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婦翻身 第十章
米小悠端來一盆水,坐在床邊,替發了汗的兒子仔細擦著身子,她沒有看向身後的赫連奇,只是淡淡的說著,「赫連大哥,你也走吧,這里我一個人就行了。」
赫連奇坐到床邊,在她抱著兒子又要擰帕子的時候,接過了她懷里的孩子,輕聲道︰「我為什麼要走?你都留下來了。」
「我是他的娘,他就是得了瘟疫,我也要照顧他,但是你……」他已經幫她太多,若兒子染上的真的是瘟疫,她可不能把他一起給拖下水。
他語氣清淡地道︰「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我已經留在了這里,不是嗎?」她看著靠在他懷中昏睡的兒子,忍不住痛恨自己的口不對心——
如果真的不想讓他靠近,剛剛就不該讓他一路替她背著兒子回來,還有,在他說要和自己一起照顧孩子時,也該強硬的堅持立場然後將他一起趕出去。
米小悠的動作未停,沉默了半晌後輕聲問︰「我很卑鄙吧?明明知道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明明就是不想的,但是嘴里這麼說的我,卻還是自私的拜托你幫我把升
哥兒給帶回來,任性的看著你先說出自己要留下來的話,甚至還假惺惺的希望你離開,我真是個——」
赫連奇突然打斷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她愣愣的抬頭瞅著他,手邊的動作也不自覺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她,眼里有著愛憐和滿滿的認真。「我早就知道我心悅的這個小娘子是個多麼矛盾的人,有時候有點小聰明,有時候又有點傻,有時候裝得很有心機的模樣,有時候又單純得好笑,有時候明明誠實得可憐,卻要說自己卑鄙得可怕,有時候明明就柔弱得應該讓人捧在手心里,卻又想故作堅強。」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滑過她被淚水濡濕的雙頰。
「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這樣的心悅她。想要看著她傻,因為有我能夠在後面替她收拾尾巴;想要看著她單純,因為那些心機我來就夠了;想要她能夠誠實的柔弱著,也不要故作堅強,還有,我想要她別再哭了,希望她能夠更依靠我一點,在我的身邊只看著我笑就好,不行嗎?」
听著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說著這麼一連串感人的話,米小悠從一開始的輕聲啜泣,到最後根本泣不成聲,心里的許多陰影似乎都在這一刻被他的柔情慢慢填滿。
兩個人之間早有曖昧情愫產生,只是她從來都不敢想也不願面對,即使一次次因為他而心跳加速、嫣紅滿面,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這樣,她不能再卑鄙的為了能夠活下去,所以攀著他,利用他對她的好感。
「可是我不配。」米小悠的淚止不住地滑落。「我不過是個和離的婦人,甚至還有一個兒子,我絕不會拋下他的,所以……」嘴里說著不行,怎麼心那麼樣的疼呢?
「我是現在才認識你嗎?」赫連奇好笑的反問︰「我在第一次幫著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楊家和離的少夫人,我知道你有一個兒子,但我還是心悅著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在金朝,許多規矩都不若魏朝那樣嚴謹,既然老天安排他們再度相遇,讓他們能夠在相隔許多年後,終于在對的時間對彼此有了眷戀,那麼他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她的擔憂,從來都不曾在他的心里徘徊過,他在乎的,始終只有她的心意。
「告訴我,你真正的心意,如果不去考慮那些,你是否……有些心悅著我?」赫連奇有點遲疑,心中忐忑,專住的望著她的每一個神情。
米小悠望進他的眼眸,覺得自己好似著了魔,點點頭,月兌口道︰「是的,我也同樣……心悅著你。」
「好姑娘。」他笑了,即使笑容完全隱藏在大胡子底下,但是他幾乎要從眼里彌漫開來的笑意,清楚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
她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笑意時,害羞的想低下頭,卻讓他緊緊抓住了手,一手輕捧著她的臉頰。
他看著她因為害羞而緊閉的眼和微張的紅唇,情不自禁地用手月復摩娑著她艷如紅櫻的唇,然後一陣炙熱的氣息傳來,他溫柔地附上她的唇,將她所有的輕呼都含在了嘴里。
米小悠驚住了,抓緊他的衣袖,瞪大了眼,在唇舌的空隙之間低喃,「赫連大哥……」
他沒有回話,輕嘆一聲後,靈活的舌更加深入她的口中,與她的緊緊糾纏。
他的吻熱烈而霸道,就像他穩如盤石般的性子,讓人無法抗拒。
一吻方休,她羞紅了臉,連忙轉身又把手中的帕子給擰了一遍,趕緊把兒子的手腳匆匆擦過,又拿了一件新的里衣給他換上。
這之間,兩個人沒再說話,彷佛剛剛那一番的情動都不曾發生過一般,但是他們都知道,那是真實的,如同她唇上還帶著一點刺痛的紅腫。
把孩子抱躺回床上後,赫連奇也下了床,輕輕拍著裝作沒事的米小悠,說道︰「我去熬點退燒的藥,你乖乖的,別再胡思亂想了。」
「嗯。」米小悠答應了聲,聲音細得如同蚊蚋。
他見她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心頭漫過一陣軟意,但也知道此時先做正事要緊,所以只是彎,摟了她一下,唇輕踫了她的發。「別怕,我會一直在這兒,照看著你和升哥兒的。」
他低聲的保證,就像以往那樣讓她心安,「嗯。」不過他這般親昵的舉動,讓她臉又再次羞紅,恐怕都要比正在發著高熱的兒子還要紅了。
赫連奇淺淺一笑,轉身拿藥材熬藥去了,自從之前得了提醒,知道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瘟疫的疫情時,他就已經在買藥的時候問過大夫,也順便包了幾樣對癥的藥材回來,只是是否有效,就得看天意如何了。
米小悠握著兒子的手,臉上的緋紅慢慢淡去,她的惶恐已經不像上一次那麼濃烈,更添了信心和堅定。
「升哥兒,娘相信你會好的,你也信著娘,乖乖的快點好起來,好不?」
楊旭升緩緩睜開雙眼,發覺映入眼簾的景物都是陌生的,著實感到不安,正想找玉姨,結果一翻身坐起,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趴在床邊,他有些不敢相信,下
意識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就怕這一切都是夢。「娘?」
他已經夢過許多次了,老是夢見娘來接他走,但醒來卻永遠都只有玉姨在。
「別戳。」一道低沉的男聲制止了他的動作。
楊旭升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高壯的大胡子男人也站在床邊,他嚇得差點跌了個跟頭。
赫連奇朝他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粗糙的大掌模上他額頭,確定已經退燒,才拿起一邊的小披風將他給包住,然後把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悄點聲,你娘累了,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好不?」他從來沒哄過孩子,也沒跟這麼小的孩子相處過,盡可能把嗓音放柔,每一句話也都是用著商量的語氣,就怕把這個雪團似的小人兒給嚇壞了。
楊旭升並不是個怕生的孩子,他看了看娘親似乎真的累壞了,他們說著話也沒醒,仍睡得香,便點了點頭,只是又提出了條件,「不過我們不能走遠,我還要回來看娘呢!」
赫連奇對這機靈的小家伙兒也覺得可愛,嘴角勾了勾。
「知道了,我們只是在外邊的桌子而已,我把飯都放在小爐子上了,不用到外頭去吃。」
「那行!」楊旭升像個小大人似的,滿意的點點頭。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低聲說著話,邊往外頭走去。
沒多久,米小悠迷迷糊糊的醒來,下意識的伸手往床上一模,居然沒模到孩子,瞬間被嚇醒,猛地站了起來,頭還暈了好半晌,才慢慢扶著床站直了身子,然後往外邊走去。
結果外頭桌子邊上兩個人的互動,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瞬間吸引了這一大一小的目光。
楊旭升笑著往她懷里撲。「娘!」
「你醒了?」
米小悠幾步向前抱住他,只覺得手里的重量比她離開之前還要輕得多,心不禁一陣陣揪疼,只是臉色不顯,依然勾著笑容逗弄著兒子。「升哥兒好了啊?讓娘瞧瞧,這小臉可瘦扁了沒有?」
楊旭升咯咯笑著,緊緊抱著她,怎麼都不放手。
赫連奇也不打擾母子倆的相處,只是靜靜看著她微笑著和孩子一問一答,心里漫過陣陣溫暖。
或許,這就是一個家該有的模樣?他已經把未來的家該有的樣子,主動用這母子倆的形象去想象了一番,覺得心里滿滿都是如蜜般的滋味。
米小悠一邊和孩子說話,一邊抬眼看著他,嘴角忍不住羞澀一笑,眼彎彎的笑開,那里看不見外面的紛紛擾擾,只有三個人都平安無事的慶幸,還有這種彼此互相凝望的普通幸福。
楊旭升話說到一半,看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大胡子大叔,感覺好像有些奇怪,卻又不那麼討厭,索性干脆呵呵直笑。
看他笑了,米小悠也忍俊不住跟著笑開,赫連奇站在一邊,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們,恨不得此時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以直接昭告眾人,這對母子已經歸他管了。
突然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傳來,伴隨著劉大樹氣喘吁吁的喊聲,打破了這樣的融洽。
赫連奇和米小悠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著不好的念頭產生,這些日子,劉大樹和玉娘就住在隔壁,那里頭有糧也有井,生活並沒有太大困難,且隔著牆,兩邊的人就能互相對話,互報平安,如今劉大樹這麼著急,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了?
赫連奇率先開口,「我去開門,你帶著升哥兒在屋子里別出去,他病才剛好,別吹了風。」
米小悠點點頭,連忙抱著孩子進屋,但視線仍鎖在他身上,見他開了門,和劉大樹站在門口低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听完劉大樹的話,赫連奇吩咐了幾句,兩人又各自回到院子。
她抱著孩子,急忙迎上去,關切的問︰「是外面的事嗎?現在怎麼了?!」
赫連奇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往最嚴重的方向轉彎,表情嚴肅得可怕。
「外頭亂起來了,本來所有人都在等開倉賑糧,沒想到這里的地方官早在去年缺糧的時候,就高價把糧給賣了個干淨,現在官糧庫里是空的,地方官也早就已經跑了,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今兒個一早,據說外面的水已經有好幾條分流都已經斷流,就是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不少,並且……瘟疫控制不下來,不知道是謠言還是真的,據說已經派兵往這里來,要把這里給封了不讓進出,以免瘟疫往外擴散。」
聞言,她的臉色一沉,但是卻沒有太多的訝異和驚慌,這一切她早在上輩子就經歷過了,更何況,這次她早有準備,兒子也在自己身邊,甚至還多了一個他,她覺得自己比上輩子強多了,于是她冷靜的問︰「我知道了,那麼我們什麼時候走?」
赫連奇頓了頓,也沒說什麼,心中暗自盤算了現在的情況,馬上就下了決定,「最慢必須在三天後早上出發。」
她點點頭,沒有任何懷疑。「嗯,就听你的。」