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小娘子 第十四章
「她現在如何?」德煜低頭覽閱手中的書卷,神情冷冽的令人感到心悸。
連日來,他壓抑自己想見她的念頭,硬是狠下心不去見她,深怕敵不過她那雙哀怨的眼,而下令放她出樓閣。然而,盡管如此,他卻依舊管不住自己那顆受她牽動的心。
「稟四爺,沐格格這幾日來都斥退送食的小廝,已有多日未進食了。」段風佇立在書桌旁擔憂地稟告。
只怕再這樣下去,沐格格嬌弱的身子定會承受不了,更何況是月復中的孩子。
「她不吃,那就將送飯的小廝拖到她樓閣前重杖三十,我倒要看看她能狠心多久!」抬起專注在書卷上的眼,德煜從牙縫迸出話,顯示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這……」段風為難地蹙著眉,明知主子是沖著沐格格,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考驗我的耐心,我說了就算!」
不再忍著怒焰,德煜將手中捏皺的書卷往角落一甩,陰冷的眼底布滿了怒氣。
真是個愚蠢又該死的笨女人!
「是!」段風不再多言,決定順著主子的命令行事。
「還有,她要是想見我,就帶她來書齋見我。」德煜再補了—句。
明知他這樣做,會讓她更恨他,卻無法眼見她日漸消瘦、憔悴,只能用最殘忍的手段逼她就範。
「是!」段風恭敬地退了出去。
德煜閉起眼眸,紛亂的情緒涌上心頭,使他的思緒更加紊亂了。一閉上眼,似乎就能瞧見她水眸中的哀傷,控訴著他寡情的殘忍,亦加深了他心頭的不忍。
「該死的!」他大手一揮,桌上的文房四寶皆被他給掃下桌去,散落在地上。
「嘖!生這麼大的氣,莫非是那小美人惹你心煩了?」調侃聲先行進了書齋,一名青衫男子隨後搖著白扇,步進了怒焰沖天的書房。
沒想到冰石頭也有溶化的一天!這可真是難得的奇景。
「你來干什麼?!」德煜收斂了心緒,冷冽的氣息又掩蓋了方才的沖天怒氣。
近日心頭上都被她縴弱的身影所佔據,教他險些忘了這個以麻煩著稱的家伙了。
「不過來瞧瞧你好不好罷了,想我這個堂堂瑞王府的大阿哥可真惹人嫌,走到哪都讓人趕,可悲、可憐啊!」煌亦無奈地搖搖頭,不顧他的怒目相對,自顧自的在太師椅上坐下。
「滾出去!」德煜眯起眼,從牙縫迸出話,他的容忍已到了極限。
這個節骨眼上,他最好少來惹他心煩!
「呦,這可不成,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先別急著趕我,你瞧,這是什麼?」他無視于德煜的怒焰,慢條斯理地從袖懷中拿出一封信箋來。
德煜接過他手中的信,快速地將信看了一遍,暗黑的眸子霎時變得驚愕不已。
「這信你從哪得來的?!」捏緊了手中的信,德煜冷魅的俊臉竟變得微微扭曲,他不敢相信他這十年來所深信的—切,居然全是謊言。
想置他于死地的居然不是皇阿瑪,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像?真正要他德煜死的是大阿哥?!
「還不是從你那小妾的香閨中偷來的!」煌亦滿月復委屈地吐著苦水。
「要不是知道她是大阿哥送來的禮,我還差點被她那嬌美妖艷的模樣給勾了心魂呢!沒想到大阿哥派她來,居然是來迷惑你,好讓你無意接管朝事。」
德煜握緊了拳頭,不斷翻攪的心緒令他無法冷靜,皇阿瑪從頭到尾都疼愛他如往昔嗎?
「他的手段可真是高明!」他悲痛地閉上眼。
大阿哥真是高明,居然用皇阿瑪當幌子,而他居然像個傻子被人蒙騙了十年?!
掩不住心中的激動,他差點抑制不住想率先出手殺了他!
「可不是嗎?要不是你那小妾露出馬腳,引得我心生懷疑,我就不會去探查這件事,也不會知道大阿哥居然這般陰險!」
「我不急著報復,他倒是急著趕盡殺絕了!」德煜的俊臉上浮起一絲煞氣,瞥了正舒適喝著茶的煌亦一眼,淡淡地說道。
「你想怎麼做?」煌亦舒適地窩在太師椅中,懶懶地問道︰「殺了她泄恨嗎?」
當一向冷魅無情的四阿哥動了怒,是誰也無法阻止的!更何況是個心地惡毒的臭娘們呢?
「不!」德煜冷冷一笑,「他是要逼我退讓罷了,那更好,我對那張椅子本來就沒多大興趣。」
「真是大方!」煌亦拍拍手,贊賞他的大方,「要是讓皇上知道你這麼看輕他的龍椅,還不把他給氣昏了?!」
「你想去打小報告?」冷冷的利光頓時射向他,毫不客氣地警告著他。
「不,我可不想瞠這渾水。」煌亦笑道,三言兩語化解掉他的敵意,「只是大阿哥會輕易放過你嗎?」
「十年前他又何曾放過我?」那場大火摧毀了他所信任的一切,更佔據了他腦海最深處的一角,每當深夜來臨,就會跳出來吞噬他。
德煜憤恨地握起拳頭,極力克制自己的怒氣。
他決不會放過他!那個將他推入萬丈深淵的人!
「這不是我多嘴,既然大阿哥要你的命,你又為何收了他送來的女人做妾,不過是女人嘛,天底下多的是,干嘛自找麻煩呢?更何況她甜如蜜的身子都是摻了毒的。」
「哼!不收下這份禮,不就太對不起他了嗎?畢竟他可是恨不得我消失在這世上!」德煜覷了手中的信箋—眼,噙著一抹冷笑,拿到燭台旁用燭火焚毀。
「嘖!嘖!你現下打算怎麼做?」煌亦搖頭道,德煜的冷傲還真是無人能及,就連唯一能讓大阿哥定罪的信箋都給毀了,真不知該如何說他。
「哼!」德煜冷嗤,手中的信箋仍燃著火光,炫目的紅光在他眼底映出了殘酷。
「既然他送來瑤繨給我做『妾』,我也應當回送他一份『大禮』才是。」
「下定決心了?」煌亦斂起眉眼中的笑意,抿緊唇角問道。
想來,宮內的兄弟斗爭不外乎如此,當被逼到了谷底時,任何人都會極力反撲的。
「是啊!」德煜將燃著火光的信箋往上一丟,短暫的美麗光芒,終會有墜落的一天……
「我會讓他知道,之于我,沒有能不能,只有『做不做』!」德煜殘忍地逸出這句令人心驚的話,冷冽的臉竟出現了笑意。
那種笑意,令人打從心底冷了起來,渾身的暖意在瞬間被凍結成霜,毫不留情!
從明日起,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夢魘將會離他而去,永遠消失無蹤,永遠、永遠不再來糾纏他……
那始終對他殘忍的人,將會從這個世界上如同綻放火芒的紙團,在極盡炫耀過後,像灰燼般消失……
永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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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初融,鮮女敕的綠芽從土里緩緩掙頭出來,如此難得的美景,倚欄的縴弱白衣女子卻無心賞閱,蹙著眉凝思,滿月復愁緒地不展笑顏。
「青兒,什麼時分了?」沐瑜柔軟悅耳的聲音如春風徐徐吹過,臉蛋卻蒼白的毫無血色。
「格格,已經辰時了……」青青回話。
她放下手中的端盤,上頭所放著的糕餅、點心淨是沐瑜平時所愛吃的,但如今卻……
「已經辰時了……」沐瑜低喃著,望著外頭的眼眸卻無神地失去焦距,柔滑的長發在頭上綰了個髻,整個人如同陶瓷女圭女圭般脆弱。
「格格!」青青氣惱地跺了跺腳,奔到沭瑜面前滿是無奈地道︰「就算青青求你,你多少吃點東西吧!再這麼下去,你的身子怎麼捱得住呢?」
青青將沐瑜望向外頭的臉蛋給轉了過來,心疼她這麼折磨自己,卻又惱怒自己無法替格格分憂解愁。
「四天了……」沐瑜無神的瞳眸盈滿了淚水。
為什麼她還有知覺呢?為什麼她還無法停止這椎心之痛?
身子雖然虛弱,但為什麼好似有股力量支撐著她,她明明不想活下去的啊?!
「格格!」青青聞言紅了眼眶,眼見主子竟然如此折磨自己,卻無法幫她,她這算是哪門子的貼身侍女啊?
「算青青求你,你就別再折磨自己了,你看看這四天來,你瘦了多少?憔悴了多少?是四爺不要你,但你還有青青啊!」青青跪在她腳邊低泣,萬分無助地環抱著她,深怕她讓冷風一吹,就會隨著寒風墜下樓去。
沐瑜緩緩伸出手輕撫著青青的頭發,無神的美眸內淨是呆愣。
「你不懂……」她悲淒的說道,「當你對一個人付出所有,而他卻無情的背叛,那種椎心之痛,你不懂的……」
為何這般心冷,卻依舊無法忘卻她心中深植的那道頎長身影?那雙無情的眼眸,為何又讓她眷戀得難舍心痛?
「格格……」青青站起身,紅著眼眶絕然開口︰「我這就去找四爺,求他放過你,求他讓我們回宮,求他永遠不要再來招惹你!」
「青兒!」沐瑜正想喝阻她……
不料,青青已拉開那扇如她心頭隔閡的房門,德煜冷傲頎長的身軀已佇立在外,黑眸正直直地鎖住她憔悴悲傷的面容。
頓時,他那冷傲的氣息又充斥在這小小的樓閣中,再次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下去吧!」德煜對青青淡聲命令道。
「四爺,你……」青青正想開口,卻被沐瑜出言喝阻。
「青青,下去!」沐瑜轉過頭避開他的眼神,不願為了她而讓青青與他起沖突。
他向來都不允許有人漠視他的權威,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過。
「可是……」青青皺著眉望向主子,對格格的阻擋感到不悅,但又不好頂撞她那死心眼的主子。
「我說,下去!咳……咳……」沐瑜又怒斥—聲,隨即抵擋不住寒風的吹襲,猛咳了起來。
「格格,你沒事吧?」青青連忙奔過去替她順順氣,緊張地望著她不適的神情。
「沒事,你下去吧!」她舒了口氣,勉強露出微笑,安撫青青的緊張。
「好吧,要是有什麼事,趕緊喚我一聲,我就在門外待著。」青青最後一句是說給德煜听的,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踱至門外守著。
「看來你這侍女護你可護得緊,就深怕我傷了你似的。」德煜踏進房內,甩開長褂在凳上坐下,利眸掃過桌上未動過的食物。
「怎麼不吃?是廚娘做的差嗎?我回頭就吩咐下去撤了她。」德煜舉箸夾起—塊糕點看了看,卻又放下。
「不用了,是我不想吃,不關廚娘的事。」沐瑜依舊望著欄外的晨景,拒絕他的好意。
「我說關她的事!」德煜望著她縴弱的身影,「要不是她做的差,你又怎麼會不吃呢?」
刻意拿他人來要挾她的好心,明知她無法見別人替她受罪,但為了她,他只能這麼做!
「我不餓。」沐瑜倔強地回道,不讓他的意圖得逞,疲憊的身心已禁不起再多的折磨。
「不餓?」德煜站起身走近她,明顯地感受到眼前嬌弱的身軀突然僵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來,「別忘了你肚里有我的孩子,他禁不起你這種惡意的折磨。」
「孩子……」沭瑜輕喃著︰「留下來只會受苦……」
她險些忘了肚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了,倘若她的生命結束,他也就隨著她而消失,她該不該這麼殘忍地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
「孩子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德煜箝住她欲躲避的肩頭,冷冽地在她耳邊吐著氣息︰「你沒有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他的手移到她縴細的腰間,緊緊將她箝制到懷中,側過她的身子讓她瞧見外頭執行杖罰的慘狀,小廝那淒厲的哀嚎聲讓她頓時刷白了臉。
「記著,你一天不進食,我就下令每天杖責替你送飯菜的小廝,直到你肯吃東西為止!」他雖冷言威脅,卻敵不過心中憐惜她的感覺。
「你!」沐瑜昏眩地退了幾步,撞進他寬闊的懷中,無力的閉上了眼,無法再抗拒他殘忍的威脅。
德煜眸光一閃,一把抱起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往睡榻步去。
「別踫我!」昏眩感一波又一波地向她涌來,讓她只能輕斥他狂妄的舉動。
德煜輕柔地將她放到榻上,附在她耳邊低喃著︰「你全身上下任何—處最甜美的地方,我都嘗過了,更何況是踫你呢!」
「你!」一時間,沐瑜原本蒼白的臉因他煽情的話,而微微紅潤了些,看來既動人又嫵媚。
她又羞又怒地推拒著他高大的身子,潮紅泛上了她的臉頰。
「去熬碗鮮粥來,我要親自盯著沐格格喝粥!」德煜出聲向外頭吩咐道。
他甩開長褂在她床沿邊坐下,睨著她半紅的俏臉。
「真美,你這臉蛋兒美得教人心憐!」德煜贊嘆—聲,修長的手撫上她的臉,對她眼中的訝異視若無睹。
沐瑜著實愣住了,她瞪大水眸直往他猛瞧,掩不去心中掀起的漣漪,心,仿佛又重新悸動起來。
「你……你說什麼?」她顫著聲問道,深怕自個兒心神一時恍惚听錯了!
他是真的由心稱贊她美嗎?這張臉不是帶給他恥辱嗎?不是比不上那名嬌媚的舞娘嗎?
淚,又凝聚在她眼眶里,繼而潸然落下。
「怎麼又哭了?」德煜蹙緊眉頭,伸手拭去她的淚水,「這麼美的臉蛋兒全給糟蹋了!」
他捧著她的臉,在上頭落下無數個吻,也啄去了她如水晶般的淚珠。
「你以為我不要你了?」德煜低笑問道︰「這麼美的人兒我怎麼舍得不要呢?」
凝視她半迷醉的眼眸,德煜心滿意足地擁她入懷,「你可是皇阿瑪許配給我的福晉,我德煜的妻子啊!」
「你不覺得我丑嗎?我額前的這道疤讓人看了都討厭的啊!」沐瑜抬起頭急急問道,四日來的悲傷仿佛都因他此刻溫柔的慰藉,而煙消雲散,死去的心又重新活了起來。
「丑?」德煜邪笑起來,黑眸里淨是曖昧,「我還記得你在我身下申吟時的模樣有多美……」
他又輕吻了下她雪白的柔頰,在她耳旁輕柔說道︰「美得讓我想現在就要了你!」
「你是說真的嗎?」眼中依舊含淚,但沐瑜卻欣喜地依偎在他懷中,相信他所說的—切。
如果他是真的要她,她就願意忘了過去,一切重新來過,只要他真的要她……
「我不喜歡向人承諾,但除了你!」德煜抬起她的下顎,黑眸中淨是最深最深的保證,他低頭吻上她柔潤的芳唇,輾轉地吮吻了許久……
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卻能勾起他心中最深沉的眷戀,除了她,這輩子他不會再要誰……
「德煜,如果你又放開了我,我一定會消失不見的……」她不知想起什麼似的,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雖是安心,卻又有種即將失去的疼痛在鞭苔著她。
「別說傻話,我這不是握著你的手了嗎?」他握緊她細小的柔荑,不悅地說道。
見她那怪異又若有所思的神情就讓他心煩,仿佛她預知了什麼,隨時會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是握著。」她望著兩人交纏的手,滿足地笑了,「握得好緊、好緊……」
德煜深情的看著她,「我與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沐瑜握緊交纏的雙手,嘴角那幸福的微笑是耀眼的。
這幸福,是她等待許久的,他厚實的手掌將她細小的柔荑給包裹住,溫暖的讓她幾乎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