀看起來大約五十幾歲,適中的身材看得出保養得很好,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溫文的氣質。

「舅舅?」他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還好你沒事。」丁義天點了點頭,沒有察覺對方語氣中的猶豫,眼眶含著感慨的淚水又說︰「只是可憐阿拓那孩子……」

丁義天哽咽得沒有辦法將話說完,不懂上天為何要做這樣的安排。

當時整棟別墅只有位在南邊、臨近山坡地的書房被土石流沖毀,由于兩兄弟正在書房談話,便首當其沖成了受害者。

可惜在警消接獲佣人通報火速趕到現場後,只來得及救出雙腿被壓斷的季柏言,而不良于行的季拓言因為逃避不及,已經被土石活埋……

聞言,他的心重重一凜,不解地望了舅舅一眼,喃聲自語。「我、我死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不是好好地活著?為什麼舅舅說他死了?

丁義天沒听見外甥低喃的話,只是傷心地看著他瞬間慘白的臉,以為他是因為無法保護弟弟而內疚。

他輕拍他的肩,哽聲安撫。「柏言,這不是你的錯,那都是阿拓的命呀!」

季拓言一臉錯愕地望著丁義天,不敢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舅舅認錯人了嗎?否則為什麼舅舅會看著他,卻喊著哥哥的名字?

正當他思緒混亂時,視線不經意掃到打著石膏的雙腿,整個人重重一撼!

他……有腿了?

天生的缺憾,讓他不止一次埋怨上天的安排,但無論他多恨、多痛,始終無法改變沒有腿的事實。

他的目光定定地盯著雙腿,顫著手掀開覆在身上的被子,確認這一雙不該有的腿,的的確確連著軀體……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驀地,他憶起自己被土石堆掩埋後,依稀听見哥哥對他說的話——

「阿拓,讓我代替你……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原來在失去意識前,回蕩在耳邊的話是真的!哥哥把生存的權利讓給了他,也把他的身體讓給了他……

所以並不是他突然長出腿來,而是他的靈魂跑到哥哥的身體里,他變成了季柏言……

發現自己跟哥哥玄奇的「交換靈魂」,讓他震撼不已!

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難道是夢嗎?

季拓言不禁用力地掐住大腿,那牽動斷肢的劇痛讓他在瞬間明白這是事實。

瞬間,憤怒、懊悔、不甘、沮喪的感覺在心中交織,他發出如困獸般的低咆。「可惡!憑什麼……他憑什麼……」

季拓言用力捶打著包裹著石膏的腿,無法接受哥哥用這麼自私的方式,擅自決定他們的命運。

丁義天沒想到一向個性溫和的外甥會出現這麼失控的一面,連忙拉住他的手,制止他自殘的行為,安慰道︰「阿拓的死不是你的錯,你別傷害你自己呀!」

季拓言整個人陷在旁人無法理解的情緒里,掙扎著要下床,憤怒地嚷著。「該死的是我、該死的是我!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整個人重重地跌下病床。

「柏言!」丁義天見狀,急得上前去扶他,還順手按了病床前的緊急呼叫鈴。

沒多久,護士急忙進入病房,正巧醫生來巡房,趕緊幫他打了鎮定劑,才讓他平靜下來。

眾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將他弄回病床上,丁義天看著外甥蒼白的臉色,不禁老淚縱橫。

他知道季柏言向來覺得愧對雙胞胎弟弟,這次發生意外,卻只有他一個人獨活,他肯定更無法原諒自己。

從他剛剛激烈的反應就可以知道,他有多麼無法接受這件事。

丁義天無力地跌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老天給他們季家的磨難也太多了點吧?

姊姊的病已經藥石罔效,公司又逐漸老化凋零,季家兩個兒子如今一死一傷……

如果季柏言無法走出這次意外所帶來的傷痛,季家該怎麼辦?公司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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